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她向前一步,不管不顾的正准备向嬴政表白心迹,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华阳太后的声音响起,“大王,你到底这是何意?” “何意?”嬴政双手一摊,一脸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是顺宗室大臣们之请……逐客而已。” 嬴政想起自己跟白仲说起这件事时,白仲脸上那震惊的模样。 “逐客!你真得要这么做?” “没错!只有这样,才能将楚系力量和宗室大臣重新分开!共同的敌人,能让仇人暂时联手。但是当敌人妥协之后,暂时联手的两派人未必就能同富贵,大秦的官位只有这么多,你多得一个,我就少得一个。逐客——想必宗室那些大臣会很开心。” “华阳太后既是宗室元老,在宗室之中一呼百应;又是楚国公主,深得楚人信任。” “阿仲,你说华阳太后这次会帮谁?” “反正不管帮谁,另一方都会对华阳太后失望。不过阿政,万一要是华阳太后不求你撤消逐客令呢?你真要逐客?” “寡人在你眼里有这么蠢吗?” “华阳太后不求就不求呗,反正寡人也没指望她求,她不求……寡人还有第二招……待楚人对其失望透顶之时,寡人再闪亮登场使出第二招……” “说起来,寡人还是比较希望她求的……” “那是,华阳太后请求大王收回逐客令,大王被祖母所逼,不得不收回逐客令……虽然都是自打耳光的决定,但比自己出尔反尔要好得多……” “你真是一孕三年傻了吗?” “坏蛋!又欺负我!快说快说!不说我就弄死你!晚上……一定弄死你!让你欲生欲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如果华阳太后求我,我就……” “寡人不答应!”嬴政眼神冷漠的看着躺在病榻上的华阳太后,语气坚定的说道。 “什么?大王,你再说一次!”华阳太后猛得坐直身体,看着嬴政,一脸不敢置信的说道。 这个邯郸小子……这个邯郸小子……他怎么敢呢?竟然因为一点不顺心的事就要逐客,而且他所逐之客,不但包括楚国人,甚至连其他五国人也全部包含在内,一时之间朝野上下,大小官员,只要不是秦国人,就要被驱逐出境。 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这么草率做决定。 “寡人说,寡人……恕难从命!”嬴政看着被自己气得嘴角不住哆嗦的华阳夫人,心中一阵莫名快意,脸上却还是一片冷漠,“天子一言,驷马难追。寡人身为天子,诏书已下,岂可朝令夕改?太后若有别的事,请但说无妨,寡人能做的自然乐意为太后去做,但是若是此事……请太后不要为难寡人。” 嬴政说罢,也不向华阳太后告辞,只是吩咐了一句“好生照顾太后”,便怒气冲冲挥袖离去。 嬴政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和华阳太后吵得这一架,因为有心人的散播,在宫中传得更快。 不到小半天功夫,后宫的六国佳丽就已经知道大王驱逐秦国的六国之人,并且为此而与华阳太后争执之事。 一时之间,后宫之中人心慌慌。 女人在夫家的面子多半来自于娘家,若非她们有个强势的娘家,也不可能在秦宫之中居于高位。 而有了高位,女人又能反哺娘家,帮助在本国不得志,又有点小才华的亲属谋个官什么的,还是很简单的。 因此,或多或少的,后宫这些女人多有亲戚在秦国为官,虽然不如楚系那样占了半壁江山,可这小日子也算过得不错。 没想到祸从天际降,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她们的亲戚竟然因为华阳太后和秦王的斗争而倒霉,丢官解职不算,多年攒下来的家财也一一被人侵占。 后宫的女人不敢怨嬴政,只能将仇恨挂在华阳太后和芈妍头上。 嬴政告别华阳太后,回到自己的大书房之中,眼睛微闭,开口说道:“小高子,若有长平侯的公文上来,务必以最快速度交给寡人。” 赵高虽然有点惊讶于嬴政脱裤子放屁的行为——就凭长平侯的真正身份和她家那两个小崽子,自己也必将长平侯放在仅次于嬴政之下的一等一位置,哪敢拖延她的事,但还是恭敬的回答道:“喏!” “嗯……但是不能让人看出来,寡人在等这封公文,你明白吗?”嬴政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奴婢明白。”赵高一脸了解的点了点头,这绝对是和媳妇吵架了,等着媳妇上书来道歉,明明迫不及待,但又必须强忍春心。 喂!赵高,你明白了什么东西?你脸上那是什么表情?你回来!你给寡人回来!寡人可以解释的! 此时,在咸阳城外二十里之处,一群被驱逐出境的外客,正在军队的押解下,拖儿带女的向前走着。 这些人有的曾经是秦国朝庭的高官,有的是少府中勤劳的手工业者,有的已经在秦国待了很久,有的逐梦之旅刚刚开启,但现在无一例外的,昔日怀揣着梦想而来的他们,现在都要被秦人驱逐出境。 昔日,历代秦王们为了吸引外国人来秦国为官,以客礼待之,其位为卿,后而泛指在本国做官的外国人。 正是有了历代秦王不停的向东方六国招贤,才有了一代一代客卿,甘愿抛弃故国,而愿与秦人一起建设秦国。 但是现在……梦想破灭…… 李斯走在其中,只觉得心里苦涩无比。 辛辛苦苦好几年,提着脑袋才得到的机会,千古难逢的一展鸿图的机会,就这样没有了。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过,也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上天对他这样不公平?竟要拿别人的事,来惩罚他! 李斯只觉得愤怒无比,熊熊怒火在心里剧烈燃烧着,却又找不到发泄的口子,只能憋在心里。 没办法,谁让李斯也是楚国人。 就在李斯觉得浑身热得难受,一腔悲愤无处可放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的马蹄声响起的,是一声一声“李先生”、“李斯先生”。 李斯回过头,只见一行数十骑正向自己奔来,马上皆是年轻帅气骑士,为首之人更是异常俊美,虽然半边脸上戴着一个银白色的面具,但也无损她貌若天人的容颜。 就算不认识此人,只要看见他的脸,再想想咸阳城里的传说,只要不是孤陋寡闻的人,几乎就能在第一时间猜出他的声音。 “长平侯!”李斯惊呼一声,声音有点激动。 白仲骑着马,跟旋风一样的来到李斯面前,下马一拱手,“李先生。” “长平侯是来为老夫送行的吗?”李斯笑着说道。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白仲几乎就是嬴政的影子,他的一举一行都代表着嬴政的意思。 所以,李斯实际上更想问的是,可是大王回心转意召李斯回咸阳?但是他不敢——丢不起那人。 白仲微微一笑,开口说道:“非也!” “那……长平侯此来所为何事?”李斯看着白仲,打趣道:“虽然李斯似乎还欠长平侯一顿酒,但也不至于因此而让长平侯追出二十里地吧?” “李先生开玩笑了,白仲此来乃是有其他事情。”白仲连连摆手,开口说道。 “不知长平侯有何事?”李斯开口问道。 “白仲素闻李先生口若悬河、文笔绝妙,故而想请李先生写一篇谏文。”白仲开口说道。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李斯已非大秦的官员,写谏文恐怕……”李斯脸上流露出一丝为难之情。 “不!白仲所要谏的事,与白仲无关,只为大秦,亦为大人。” “谏何?” 白仲收敛笑容,神情庄重的开口说道:“谏逐客令!” “这……”李斯面上出现一抹犹豫之情。 “李先生请放心,若是李先生愿意写,这封谏书白仲一定会亲手送到大王手中,他们……”白仲一指自己身后的几十名骑士,都是新军中的精锐之士,一看就是能以一顶十的军中好手,“他们会负责保护李先生的安全。” “果真如此?”李斯看向白仲,他不写并不是不想写,而是不敢写,他既害怕写完后谏书到了嬴政之后,又害怕遭来秦国宗室大臣的血腥报复。 要知道,这些年里,李斯专职收买、利诱、威胁东方六国的官员,让他们为大秦说话。 就像老鼠屎里也可能有粥一样,人多了什么样的人都有,东方六国的官员也并不都是胆小鬼,总会有那么几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这个时候就需要杀手上场。 李斯杀人太多,所以他也怕自己被别人所杀。 “李先生放心,白仲一定不负所托!”白仲面色沉毅稳重的说道。 ☆、1446.7 咸阳宫宫中,嬴政拿着李斯的《谏逐客令》,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之后,开口点评道:“李斯文笔不错,写得的确很好。” “那现在是不是要召见李斯?”白仲开口问道。 “急什么啊?让李斯先等等嘛!”嬴政一把抓住白仲的小手,边吃着小姑娘的豆腐,边咨询着“你这手怎么保养的?怎么比别人身上的皮肤还滑腻”这个问题,再被“你怎么知道别人身上的皮肤没我的手油腻?你摸过了”的白仲揪了个半死。 揪着揪着,就变成了《我和秦始皇一日》的蓝光高清.a.vi大片。 “李斯现在应该急死了。阿政,你知道不知道……李斯今天看见我的那个表情啊……哈哈哈哈……虽然他装得很矜持,但我看得出来,他恨不得扑到我身上,拉着我的手说‘长平侯,是不是大王改主意,又要宣我回去’哈哈哈……”白仲趴在嬴政光溜溜的胸口上,学着李斯平常说话的模样,笑着说道:“真是笑死我了!” “既然这么急切……那就让他再等等好了……这种大事,我当然要多想想,最好你再劝劝我,等我想明白了,再同意……”嬴政随手将《谏逐客令》垫在头下当枕头,一手抱着白仲笑着说道:“寡人都牺牲这么大了,让他急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 “勇于纳谏、知错能改……其实也不算牺牲太大吧?”白仲笑着安抚道:“历代秦王里形象比你差的多了去了。” “但是名气全让李斯得了,寡人不开心,寡人就要捉弄捉弄他!”二十二岁的嬴政,多少还有些少年心性,小心眼,爱捉弄人。 “好吧好吧!依你依你都依你!来!我最近学了个泰油推油大保健,来给你试试。” 其实剧情到这里,一切已经很清楚了,嬴政所谓的“逐客”从头到尾都是嬴政的计谋。 一来是为了吓唬吓唬华阳太后,告诉她“你别把寡人逼急了,逼急了寡人啥都干得出来”,;二来是分裂楚系和宗室的联手;三来让秦国的国人以及外国人知道,秦国到底谁说话才算;四来嘛,给华阳太后还有宗室拉点小仇恨,让他们没事别这么团结。 既然是演戏,戏演完了就该收场下台了。 嬴政不同意华阳太后的请求,是不想给华阳太后刷名望的机会,否则这事传出去,什么好名声都归到“苦苦哀求、劝谏大王”的华阳太后身上,自己辛苦一场什么都没捞到,想想都是万分不开心。 思来想去,嬴政将劝谏秦王这个美名,塞到了自己最近的心腹李斯身上,就算是让李斯担惊受怕一场的补偿吧。 至于自己的名声,嬴政和白仲已经分析过了,虽然在初期会有一点小损,事后美名也大多落在李斯身上,但嬴政至少还会得到一点尊重人才、知错能改之类的夸奖,并不算是一无所获。 对于名声臭遍春秋战国,总是在各种小故事里扮演反派大魔王角色的历代秦王,这点小事算个蛋蛋? 你看人家昭襄王,为了得到赵国的情破,亲自上阵,豁出老脸,破盆都敲了一个,自己这个当曾孙的怎么能不学呢? 再说了,这事完了之后,嬴政在实际上的好处会更多。 在秦的那些外国人,和秦国本土的秦人,从此之后不但不会勾结,而且还会互视对方为仇人,这样一来,秦国朝堂就不可能出现权臣一手遮天的一言堂景象,嬴政这个秦王的宝座才会坐得更稳。 而外国人想要斗过秦国本土的秦人,在本界秦王情况特殊,没法走后宫枕头路线的情况下,就只能抱秦王本人的金大腿了。 做完大保健,身心俱爽,觉得自己能一口气抱着龙凤胎上五楼的嬴政,将一点二点三点都想完,又整了整了仪容之后,果然拒绝了白仲的眼药水——寡人可是想哭就能哭出来的真汉子,才不需要借助外物,终于下诏要接见李斯了。 李斯快步走进殿内,还未跪下,嬴政已经拾阶而下,一把抓住李斯的手,用特别深情款款的口气说道:“李卿!” 白仲默默的转过头,虽然她知道古人表达感情就是这么rou麻,历史传说里君臣相对比这更rou麻的都有,比如写下“朕为将军解战袍”的嘉靖皇帝;拉屎还不忘带着爱将的汉武帝;大夏天非要给手下加衣服的金太祖……自己搞得那么腐,别怪后人yy你们。 看着手拉着手“大王”、“李卿”不断的君臣二人,毫无正室风范的白仲,歪着头在心里想着,李斯要是再年轻个十来岁,相貌再俊美出众一点,画面还是挺养眼的,现在嘛……李斯儿子都有嬴政大了,腐女也是挑食的。 嬴政和李斯含情脉脉的谈着,动作很温柔,眼神充满爱,嘴里更是一口一个“李卿,此事非寡人之意,实在是宗室……唉……” 在白仲看起来,嬴政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一点姿势和眼神不到位,就会“哇哇”大哭的秦小贝小朋友立功不小。 “宗室虽与大王同祖同宗,但此乃血脉之源,与生俱来,非大王之所愿,反而要受宗室之牵连。毕竟……换个秦王,他们还是宗室,故而宗室只忠于嬴姓一族,而非大王本人;大王纵然再不喜欢宗室,也会因为宗室的一身血脉,而不得不雷声大、雨点小。外客则不同,外客来秦,皆为大王而来,忠于的是大王,一身荣辱富贵也则系大王一身,故而外客待大王,必定忠心耿耿。”李斯开口说出了嬴政一直盘旋在心中的话。 毕竟嬴政又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若是朝中只有宗室而无外客,那么自己这个大王……一退步步步退,说不定退到后面,连秦王之位也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