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故人
万仙大会无比的冗长，滢泓已经吃饱喝足，方才进行了一小半，实在忍耐不住，扭过头来看了看白念离，那人依旧在淡淡的喝着酒。他酒喝得极慢。先是慢慢的斟酒，再是慢慢的移向唇边，眼睛似乎在看着酒，又似乎在看着远方，又似乎是呆了片刻，方才抿上一小口，顿了半晌，再抿一口。纵使这饮酒的动作如此不畅，似有心思一般，滢泓还是觉得这人，实在是太赏心悦目，就连喝酒都这么好看！ 白念离似乎察觉到滢泓的目光，偏过头来，看了一眼滢泓。 “秀色可餐！”滢泓痴痴轻道，待话出了口，又觉不妥，红了红脸，心中又想这会场如此嘈杂，这白念离，未必听到，见白念离轻轻“嗯？”了一声，更是放下心来，做了个出去的手势，白念离立刻心领神会，二人提前退了会场，来到一个僻静之处。 滢泓心中满是疑惑，却又不知从何问起。白念离似乎看透了滢泓的心思，便道，“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 滢泓深深吸了口气，“你是神尊？” 白念离身上敛去的神尊光华又现，“你看我像假的么？” 滢泓点点头，又问道，“他们，都是你找来的？” “是！”白念离极痛快的应道。 “这三个人，并非趋炎附势之人，他们能来，怕是有求于你？”滢泓心思聪慧，虽与几人接触不多，她也明白，黎良定是为了和心上之人长相守，而镇元大仙是为了寻求真相，来了也是正常，只是这多宝瓶，除了三昧真火，似乎还有乾坤，镇元大仙何故白白给了她？怕是有什么纠葛，而龙族之母，当时为她所救，为了不亏欠她的人情，将护心鳞片生生的挖下一枚相赠，如此决绝之人，如何会特意再来拜谢一次？ “没错！”白念离答道，“一些小事罢了！” “小事？愿闻其详！”怎会是小事？滢泓仰脸静候。 白念离轻描淡写的说道，“镇元大仙上次远游方外，为的是除魔，龙母有九子，均失了龙珠，让我帮上一帮罢了！黎良的事情更为简单，不过是指点一下，让他修为精进些罢了！” 滢泓听着白念离的“不过”，“罢了”，心里一阵腹诽。连镇元大仙都降服不了的魔，怎么会是等闲之辈？镇元大仙在仙界的实力可是名在前列的！普通神仙想找一个龙珠都非易事，他要一次找九个！这龙母正是九灵台那九条龙的母亲！而黎良今日虽只过了六关，但短短一月进步太过惊人，也非寻常人能做到的！这些虽不算难事，却都很麻烦！只是这人，为了给她正名，竟不惜给自己找了这么多事做！这还是那个传说中性格极为寡淡，万年不曾露面的神尊吗？滢泓思绪纷乱，“你为何要如此帮我？”难道，真是看上她了？从此二人两情相悦，不离不弃！滢泓瞪大眼睛，直直盯着白念离等他回答。 白念离淡淡道，“投缘！” “投缘？”滢泓重复了一遍，仅仅因为投缘二字，就给自己惹下这么多麻烦？ “对，投缘，你，很像她。”白念离提起她字，竟无比动容。 “女人？”滢泓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沉沉的，有些许不快，些许忐忑，她很介意。 “我遇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男人！”白念离的脸上竟浮现出了温柔笑意，那么温暖，柔和，像热恋中的情人在深情抚触。 “还是个男人？”滢泓听得有些糊涂，“难道你遇到那人的时候，那人还是男人，后来变成女人了？莫不是幻化之术？女扮男装，仙者凡人中倒是常见的。” “幻化，尚有自知，她却从不自知。即便成了女仙，还心心念念的想变成男人，还想了好久！”白念离宠溺的说道，说起这些琐碎往事，竟如数家珍。 “竟有，如此，离奇的事！”滢泓艰难的说完，静等下文，等来的，却是白念离的静默，他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神尊？神尊？”滢泓连着喊了几声，陷入回忆中的人终于回过神来，“嗯？神尊只是虚名，你可以叫我白念离。” “白念离……”滢泓喊得有些艰难。之前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她喊起来肆无忌惮，现在总归有些不妥。 “何事？” “谢谢你！”滢泓看着深邃紫眸，诚心道谢。即使他帮她的动机是因为一个故人，她还是要谢谢他。只是，那故人，究竟是白念离的什么人？最重要的是，他是不是喜欢那人？ “小友何必如此气！” 滢泓心中一动，小友，这已经是第三次叫她小友了！她内心真是很乐意认了这个朋友！“念离老友，我就记下你的情谊了！”她笑着说道。 “哦？老？”白念离忽地怅然若失，不知何时，她才能醒来。若是再过几十万年，待她醒来，他已垂垂老矣，不知她是否会嫌弃他？白念离有些伤感的看着滢泓，真像！她的眉眼，她的笑颜，还有她说得话，若非她身上同有雪族和梵月族的气息，他还以为是梨花再世。难道是转世轮回？白念离不禁苦笑摇头，神仙何曾有过轮回？他定是思念成狂，竟有了这毫无道理的念头。 “不老。”滢泓见白念离竟如此失落，颇觉意外，忙道，“你可不老，胡子也没有一根，看起来与少昊一般大！” 真是个小孩子！许是因为她与梨花有几分血缘，性子又有几分相似，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很随意的伸手摸了摸滢泓的头。 “我不是小孩子了！”滢泓皱皱眉头。对于白念离的亲近，她欢喜得很，只是她不愿意白念离用这种和父君相同的姿态对待她。 “当然，你不是小孩子，你已经长大了，可以出嫁了！”白念离眼中分明透出慈爱之情，“等你出嫁了，我必定为你填上一份好礼！” “我喜欢的人，还没说要娶我呢，我怎么嫁？”滢泓双目灼灼，看着白念离。 “我是长辈，这种话，以后莫要再提！”白念离正色道。 “大个几万岁就是长辈了？”滢泓不服气的说道，“仙界之中，差了几万岁还成亲的，比比皆是！” “不是年岁的问题！”白念离道。 滢泓正欲发问，又是什么问题，却见小裴将军匆匆而至，道，“帝君已等候公主多时，还望公主速速与我同去！”他素来稳重，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神尊。这神尊和传说中的有些不同，在公主面前，神尊的神情甚是温和，竟还聊起天来！ “改日千梨山一聚！”公主同白念离作别，便离了去。她其实还有疑问，就是那个故人，到底是谁，又怎会有那么离奇的身世，只是他既然不愿开口，也不好多问，不如，就问问父君好了！顿时喜上眉梢。 白念离也离了天宫，径直去了千梨山。事情已了，日后，自然不必再见。 万仙大会之后，滢泓心情颇佳，与白念离分别之后，便雀跃着到了父君处。 “父君！”娇柔甜绵的声音很是轻快，尾音婉转，却看到父君的神色甚为严肃。 “泓儿！”天帝神色凝重，“你如何得以结识神尊？” “这个，还不是因为父君！”滢泓将自己那日与父君置气，去了千梨山一事和盘托出。 “送你的玉瓶，可是今日的那个？”天帝问道。 “正是！”滢泓说着取出递给父君。天帝和苌祝研究半天，并未看出异样。这玉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玉，但对于高位之人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难道，神尊此番作为，仅仅是为了与苌祝斗气？ 苌祝嫌弃滢泓的风评亦非一日，那日还说滢泓无人敢娶，今日万仙大会尚未结束，已经有仙界望族前来询问了。 天帝与苌祝对视一眼，恢复常色，将玉瓶还了回去，又道，“看你和神尊颇为熟识，私下也常来往吧？” “今日第三次见面！”滢泓如实答道。 第一次第二次都是在千梨山，今日是第三次！天帝又看了一眼苌祝，垂目思索，似乎仍理不出头绪，“神尊从来没有参加过万仙大会，竟为我儿现身，真是机缘颇深！” “神尊也说和我投缘呢！”滢泓回味起神尊的话，笑了起来，灿若桃花，只是想到如此厚待，仅仅是因为她像他的故人！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如此厚待？在她身上能图些什么？地位相当，图也只能图她的人。若是真的图她这个人，她倒是愿意！想着想着，自己也红了脸，又转念一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男女交心，自仙界诞生伊始便是如此，又何必忸怩？只看一个你情我愿便是了！可想到末了白念离的话，心中又不痛快起来。 天帝仍在沉吟，苌祝却发现了滢泓面色变幻莫测，不禁碰了碰天帝，示意他关注滢泓神情，天帝心中不禁一紧——女儿貌似动了心了！ 滢泓自顾自的想着，没注意自己的一番变化尽然落了长辈眼中。待她平复心情，又想起神尊所说的故人之事，便开口问道，“父君，你可知神尊昔年有什么着紧的故人，与我长得像的？” 天帝拧眉良久才道，“确实有！神尊身边他极为着紧的人，自然是神尊凡尘之妻，和你有几分相像。” “神尊之妻？”滢泓心头不禁涌上一股酸涩，他竟已经成了亲！ “是了！早在你未出生之时，神尊便在人间成了亲，他对那人忠贞不二，甚至不肯继承白泽主位！”天帝道。这神尊乃天界第一美男，亏得性子冷淡，深居简出，对情事又专心一志，要不然，不知道要生出多少风流债来。滢泓听罢凝眉思索，“父君，人间婚事怎生算数？” “自鸿蒙初开，天地伊始，这白泽一族虽尽是男儿，却从未娶过亲！”天帝道，“唯有白泽王一人例外，白泽王即位之后，白泽神母便会出现，承担一族繁衍生息之责。不管人间的婚事算不算数，神尊都是不可能在仙界另娶他人！” “神尊虽姿容绝佳，仙法超群，终究是白泽族人，你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苌祝说道，声音竟是少有的平和，“以你的条件，这仙界才俊，你可慢慢挑选，总可以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来！今日，有不少求亲的拜帖送了过来，不如你好好看看？” “不看不看！”滢泓早就听得心中发闷，听了姑姑的话，不禁烦躁，道，“我说过，我才不要嫁人！不要嫁！” “你这孩子！”苌祝刚要发火，却被天帝拉住，天帝温言说道，“好好好，不嫁不嫁！今日又有些稀罕的法宝，已经送至春华殿，你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多谢父君！滢泓先行告退！”说罢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