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没有太阳,水里出奇的冷,罗韧屏住气,拼命的往下,摸索,再摸索。 直到一口气再也屏不住,才反向上浮,快出水面时,他看到顶上的水花,一万三也下来了,还有炎红砂,炎红砂的腿不好,腰上系了绳子,跟曹严华说话,如果她上不来,在下头抖绳子,就赶紧把她拉上来。 哗啦一声出水,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腔,曹严华一个人,抱着骨灰盒站在船边,愣愣问他:“我小师父在下面吗?” 罗韧不说话,曹严华脸色越来越白,几乎带了哭音了:“我小师父不在下面吗?” 罗韧忽然“嘘”的一声,示意曹严华不要说话。 他屏住呼吸,眼睛渐渐亮起来,问他:“你听到什么了吗?” 听到什么?没有啊。 罗韧好像真的听到了什么,他辨了一下向,犹豫似的看了看两条挨在一起熄火的船,再次跃入水中,撂下一句:“待会让一万三试船。” 不是,你去哪,倒也说一声啊,曹严华眼睁睁看着罗韧游远。 哗啦两声水响,炎红砂先屏不住出水,曹严华知道她腿使不上力,趋身过去正要扶她,炎红砂忽然脸色大变,惊怔似的往后缩了一下,说话都结巴了。 “曹……曹胖胖,扔掉,扔掉!” 扔掉,扔掉什么啊?他怀里,就抱了一个骨灰盒啊。 曹严华莫名其妙低头去看,目光所及,吓的魂儿都飞了。 骨灰盒的珍珠盒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凸起了一张怪诞的人脸,那脸左冲右突,像是随时都要破盒而出。 是凶简吗?第一根的凶简还是竹简形状,第二根为什么不一样呢? ********** ☆、第28章 曹严华吓的大叫一声,直接把骨灰盒扔了出去,炎红砂眼见骨灰盒是向自己这个方向掷过来的,头皮都炸起来,没命一样拿手挡了出去,挡完忽然反应过来:那是老蚌的方向! 骨灰盒万一贴回去,老蚌会不会就……死而复生了? 曹严华也想到这一点了,他难得反应快一次,关键时刻,居然大喝一声,两手抓出船栏,身子从船栏下头直溜出去,一脚踹飞了骨灰盒。 就听一万三暴喝:“你俩有病吗!” 曹严华没来得及回答,他功夫不行,收放无法自如,整个人控不住,扑通一声落水。 炎红砂回头,看到一万三怒目圆睁,像是恨不得吞了他们,身后不远处,骨灰盒正在海面上一下下的荡着。 炎红砂心虚地回忆了一下刚刚的场景,曹严华扔——她挡——曹严华再踹,不明白的人看,还以为是抛球抛着玩吧,难怪一万三要发火,那是他爸的骨灰盒啊。 一万三不想跟他们两个费口舌,转身朝骨灰盒游过去,曹严华狗刨着在水面上勉强支撑,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着一万三大叫:“三三兄,你当心,别伸手去碰,我刚刚亲眼看见,它要出来的样子!” 一万三的手正向骨灰盒伸过去,闻言硬生生定住,过了会转身吩咐曹严华:“拿撑篙。” 曹严华听懂了,手脚并用着爬上船去,俄顷抱了根撑篙出来,协助一万三,把骨灰盒慢慢拨近。 一万三和炎红砂也都水淋淋地上来了,一万三问曹严华:“你真看见了?” 曹严华很肯定:“要出来的样子,就像上次,凶简想从聘婷的身体里出来似的,就是这次它不是竹简的形象,好像一张脸啊……” 想起那张怪形怪状的脸,曹严华一阵哆嗦。 一万三用盘绳编了个简单的网兜,身子伏到甲板上,把网兜从船栏下放的空隙处放了下去,在曹严华的撑篙帮助下,把骨灰盒兜了起来,慢慢往上提。 曹严华和炎红砂两个屏住了气,一左一右趴在他身边,都伸了脑袋往下看,炎红砂试图阻止他。 “别,别提那么近……” 女孩儿家,就是唧唧歪歪的胆小麻烦,一万三皱着眉头,正想呛她两句,忽然砰的一声,珍珠盒面上瞬间凸起一张狞笑的人脸,像是要撞将出来。 一万三吓的手一哆嗦,网兜带着骨灰盒扑通一声落水,不过幸好,提绳还拉在手里。 炎红砂和曹严华两个刚刚被吓过,此时反而比一万三来的淡定,炎红砂甚至有几分得意:“看见没,我让你别提那么近吧。” 一万三没理会她,脱口说了句:“看!” 骨灰盒正浮在水面上,盒面平平展展,泛着米白色的珍珠莹光。 一万三若有所思:“好像刚到水里,那张脸瞬间就没了。” 曹严华一下子反应过来:“凶简怕水,它不敢直接出来!” 越想越觉得后怕:凶简之前待在老蚌体内,可以借助老蚌来去自如,脱离了蚌身之后,急着找“下家”,自己刚刚居然好死不死把骨灰盒抱在怀里,如果不是炎红砂叫的及时…… 曹严华打了个寒战。 但是当它浸在水里的时候,只能靠外头的盒子保护,盒子万一破碎,就等同直接入水,所以颇为忌惮,不敢立刻破盒而出。 怎么办?就这样用网兜兜着,浸在海里? 一万三斜了他一眼:“找个盆,桶,或者水箱吧,再造个金木水火土的阵,不说能顶十天半月,撑上两天是没问题的。” 曹严华这才想起罗韧走前吩咐的话:“我小罗哥让你试船呢。” 是吗?现场看起来,的确是一片狼藉,两条船都瘫痪在这,船试不好,连岸都回不去。 一万三问他:“罗韧知道木代去哪了?” 曹严华说:“看起来,好像是知道了……” *** 罗韧确信自己是听到了口哨声了。 说不清游了多久,口哨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藏在无边无际的薄雾背后,但方向应该没错,随着他不断的前行,越来越清晰了。 近处横着什么,游近了看才发现是船桨,罗韧伸手把船桨拨开:木代怎么了,连船桨都丢了吗? 只是,没空去想那么多了,再一次浮出水面,他终于隐约看到不远处横着的孤零零的小船,还有船上坐着的人。 那一口提着的气终于松下来,这个时候,忽然觉得胳膊和腿都有千斤重,再也提不起来,身体的酸痛和疲乏铺天盖地袭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到了。 十米……八米……五米…… 终于伸手搭到船,罗韧的身体都有轻微的痉挛了,他额头抵住船舷,剧烈的喘着气,胳膊一阵阵发颤。 好一阵子,他才抬起头看木代。 她一定哭过了,眼圈泛着红,手里攥着那个口哨。 罗韧说:“你漂的可真远啊。” 这是实话,今天海上有浪,小船会不自觉的随流而飘,又起了雾,可视度比平时低,但是根据最初听到的哨声判断,她这位置不是一般的远,而且,一般的距离也不可能让他手脚发软。 你漂的可真远啊。 木代说:“又不是我想漂的。” 又说:“你上来吧。” 不是不想上去,现在手足都没力气,觉得爬上船都很难做到。 罗韧看了她一会,说:“你下来一下。” “我不会水。” “没事,不会淹到你。” 木代犹豫了一下,小心地坐到船舷边,搂住罗韧的脖子,然后慢慢挪下来。 没有淹到,罗韧很快就搂住她的腰了,胳膊慢慢收紧,海水浸透衣服,很凉,却更容易感知到他的身体和温度,她在海里没有支点,只能偎依着他。 为什么让她下来? 罗韧轻轻凑到她耳边,说了声:“对不起。” 有点说不下去,只是搂住,然后把脸埋进她肩窝。 他是真的觉得很对不起,那段时间,和老蚌恶斗的那段时间,他是真的把她给忘了。 游过来的这一路,海水也许并不很凉,但对他而言,冷的彻骨,他设想了可怕的可能:如果她不是漂走,而是淹死了呢? 她会淹死的,她一定会淹死,因为他忘记她的那段时间,足以够她淹死好几次了。 老蚌很重要吗?那只畜生很重要吗?抓不住又怎么样?罗韧痛恨自己在那段时间,下意识地把对付老蚌放到了第一位。 木代呢?被他忘记了。 所以重新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有失而复得的感觉。 幸亏,幸亏她没有出事,幸亏那可怕的假设没有发生,如果她出事了,真是自己人生中最荒唐拙劣痛悔的一笔,为了一只蚌,把她给丢了。 木代有点奇怪,罗韧刚刚是同她讲“对不起”吗?有什么对不起的呢? 罗韧说:“来,上船吧。” 他把她送回船里,眼神和动作都温柔,只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木代问:“怎么回去啊?” 罗韧笑笑:“先歇会吧,我们不着急,说不定一万三修好了船,可以过来接我们。最多我带着船往回游。” 听到一万三的名字,木代一下子想起来了。 “你们怎么样了?那只老蚌呢?” 罗韧说:“没事了,已经解决了。” 木代长吁一口气:“吓死我了,那时候我还以为我要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罗韧笑她:“跟当初我拿刀子吓你,哪个更吓人?” 木代说:“不一样的,那个时候,我虽然吓哭了,但是没那么怕。这次不一样的,我直接就吓懵了……” 她瑟缩了一下,垂下头来,罗韧微笑着,伸手去想拂她的头发。 “然后,不知怎么的,我就在这里了,雾又大,听不到声音,又看不到你们……” 罗韧心里咯噔一声,伸出的手慢慢收回。 她还在低声喃喃:“然后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哨子,我想,如果吹哨子的话,你可能会听见的……” 她仰起脸来:“然后我果然就看见你了。” 罗韧笑了一下,但是这一次,笑的有些牵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