第40节
“真的冷了?”察觉她的动作,赵弘佑手上动作一顿,低下头去柔声问。 这样的天气,论理应该不会冷才是,只不过,女子总是比男子更加畏寒,尤其怀中这个,冬日恨不得腻在屋里不出外的。这样一想,他也不禁急了起来,就怕这小狐狸身子有何不妥,再顾不得其他,控制着力度强硬地将苏沁琬从怀中挖了出来,大掌覆上她的额,触手温热,确是比寻常热了些许。 他急了,语气也不禁重了几分,“身子不好为何不说?还在这扯些有的没的!”额上温度高,可她却偏偏说冷,定是不妥了。 苏沁琬见他毫不掩饰的关切之情,连忙捂住他的嘴,将那让请太医的话掩了回去,软软地道,“臣妾好好的,没病没痛。” 赵弘佑一脸的不相信,扯开她的手严肃地道,“体热又说冷,明明是发热之症,你当朕当真糊涂了?” 苏沁琬怔怔地望着他,心中那些异样感受仍是有的,可她却不再感到慌乱。蓦地展颜一笑,探出手去搂着他,娇声软语,“哪就是发热了,还、还不是皇上害的!总是、总是那样、那样……” 赵弘佑一怔,瞬间也想到了这层,不禁有些讪讪然。 气恼难消地往她脸上咬了一口,低低地骂了一句,“小混蛋!” 苏沁琬笑着将脸蛋贴着他的,还讨好地蹭了蹭,赵弘佑便是有天大的气此刻也消得一干二净了。 满是无奈地搂紧怀中娇躯,仍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那方才为何说冷?难不成果真在撒娇,嗯?”说到后面,语气又充满了戏谑。 良久,久到他以为她不会回答,却不想听到闷闷不乐的声音在耳畔响着,“皇上也会这般待别人么?” 赵弘佑又是一怔,一时不明白她为何会有此问,也不及细想,笑着在她身上拧了一把,“普天之下又有哪个会如你这般粘人?” 似是回答了她的话,又似是没有回答,苏沁琬一时有些失落,可又似是松了口气,很快便又欢欢喜喜地娇声道,“普天之下又有哪个会如臣妾这般乖巧懂事又勤劳?” 赵弘佑直接便笑出声来,捏着她的鼻子取笑,“厚脸皮!” 两人一番笑闹,苏沁琬猛然想起来意,连忙从他怀中坐直了,面对着他一脸严肃地道,“今日仪郡王妃到臣妾处来了!” 赵弘佑难得见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中好笑,一听,原说的这件事,笑意便愈发的深了,仪郡王妃请旨一事他又怎会不知。 “嗯,仪郡王妃来向你请安,然后呢?她说什么了?”他不甚在意地拢了拢她垂落颊上的发丝,随口问道。 “郡王妃说,说臣妾二表兄曾与她们家公子起了冲突,然后,然后郡王府的公子将臣妾二表兄打了。郡王妃进宫来是向臣妾请罪的。”苏沁琬老老实实地道。 赵弘佑手上动作一顿,不过片刻又继续玩弄着她的发丝,“少年气盛,有些冲突倒也难免,郡王妃来请罪,那小狐狸打算如何做?” “又不是臣妾的儿子……”苏沁琬一脸莫名奇妙地望着他。 “什么儿子不儿子,这话也能混说的?该打!”赵弘佑哭笑不得,控制着力度在她手心上拍了一下,板着脸教训。 苏沁琬痛得直叫唤,委委屈屈地瘪着嘴,到底不敢再说。 赵弘佑好笑,他根本没怎么用力,这小狐狸实在是娇气得很! 至于那什么‘二表兄被打’一事,他只一听便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左不过是孙家如今气势大了,有些目中无人。这些小打小闹,目前还不值他放在心上,狗尚且会仗人势,更何况是人!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看在小狐狸的面上,他也愿意由着他们。再说,孙家若是不会收敛,多的是人收拾他! “往些年在孙家过得可还好?”赵弘佑轻轻揉了揉她的掌心,不经意地问。 “挺好的!”苏沁琬答得异常顺溜,不等赵弘佑再问,她又抱着他撒起娇来。 赵弘佑无奈地搂着她,心中却隐隐有个想法:这小狐狸貌似并不太乐意旁人提及她在孙家的那段日子。 “啊!”一声突然响起的惊呼将他吓了一跳,无奈地低下头去,见苏沁琬对着手指偷偷望着自己,一副心虚难耐的模样。 他又再板起脸来,“做什么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 苏沁琬嗫嚅着道,“皇上,臣妾、臣妾做了件事,您可千万莫要生气!” 赵弘佑愣了愣,清咳一声道,“说来听听,朕看看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才、才不是大逆不道,不、不过是、是将皇上前几日赏给臣妾的翡翠头面送了人……”苏沁琬眼神游移着不敢望他。 ☆、62|56.55.1 赵弘佑愣了愣,本想安慰她几句,可难得见她这副悔疚心虚的模样,心中一乐,可脸上却是无甚表情,让苏沁琬直嘀咕。 难道真的不高兴了?按道理来说,他不是应该大大方方地表示东西既赏给了自己,那便任由自己处置的么?如今摆出这样的表情却是为何? 她越想越糊涂,飞快瞅了他一眼,又生怕他察觉,连忙装出一副老老实实认错的样子,可那双灵动的眼眸却总是忍不住偷偷地朝他瞄过去。 她这副模样又如何瞒得过赵弘佑去,见她像只怯生生又随时保持警觉心的小动物一般,终忍不住哈哈大笑,搂过她用力亲了一口,“真是个笨蛋,这值什么,有什么好担心的。人情往来并不限于宫里头,便是宫外也是免不了,仪郡王妃进得宫来,你身为九嫔之首,赏赐些物件本就是常理,就你个笨蛋忧心这些有的没的!” 苏沁琬不住地直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乖学生模样,赵弘佑微微一笑,蓦地弹了她额头一记,看着她捂着额控诉般瞪着自己,加重语调道,“只不过,日后朕亲自为你挑选之物,你绝不能赏给旁人,可听到了?!” “……听到了!”苏沁琬鼓着腮帮子哼哼唧唧地回了一声。顿了片刻又笑嘻嘻地问,“皇上每回都是赏许多东西来,臣妾又如何分辨哪些是皇上亲自挑选的?万一不知道,一时手快赏给了别人,那岂不是……” 赵弘佑一言不发,只用那双如墨般的眼眸盯着她,直盯得她不得不敛起了笑意努着嘴道,“好吧好吧,是臣妾犯蠢了!”皇上亲自挑选的东西,那些宫人又怎可能会与别的混在一起给她,自然是珍而重之地另外呈上来。 不过,皇上竟然会亲自为她挑选东西?一想到这,苏沁琬心中那股异样感又冒出来了,这一回,却是有点甜甜的。 软软地偎入赵弘佑的怀中,脸蛋贴在他的胸口处,听着里头一下又一下的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心里竟是一片平和。眼皮渐重,不一会的功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赵弘佑甚喜她这乖巧可人的模样,笑笑地低下头去在她额上亲了一记,却发觉怀中的小姑娘居然发出一阵阵均匀平和的呼吸声,原来竟是睡了过去,许是在做着什么好梦,粉嫩的丹唇边挂着甜甜的笑容。 他一时无语,片刻之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单手将她搂得再紧了些,另一只手拿过放于一旁的书卷,颇有闲情地翻阅起来。 诺大的屋内,只有偶尔‘沙沙’的翻书声,以及细细浅浅的呼吸声,穿透窗棂投照进来的阳光,为被脉脉温情萦绕着的两人再添一份暖意。 从龙乾殿门出来,方嫔脑中始终浮现着方才所见那一幕,她微微叹息,原来,皇上与愉昭仪私底下的相处竟是这般的随意,仿佛这世间上最平凡普通的夫妻,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及三千佳丽中的一员。 夫妻?当这个词在她脑中冒出来时,她心中一窒。夫妻……很普通,又很美好的一个词,于她来说却是遥不可及,这一辈子,她都无法成为那个人的妻…… ‘哒哒哒’的整齐脚步声将她从沉思中唤醒了过来,她连忙收敛思绪,微微侧了侧身子。 在皇宫内苑当中,只有禁卫巡逻队才会有这样整齐的脚步声。 “……见过方嫔娘娘。”巡逻的禁卫队渐渐远去后,她正要迈步离开,却听身后有请安声响起,胸口一下似被重物击中一般,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不敢回头,只低低地说了句‘免礼’,便慌不择路地提着裙裾快步直往前而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走快走,绝不可以回头,离他远远的,不能回头…… 一口气走到僻静的一方园子那枝叶繁盛的树下,她靠在树干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上的汗珠缓缓地滑落,经过眼尾处,顺着脸颊滴落领口中。 她紧紧闭着双眼,片刻之后有晶莹的水珠从眼中渗出,混入汗水当中,交融一团在她脸上肆意流淌…… “主子……”不知过了多久,贴身宫女红绫担忧的声音近在耳畔,方嫔才掏出帕子拭了拭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汗的痕迹。 “我没事,回去吧!今日之事切莫与旁人说起。”她淡淡地吩咐道。 “奴婢知道了,主子放心!”红绫低声回道,随即上前几步为她整理头上的钗环。 主仆二人收拾妥当,一前一后地往景和宫方向而去。 *** “皇上既然能常宣你到龙乾宫去,这便是你天大的恩典,你也得主动些才好,若是能怀上龙嗣,纵是位公主,将来也有个依靠,这不比别的什么更好?”细细问了方嫔今日到龙乾宫一事,听闻皇上又是传她作画,并不曾有其他动作,燕贵妃不禁有些烦躁,语气也不由得重了几分。 明明眼前这位不论容貌还是性情,均是上上人选,纵是一时被怡祥宫那位抢了先,论理也不应该埋没至此才是啊!好不容易终于入了皇上的眼,传召君前的次数也并不算得上少,可偏偏这位至今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让她心中又急又恼。 她抬举她,不是为了让她陪皇上闲聊作画的,而是希望她能生下一儿半女,也为自己添几分助力。可如今这不上不下的到底算个什么事啊! 方嫔始终微微垂着头,听得她此话也只是低声回了句,“是嫔妾无用!” 燕贵妃更是心烦,不管有用无用,当下除了她也暂且找不出另一人来,是以只能压着火气安慰了她几句,便让她退下去了。 方嫔恍恍惚惚地回了寝殿,怔怔在坐着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出神。 进宫连一年都未到,她却好像过了一生之久。也许从她踏进这宫门开始,她的生命便如一潭死水,再激不起半分波浪!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看着二更钟即将敲响,可主子却仍未有安寝的意思,红绫不禁有些担忧地上前低声劝道,“主子,天色不早了,早些安歇吧!” “前朝穆宗皇帝,六宫虚设,独宠皇后一人,帝后同心,携手百年……红绫,原来世间上纵是一国之君也会如斯情深,只要一人。”见主子没有反应,红绫正要再劝,却听她有些飘忽的话语。 红绫疑惑地望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到这穆宗皇帝。 方嫔却不再说,拿过桌上的梳子一下又一下地顺着长发,动作轻柔而迟缓。 她不想违背本心,在心中已有所爱的情况下委身侍候别人,一旦将自己的身子交了出去,那她日后连偷偷想念他的资格都没有了,已经不干净了的她,又有什么脸面去想如斯美好的那段曾经! 那是她心中的一方净土,如若可能,她真的希望此生能一直珍存。 若有似无的叹息飘洒在屋内,要是当今皇上也如穆宗皇帝一般,只宠一人,视六宫于无物,她是不是就可以抱着那段美好平平静静地度过余生了? 时间飞快,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好日子里,新一科的春闱如期举行。 贡院门前车马如龙,来来往往的举子步伐匆匆。凌渊租住的小院落离贡院路程并不算远,是以他今日起了个大早,简单地用了些早膳,便带着早就准备好的考试物品与友人并肩往贡院方向走去。 晨曦映照,万物逢春,空中飘着浅浅的清香,许是某家花园里盛放的鲜花骄傲地向四周展现自己的芬芳,又或是赶早的老农身上沾着的青草气息好奇地四处飞舞。 这是一个适合踏青的季节。 凌渊有些恍惚,记忆中有个人每到这个时候总爱撒娇耍赖地让父母带她踏青,一到了郊外便如出了笼的小鸟,撒欢地四处乱跑,害得自己也只能气喘吁吁的跟在她身后,就怕她不小心会摔倒。哪料到那个小没良心的反倒停下脚步来取笑他跑得慢。 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头只有两位兄长,是以对邻家这个调皮捣蛋又不失可爱的小meimei甚是喜欢,虽时常被对方捉弄,可仍是忍不住想去疼她、亲近她。 他轻轻地叹息一声,那样活泼天真的宝珠meimei,这几年到底是如何过来的?如今在深宫中又是过的怎样的生活?帝王之宠从来都是把双刃刀,她可能应对?还有当今皇上,待她可含真心? “凌兄,得走快些,否则要赶不上了!”同行的举子察觉他越行越慢,忍不住停下脚步催促道。 凌渊连忙收敛思绪,应了一声后加快脚步赶上了他…… 怡祥宫中,苏沁琬正坐在赏芳亭内,微眯着眼感受轻柔的春风拂面。 “今日好像是考状元的日子,京城里肯定有许多四面八方来应考的人。”半菱力度适中地为她按捏着肩膀,随口便将听来的消息道出。 “考状元?却是不知今年这位状元会是哪个?”秋棠好奇地道。 一旁的芷婵轻笑一声,“不只咱们的秋棠姑娘不知道哪个是状元,只怕连皇上也不清楚!” “奴婢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总听戏里演,状元郎都是要配公主的,可惜咱们大齐如今却没有公主。”淳芊也不落人后,插嘴道。 “奴婢曾听过一句闲话,说‘状元郎看才学,探花郎看俊俏’,也不知真假。”半菱笑嘻嘻地又道。 苏沁琬见她们越说越离谱,终忍不住笑着轻斥,“越发不像样了,世间上哪有凭俊俏便能中探花的?只不过恰好是前朝曾连出三位俊俏探花郎,这才让人多了些说嘴罢了。” 顿了顿又道,“况且,今日考中的榜首也不是状元,要中状元,还要过一关呢!哪里就这么简单了。” “那这回的榜首是个什么元?”淳芊问。 “会元!榜上有名的要再参加殿试,由皇上亲自确定名次,头名的才是状元。”苏沁琬颇有耐心地为她解答。 身边的几名丫头又吱吱喳喳地开始议论,苏沁琬有些失神。照时间来推算,凭他的才学,今年也应该参加考试了吧? 想到那个总是耐心十足地跟在身边笨拙地照顾自己的小哥哥,嘴角不由自主便微微扬了起来。 书呆子哥哥…… ☆、63|56.5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