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海棠咬了咬下唇,这一回慢慢地喝着这第三杯酒。在喝的过程中,她上身微微摇晃着,眼神也越发朦胧了。等喝下最后一滴酒液,她眼一闭,靠倒在了桌上。 端木夜的手搭在了海棠肩上,清冷的声音响起:“海棠。” 海棠动了动手指,模模糊糊地说:“爷,奴婢在……奴婢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三杯酒下去,她刚刚就微醺而已,还不到醉的程度,装醉就是为了看看,端木夜到底要问她什么。而她也能给出最完美的答案。 然而令海棠吃惊的是,端木夜并未问她什么,他只是将她扶起,让她靠在他身上,然后继续倒了酒,口对口喂到她嘴里。 海棠大惊,他这是怕她不够醉,才继续灌她酒?偏偏她现在在装醉,不好拒绝……不如就积极发酒疯好了! 海棠忽然用力挣开端木夜的怀抱,嘴里嘟囔道:“好难喝……不喝了……”说着她扶着桌子向另一边走去,她决定借着酒疯,先回自己的房间去,将来的事再说了。 谁知她才刚跌跌撞撞地走出一步,端木夜长臂一捞,就揽着她的腰令她撞在了他的胸膛上。他有力的手臂紧紧禁锢着她,不说话,只继续嘴对嘴给她灌酒。 海棠闭着眼,费力地将嘴里的酒液吐出去,挣扎间却仍然有不少酒液落入了她的胃中。未料到的发展动摇了海棠之前的判断,她现在觉得端木夜并不是想要问话,只是纯粹地要灌醉她,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喝下的酒精渐渐开始发挥效力,海棠只觉得浑身燥.热,脑袋也渐渐昏沉起来,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混沌感。她尽力睁开眼,正对上端木夜近在咫尺的双眸,他眼中那炽热的欲.望,看得她有一瞬间的清醒,顿觉心惊胆战。 不,不对! 海棠抬起无力的手撑在端木夜胸口,挣扎着说道:“爷,奴、奴婢……该……该回了……” “今晚你哪儿也别想去。”端木夜勾唇一笑,又倒了杯酒在嘴里,堵住了海棠的双唇,将更多的酒,送入她的口中。 海棠口不能言,端木夜那句话却在她心中激起了千层浪。他、他灌醉她,竟然是为了睡她?为什么?不,不对…… 海棠还想思索,还想挣扎,还想反抗,但过多的酒精摄入让她的大脑神经变得迟钝,她犹如飘在了云端,再也无力决定任何事。 端木夜抱着这具此刻已经变得软绵绵的娇躯,放下酒杯向床榻走去。他并非完全不介意有人先他一步夺去了海棠的贞.洁,若那人还活着,他必会令对方如同活在地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而那一场祸事,说到底是他的不是,是他没能好好护着海棠,她才会受到伤害,消沉至今。今夜,他便会用行动告诉她,无论如何,他都想要她,他都会要她。 端木夜轻轻将海棠放在床铺上,看着她因醉酒而染上红晕的双颊,以及同样变成粉色的脖颈。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俯下.身覆了上去。 外头是翻云覆雨,里面是覆雨翻云。 海棠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特别是脑袋,就像是被锤子敲打似的一阵阵钝痛。她知道这是宿醉的后遗症,痛苦地摸着额头坐起身。被子往下滑,露出她赤.裸的肩膀,裸.露在外的部分,竟是一片青紫。而与此同时,一动之下她也感觉到了那处的疼痛。 这是……她的心猛地一沉,脑中顿时嗡嗡作响。 “你醒了?”更让她觉得如坠地狱的是,一旁传来端木夜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她猛然侧头,便看到端木夜衣衫整齐地端坐一旁,面无表情,只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情绪。 她想起了昨晚失去意识前的事,此刻稍稍恢复了些思考能力的大脑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端木夜或许并没有在演戏。在他以为她已经失.贞的情况下,他依然想要她。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得到的却是端木夜的一声冷笑:“海棠,我可真是太过小瞧你了!” 他的声音冷酷极了,如同冰锥般扎入海棠的心底。 她微微瞪大眼,端木夜明白了,一直以来她都在骗他。经过昨夜,他自然会发现她依然是处.子之身,同时也会明白,从妓.院那时候起,她就在骗他。 “世子,奴婢……”海棠直觉上想解释些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难道她要告诉他,她那时候根本什么都没说全,是他自己想太多?或者说,她解释自认为自己被人那样摸过就是不贞了的,因此才一直拒绝他?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见海棠欲言又止,端木夜忽然冷喝一声:“怎么不说了?你不一向是巧舌如簧,舌灿莲花?此刻倒什么都说不出了?” 海棠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说些什么。 事情,大概是被她自己搞砸了的吧。可真要说,她是哪一件事没做好,她却又说不上来。因为从来到端木夜身边起,每一件事她都是身不由己,如果她没做那些事,或许现在她已经死了,或许她已经成了他的女人之一,从此成为一具行尸走rou,而两种后果都不是她想要的。 见海棠垂着视线,手指因紧攥着被子而发白,端木夜心中划过一丝怜惜,却很快被滔天的怒火盖过。 昨夜当他发现她依然是处.子之身时,他瞬间如同被雷劈中,震惊过后便是明白一切的愤怒,他原本尚算怜惜的动作瞬间变得粗鲁,用着想将她弄醒的力道狠狠占.有她,在她身上留下无数青.紫。 事后他在床边坐了很久,回想着过去的一切,竟觉得自己从未看透过这个本该简单的丫鬟。她并非jian细,可却有着比jian细还多样的心思。他试探过她,以为她倾慕于他,只是因失贞一事而不敢走出那一步。可未料,那一切都是她的诡计!她让他以为她倾慕他,让他以为她失.贞! 她千方百计不愿伺候他。 这样的结论,无疑刺伤了端木夜的自尊,尤其当他已经喜欢上这个丫鬟,数次向她示好之后。他的身边从未有过别的女人,因为不讨厌她,他将她留在了身边,因为喜欢她,他决定将来好好宠她,谁知得到的竟然是诡计和背叛! 端木夜从未如此怒火中烧过。他是真的想好好宠她,给她人人欣羡的一切的,然而此刻,她已经不配得到那些。 海棠闭着的眼睛豁然睁开。事已至此,恐怕再逃避再求饶都没用了。想想看,她这一场穿越之旅,虽然太过短暂,但好歹也惊心动魄过。她已经很累很累了,不想再挣扎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海棠声音木然。 端木夜的眉头狠狠地皱在了一起。 这不是他想要听到的。她是一个多么机灵的丫鬟,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此刻她应当做的,是继续说她那些个歪理,他若心情好,或许会轻罚她。她从前一直如此,此刻也应当如此! 可海棠此刻却如同一滩死水,再激不起一丝涟漪。 端木夜心中如同烧着一把火,他猛地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直到舱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并未回身,只冷冷道:“海棠,我不会杀你。可你也别以为仗着我的宠爱,便可以逃脱惩罚。等回到齐王府,你休想再踏出红叶苑一步!” 端木夜说完便走出舱室,他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海棠因为他的话而变得苍白的脸。 她忽然飞快地起身,捡起散落一地的衣裳,胡乱地套上,连头发都没有挽便脚步虚浮地走出舱室。对此刻的海棠来说,每走一步身体都仿佛要散架了似的痛苦不堪,她却似乎失去了痛觉,什么都不在乎了。 端木夜要杀她,她已经不怕了,担惊受怕了那么久,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他说,他不杀她,他要把她关起来。只要一想到她将失去自由,成为他的禁脔,她便觉得心底一片冰凉,恐惧得全身发抖。她是人,她有她的人格,她不要成为行尸走rou! 海棠出门时,还没睡醒的李长顺正得了端木夜吩咐带着荷花和石榴赶来。见海棠衣衫不整地走出舱室,李长顺表情一变:“海棠姑娘,你这是……外头风大雨大,你别着了凉。”昨夜之事,李长顺虽并未在场,但酒菜是他吩咐人准备的,自然知晓后来舱室内发生了什么。只是他并不明白,得偿所愿的世子爷,为何会气成那副模样? 海棠抬头看了李长顺一眼,忽然对他笑了笑。 李长顺一惊,这并非他惯常见到的海棠,这到底是…… 他正暗自心惊,海棠却忽然拔腿向外跑去,他暗叫不妙,立刻吩咐荷花去另一个舱室找世子,自己赶紧追了上去。 甲板上正是一片狂风骤雨,海棠走出去的一瞬间就被淋得湿透,她也不在意,快步向前走去。 外头风大雨大,只有一两个护卫,也没谁注意到身形瘦削的海棠。 当海棠走到侧舷的栏杆旁时,她听到身后传来端木夜的怒喝声:“海棠!” 她转身,看到端木夜不顾风雨,满面怒容地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带着滔天的怒意。往常他的愤怒都是冷的,不动声色间就置人于死地,而现在,他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要将所有靠近他的人统统烧死。身后李长顺着急地抬着袖子想为他遮风挡雨,却毫无用处,很快他也成了落汤鸡一个。 他在海棠身前几步远处停下,在倾盆大雨之中对她伸出了手,那团炙热的火焰似乎在冷雨浇淋之下渐渐熄灭,他冷冷地睨着她:“海棠,过来!今后你若肯改过,好好伺候我,或许我会原谅你。” 端木夜伸出的手,对海棠来说就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那代表着她独立人格的消失,代表着她再也不是自己。 海棠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端木夜,就像是看着什么恶魔一般。 “海棠姑娘,你可别想不开!快过来!”海棠那架势,李长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虽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却也赶紧劝道。 谁知他这话刚说出口,就被端木夜一掌挥开。 端木夜没看李长顺,却望着海棠冷笑道:“海棠,你最是惜命,又怎会想不开?” 海棠看着端木夜,忽然笑了起来:“是啊,我是怕死,我也怕痛。可总有些东西,比它们更重要。” 烈烈风中,端木夜清晰地看到了海棠那从未有过的笑容和那恐惧、怨恨、绝望,甚至还有一丝解脱的眼神,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眼中有如此强烈的情绪,这个眼神,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因为下一刻,海棠闭了眼,转身一跃,从船上跳了下去! 他心神剧震。他从未想过,从前一向怕死的海棠,会真的轻生! 端木夜扑到船沿,却只看到海棠那一头秀发隐没在浪涛之中,遍寻不见。 “救人!”他大吼,“救不回来,你们都给她陪葬!” ☆、60|5.21 船上的人忙碌了一夜,直到第二日中午,乌云散去,天气归好,依然没能找到海棠。 端木夜不会水,一直在甲板上站着,面色冰冷,眸光中却带着难以察觉的恐慌。 “爷,这附近都找过了,还是没找到海棠姑娘。”有护卫浑身湿漉漉地上前道。 端木夜神色一厉:“继续找!” 那护卫一向惧怕端木夜,心中虽早不对找到海棠抱任何希望,却还是恭恭敬敬地应了声,转身继续下水寻找。 “爷,您先去歇着吧,奴婢在这儿看着,若找着了海棠姑娘,奴婢立刻向您通报。”李长顺一向是个忠仆,见端木夜忙了一夜,自然忠心耿耿地劝说。 “滚。”端木夜用一个字回答了他。 李长顺只好退后一步,不敢再劝。他想,这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没找到海棠,恐怕凶多吉少了啊。他忍不住皱起眉,知道今日这事,恐怕不能善了。海棠对世子有多重要,他早已了然,如今海棠姑娘生死未仆,也不知世子该多痛心了。 搜寻工作一直持续到当日晚间,见端木夜一直不吃不喝站在甲板上等待消息,姚炳也上前一步道:“爷,此刻都未寻到海棠姑娘,恐怕她已遭不幸,还请爷保重身体。” 李长顺见姚炳出头,也忙再次劝道:“是啊爷,海棠姑娘也是福薄,您就别太伤怀了……” 没等李长顺说完,端木夜就一脚将他踹倒:“闭嘴!” 李长顺立刻捂住嘴不敢再说,也不敢喊疼,他这是招谁惹谁了,海棠姑娘是自尽的,又不是他害死的,世子这迁怒,也不该迁怒到他头上吧?姚千户也劝了,怎么世子不踹他就踹自己啊,他也太冤了! 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端木夜忽然想到了镜湖那次,脸上一喜道:“海棠会水!你们再去寻,她定是上了岸!” 姚炳看着端木夜那重新燃起希望的模样,欲言又止,不忍再说。昨夜风大浪高,海棠姑娘即便会水又如何?在那样的浪里,恐怕也早就凶多吉少了。 然而此刻,世子需要的不是实话,不是真相。姚炳转身,安排手下的护卫继续搜寻附近,同时派人往下游沿岸搜寻。 湄沧江下游某处港口,停泊着一艘华贵的船只,船身虽不大,却简单大气,坚固又好看。 从一个舱室中走出个脚步匆匆的小丫鬟,快步来到甲板上,对一位长身玉立的英俊少爷道:“小姐小姐,海棠姑娘醒了!” “蒹葭,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外记得叫我公子。”“少爷”转身,嗓音略沉,正是女扮男装的林雪霜。 蒹葭吐了吐舌头:“是,公子!奴婢这不是一时间忘记了嘛!” 林雪霜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迈开大步向船舱内走去。蒹葭赶紧追上去,喘着气道:“公子公子,奴婢还有件事忘说了……” “何事?”林雪霜脚步未停,表情依然淡淡的。 “海棠姑娘失忆了!”蒹葭道。 林雪霜眉头微皱,加快了脚步。 蒹葭见状,赶紧追了上去:“公子,等等我!” 当林雪霜来到海棠房间的时候,她正靠在床上,有些迷茫地四下张望着。见林雪霜进来,她忙问:“这里是哪儿?不会是在……拍戏吧?” 听到海棠的话,林雪霜表情微变,她忽然道:“蒹葭,你先出去。” 蒹葭有些不情愿,可林雪霜的话,她还是很听的,只好噘着嘴不怎么高兴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林雪霜和海棠两人,海棠的表情看上去仿佛有些紧张,定定地望着林雪霜不说话。 林雪霜也打量着海棠,似是在斟酌着什么。“拍戏”这个词,自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会说的,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丫鬟,而是跟她一样来自现代。就跟她一样,一觉醒来,就发现换了躯体,换了时空。 “你……失忆了?”林雪霜不动声色地问道。 海棠睁大眼看着林雪霜半晌,眼珠子灵活地转动着,像是在快速地思索着什么,半晌她垂下视线有些心虚地说道:“是、是的……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请问公子,这儿是什么地方?” 林雪霜道:“这是我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