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千树梨花
下了云头，滢泓落在一株梨树之上，轻轻摇动，片片如雪，飞舞旋转飘洒四散。四处无人，这梨花深处谷空人静。 “啊~~~~”滢泓喊起来，将心中的不快也一并喊出，让胸中的愤懑喷薄而出，弥散在这香气之中。喊声震动了梨花，又有几点飘下。 “就跟下雪了一样！”滢泓嘴角一翘，随手一扬，一团梨花花瓣飞出，碰到枝干，便散开来，下起一阵梨花雪来。 “要是带着胭脂琉璃一起来玩儿就好了！还能打雪仗！”滢泓略带遗憾道，看到眼前美景，又团了数个花瓣球，口道，“着！”花球相撞，便下了更大的一阵雪来。 “不错！”滢泓发现新的玩法，玩性更起，又用满地落英做出更多更大的花瓣球，在空中相撞，犹如大雪般纷纷扬扬。从纷纷而落的花雨中，忽然传来声响，一个男子道，“梨——花——？”二字说得极缓极慢。 这里竟还有他人？还是让她都无法察觉的人？天界有如此修为的，又怎会无所事事的出现在此地？滢泓好奇的朝着声音来处看去，一时间竟呆了。 这身着白衣的修长男子，容貌俊美异常，胜过滢泓见过的一切男子，他的光华让她挪不开眼。他的肌肤很白，似乎比这梨花花瓣还要洁白柔嫩，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却又怕碰疼了他，他的眸如点漆，灿若星石，分明很明亮，亮得耀眼，直透心底，还有惊喜，急切，渴盼之情，周身却又透出一股nongnong的忧郁不安之色，这忧郁之色触动了她的心弦，滢泓只觉得这人的眼睛，鼻梁，嘴唇，无一处不完美，这容貌完美的让她竟然呆了半晌，并非惊艳，而是这容颜，仿佛在她心中一般，虽她的头脑之中从未浮现，却觉得有几分熟悉，这完完全全就是她对美男的概念，半分不差。她对别人口中的美貌向来不屑一顾，就是因为心中有这样一个她并不知道的美的标尺，她说不出，却一直以这个标尺为据衡量他人。 “俊！”滢泓忍不住脱口夸赞。她阅人无数。 “不是！”男子现出一种极为失望的神色，似有些悲痛的说道，眼神也暗淡了下来，脸上的所有的光彩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仿佛化作一尊毫无生气的俊美石像，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幻觉。 这个男人明明没有任何表情，滢泓却不知为何，感受到一种nongnong的伤感。“喂，你也是来赏花的吗？” 男子不答，径直转身离去，背影极具风姿，在纷纷扬扬的落英之中多了几分萧瑟之感。滢泓只以为他没有听到，便飞身上前，挡在男子面前，又道，“喂，跟你说话呢，你也是来赏花的吗？” 男子却如同她并未在前一般，似乎是穿过滢泓，径直走了过去——瞬移之术。 滢泓一股怒气油然而生，这人实在无礼，竟然对她视而不见！便再也忍不住，跑到男子跟前，正欲张口，抬眼看到男子，忽地心中小鹿乱撞，竟忘了要说什么。看到男子淡漠的目光，心中竟是一痛！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竟然跳成这样？为什么她的脸会这么热？为什么看到这个男子如此冷淡，她竟会觉得心痛？ 是了！她滢泓，动情了！ 她虽未经情事，但见过不少，每每去凡间游玩，那才子佳人的莺莺爱爱也看过不少，早就无师自通了，怎奈放眼天界，竟无一人入得了眼，今日终于看到一个，怎么能让他跑了！滢泓立刻打定主意，重cao旧业，抢了！这次，是真抢！ 男子却又穿过她，缓缓前行。从他的唇边，飘来丝丝香甜的气味，是梨。滢泓一时心痒难耐，立刻跑上前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虚晃一招，抬起脚尖便朝着男子的嘴唇亲去，亲罢微微一笑，“真甜！”亲罢却傻了眼，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实在匪夷所思。 “放肆！”男子冷着脸，仿佛结了冰霜般，冷声怒斥。 “我，我......”滢泓一时也心慌了起来，很快便平静下来，虽脸上微微有些发烧，仍是大方说道，“一时不小心！还望勿怪！” 男子怒目而视，定定的看着眼前女子，一动不动，半晌过后，忽然眼睛一闭，如xiele气一般，轻叹一声，睁开眼，便又不理滢泓，继续前行。滢泓见这人如此吝啬言辞，心中一急，同时不禁气闷，又道，“你就是急着走，好歹给我梨子，我最喜欢吃的就是梨了！我知道你有，你总不至于这么小气吧？”说着指了指男子的唇，“我早就嗅到了！”也尝到了！滢泓舔了舔嘴唇，方才嘴唇相碰，残留了一丝甜味。 “你喜欢，吃梨？”男子一愣。这天界神仙，素来对梨子不屑一顾，竟有为了梨如此出格之人？他抬起左手一指，脚边便有了一筐硕大的黄澄澄的梨子，散发出丝丝香甜的气味。 “果形端正，顶端色深，个大皮光，这梨子果然上上品！”滢泓忍不住赞道。仿佛她夸赞的不是梨子，而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你竟懂！”男子话音依旧清冷，似乎比方才柔和了些，又似乎忍不住道，“你却不知，这梨子，亦分公母！” “梨分公母？”滢泓觉得奇怪，转念一想，笑道，“是了！万物分阴阳，众生分雌雄，这梨分公母，倒也说得过去！”她拿了一个梨子，道，“这种梨子皮面粗糙，斑点又很大，滋味不佳，是公梨子！”放下所谓公梨子，又拿起一个梨子道，“这种梨皮面光滑，点细色正，味道又甜，自然是母梨子！”说罢嘎吱咬了一口，赞道，“真甜！”又道，“我说得可对？”见男子并未反驳，眼中似有惊诧之意，滢泓的笑意洋溢到了眉梢。说也奇怪，身为公主，她吃过的果子不计其数，这普普通通的梨子竟是她的最爱，每次吃梨子的时候，她便会忘记一切烦恼，觉得幸福无比。 “一边赏梨花，一边吃梨子，真乃人生乐事！”更何况还有美男相伴！滢泓啃着梨，立刻恢复了自己的本性，话匣子也打开了，“这可是少有的机缘！花开不见果，落果不见花，花果共赏，又非幻术，实在难得！今天真是不虚此行！”滢泓在男子身边走来走去，边吃边说，还不住的砸吧着嘴唇，仿佛这梨子是世间最极致的美味。 那男子又怔住，目光紧随，看着滢泓离不开眼。 “喂？你怎么了？”滢泓拿着手中啃掉半个的梨子在美男面前晃了晃，心道难道是看我好看？是不是看上我了？ 男子含情脉脉，一往情深的看着她，滢泓不由心神得一荡，呼吸也有些艰难，赶紧低头咬了一口梨子掩饰一番，同时又暗中鄙视起自己来，向来标榜自己不贪恋美色，原来不过是眼光甚高，平时所见不够美而已，一旦看到真正美色，立刻把持不住自己的心！脸也立刻红了起来，赶紧又啃了一口梨子掩饰。只要不去看他，便能平静下来，果然是美色误人！ 男子忽然仙气激荡，周身带起一阵清风，万点洁白漱漱落下，犹如雪花飞舞。 “下雪啦！”滢泓立刻顾左右而言他，嘴角也扬了起来，“这雪还是香的！”男子听罢又是一怔，“雪，香？” 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个人影，耳边回荡着她的声音。 “真像下雪，今天，下了香雪了！” “太美了！要是我能有这么一片梨花就好了！” “你真的愿意为我种下三千六百棵梨树？” “不许食言！” ...... 梨花，梨树已种，诺言已践，你何时醒来？ “不知这千树万树的梨花是何人所种，要是我有这么一片梨花就好了！”滢泓忽然说道。 “你——”男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是滢泓！你呢？”滢泓对他的身份还是好奇的。 “白念离！”良久，男子终于答道，又恢复了淡淡的语气，眼眸深邃，难辨他的心绪。白念离微微眯了双眼，似乎在看着她，似乎又没在看，他的目光穿过滢泓，投向远处，他有些恍然，又有些失望，神情也落寞起来，很快恢复了之前的沉静冰冷之气，良久才道，“公主，请回！” “你认识我？”滢泓忽然有一丝紧张，她和他从未见过，他对她的了解，是从那些流言蜚语中得知的吧？不知为何，她竟然在意他的看法，以往她从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包括父君！ “只闻其名，传闻不可信。”白念离淡淡说道。 滢泓听罢，顿时如释重负，竟长舒了一口气，“确如你所言，很多传言，与真相相距甚远，除了当局者，别人怎会知晓？多是臆测罢了！” “流言，甚多。”白念离的眉毛不可察觉的微微挑动。 “那便再多些好了。只要心如磐石，流言再多，也不必畏惧！”滢泓正色说道，“哪怕不能心如磐石，只要身边有坚信自己之人，也不必畏惧！”不知为何，滢泓忽然心虚了一下，父君是那个坚信自己的人么？她的眼神有些暗淡起来。 白念离的眼神却微微闪动了一下，“你父君，很宠你！”她的身上，有神兽元丹的气息，东昊对这个女儿，果真好得无以复加。 “他才没宠我！”滢泓又不平起来。她撅着嘴，扭了扭身子，翻了翻眼睛，抬头望了望天空。她打算再生一会儿气，然后去师父那里小住修行几日，让父君小小的着急一下。 “这个带着！”白念离抬起右手指了指那筐子梨。 他的手，他的右手，银色的右手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冷光，有一种冰冷残忍酷的美。他的右手为何是这样的？是没了么？一只手，她似乎听说过与手有关的典故，是什么？ “谢谢！”滢泓收了梨，正想着应该回赠些什么，身上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那条挞龙鞭了，似乎并不合适，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到白念离下了逐令，“你该走了！” 滢泓抬眼看去，那人的眼中，似乎有泪光点点，未及看清，她便被送上了云头，远离了千梨山。 一只如玉般光洁柔美的手，一只闪着寒光的银手，双手合十，又向两边分开，随着两只手渐渐分离，千梨山中一座山头竟然轰隆巨响，裂出一条缝来，白念离从那裂缝进入山腹，从中传出一声缥缈悠远的“梨花”之后，这山，便又恢复如常，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只留香雪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