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细细端详着,就在不久前,他用这只手抱了那个姑娘。 戚云微微将手蜷了蜷,掌心似乎还有女子柔软腰肢的触感,如此想着想着,身.下竟不觉一紧。 他猛地摇了摇头,坐直了身子,桶中登时溅起水花儿来。 ……他这是在想些什么。 戚云连连捧起水狠狠的搓了一阵脸,而后对春儿道:“这水太热了些,去兑些凉的来。” 春儿正在一旁整理着书案,听他如此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主子沐浴,不向来就是这个水温么?他都是用木盆估量好的,怎会有误? 想着,他走上前去伸手探进桶里,怔怔的道:“不热啊。” “教你去你便去。”戚云垂着首,也不瞧他,只一味的吩咐着。 如今天气寒凉,春儿怕主子着了寒,添冷水时刻意只添两瓢,却硬是被戚云训斥着一下子倒了两盆进去。 沐浴罢,春儿瞧着他身上起的鸡皮疙瘩,不禁咽了咽口水。那种冷,似乎感同身受一般。 “出去罢。”戚云自穿上了亵衣,淡淡的说了一句,仍旧拿起书坐在了外间的火炉旁。 * “御史大人,您方才可瞧见了?这才上任的新官,那般急切着要下值,竟是去与女子私会了!” 为了让地方的官员能够配合沈谦之寻到,皇帝便给了他监察御史的身份。议事堂散会后,沈谦之因要查看近日濧州出入城记录及客栈入住的存案便来了濧州府衙,其知府宋庚便一同跟了来。 卫辞将一卷卷文书都摆在沈谦之面前,他一面垂眸审视着,一面低声问了一句:“濧州的官员不准成亲?” 知府愣了愣,不禁向一旁的卫辞投去求助的目光,见后者将眼神移去了别处,只得讪讪的笑道:“大人哪里的话?普通之下,也没这个道理的。” “那是他渎职了?”沈谦之眼皮也不曾抬一下,只淡淡的问着。 “这个……这个倒是也不曾,不过,有下官在此处坐镇,他便是有这个胆子,也不敢的。”知府又回道。 “既然都不曾,宋大人方才的话又是何道理?”沈谦之终是抬眸瞥了他一眼,未等他回话来,他又将眸子低了下去。 一旁的卫辞见势,便向知府行礼道:“辛苦大人亲来下令取文书,属下这便送大人回府。” 瞧着人已下了逐客令,知府瞟了一眼坐在书案前的沈谦之,忙对卫辞道:“不了不了,不敢劳动小卫大人,本官自行乘轿回去便是。” 说着,便朝沈谦之作了一揖,向外退去,沈谦之亦起身微微颔首回了一礼。 宋庚一走,卫辞即刻轻步走向门首,贴着门看了一阵又听了一阵,确认人已走远后,才回身对沈谦之道:“他既是圣上所托之人,又是圣上曾在江南的旧识,大人何不直接向他问出郡主的下落来?” “若他真是心系郡主,便不会在我来濧州这半月里,对郡主之事漠不关心却频频往我这里献殷勤来。” 沈谦之接着说道:“人,都是会变得。” 至少,他入濧州半月以来,从这里的景况便可知,他不是一个好官。 “大人……咱们都寻了一路了,若是郡主也不在濧州,可如何是好?”卫辞不禁忧心道,“这么久了,连个信儿都没呢。” “没有信,便说明她无事,”沈谦之说着,烛光下的长睫微微轻颤,“让外面的人不要停,继续找。” “是。”卫辞回道。 翌日一早,沈谦之入府衙正堂时,便见戚云垂手而立,守在门前。 沈谦之瞧了他一眼,便径自推门而入,戚云则慢步随其身后跟了进去。 “大人……昨日、昨日我是扯了慌。”戚云垂首低声说道。 昨日为了能与同她过年节,特意说了有些急事先行走了,却不巧又在桥上撞见了沈谦之。 沈谦之顿了一瞬,反应了半晌,才知晓他说的是何事。脑中浮现出昨日戚云在桥上拥着女子的模样。 瞧着那女子的身量,竟是与孟妱有几分相似。 沈谦之腔内涌上一股苦涩来,良久,才低声道:“你何曾说了慌。” 有些事,若不去紧着抓住它,或许,便再也没有抓住的机会了。 戚云还未反应得及沈谦之的话,便听见门外有人匆匆来回:“知州大人,民乐坊中的赌场闹起事了,砍伤了人!” 戚云眉头蹙起,忙撩了袍子向外走去,他一把揪住了来回话的人,呵斥道:“本官不是已下令关了所有赌坊吗!” “那间赌坊,它、它关不了啊!”被揪住衣领的官差手足无措的回道。 戚云此时已无心听他解释这些话,一把将他推开,大步向外走去了。 沈谦之从房内走出来时,戚云已走远去了,他看着在一旁苦着脸却不敢跟上去的官差道:“按知州的令,将府衙内的衙役都召去民乐方!” 那小官差正不知要如何做,听得沈谦之这般说,忙连连应着跑了出去。 彼时,民乐坊整个巷道正教人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戚云亦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挤进了人群。 偌大的赌坊门前站了三四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个大汉正将一个身量瘦小的少年踩在长凳上,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匕首,对着人群高声道:“都瞧好了,这便是在我们赌坊欠债不还的下场,”说着,大汉俯身下去拍了拍男子的脸,“你小子,只断你一只手,是我们爷对你的恩赐!” “放开我!放开我!那不是我欠下的!我没有欠钱!放开我啊!”少年眼角已泛起泪,眼中满是惊恐,不住的挣扎着。 眼见那匕首要落下了,人群中忽而传出一道声音。 “本官乃濧州知州,命你放开那少年!” 第56章 “你不想再去见那姑娘了…… 戚云冲出被人群包围的圈子,走上前去,欲喝令赌坊前的大汉放人,踩着少年的那人却骤然大笑起来:“你说你是知州,你便是了?老子还是知府呢!” 在他身后站着拿着棍子的男人附和道:“是啊,谁能证明呢?” 戚云原便在濧州做过知县,民乐坊虽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他却也来过此处,别说民乐坊的人,便是这赌坊的人,也有见过他的。 “戚大人……” 人群中低低的传出一个孩子的声音,却立时被父亲捂住了口。 戚云亦瞧出来了,这群人是想压过强龙的地头蛇。他们在这里,竟没人敢站在他这个知州这头,这是何等的荒唐? 戚云伸手向腰间摸去,欲拿出腰牌来,左右摸索,却都空空如也。 “哟,这位‘官爷’,您倒是寻什么呢?”为首大汉笑着转动着手中的匕首,满是挑衅的问道。 戚云的腰牌向来都是不离身的,即使穿常服时都仍要带在身上的,此刻却是怎的都寻不见。 “即便我不是官,官府也早已下了禁赌的文书,你们不仅违抗法令继续开设赌坊,竟还敢公然伤人!” 戚云一人立于三个大汉身前,语气不卑不亢。 “不知这位公子说的是什么文书?上面可盖上朝廷的印了?” 说话间,一个打扮奇异的男子从赌坊中走了出来,缓缓问道。 地方府衙下的要令,都是要交给京都内阁先审查的,盖了印章,才可真正作数。戚云一上任便下了数道官令,其中一条,便是要关了所有赌坊。 他已向京都传去了信,但因近日赌风盛行已连续出了几起命案,是以他不得不提前将召令颁了下去。 毕竟是府衙召令,令一出各家大大小小的赌坊便也都关停了。 戚云见他如此说,摆明只是在寻借口罢了。可眼下他到底找不出驳他的话来。 “大人、大人救救我,救救我!”少年害怕的紧,一直朝戚云哭喊着。 戚云瞧着被大汉踩在脚下的少年,正是好时光的年纪,若没了一只手,只怕最这辈子都毁了,顿了顿,他说道:“你们将他放了,我来抵。” 闻言,大汉同从赌坊中出来的男人对视了一眼,而后松开了脚,那少年立刻跑开了。 “那么,公子请。”赌坊前的男人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戚云攥紧了拳,跟着那人走了进去。 男人一路将他引至最上层的雅间旁,两侧站着四五个身强体壮的人。 戚云未说什么,便跟着进去了。 整个厢房内皆垂着纱幔,朦朦胧胧。 “总算是把我们新任知州大人请来了,”最里侧的镂空屏风后传来了女子的声音,纤细婉转勾人心魄,“还不给大人看座。” 言罢,男人便令左右抬了一把檀木椅子出来。 戚云仍在房中站的端正,只淡淡道:“你就是这赌坊的大当家?既然今日见了,那本官便与你重申法令,立即关了这赌坊!” 须臾,屏风后传来一阵笑声,“大人真是好生威风,一进来便这么气势汹汹,真真将人的小心肝都吓出来了。” “不过,既然戚大人要同我谈,那便谈吧。” 话落,站在一侧的男人便示意戚云往屏风后去。 见戚云半晌不动,那女子接着道:“我一届小女子都不怕,大人怕什么?” 戚云深吸了一口气,倒不是怕她,只是……里面到底是个女人,犹豫了片刻,他还是走了过去。 屏风后只安放着一张小几,两个蒲团,几上摆着一副骨牌。 大冬日的,那女子却只穿着轻薄的纱衣,拥着一张狐裘,姿容艳丽,瞧着不似中原女子,一见戚云进来了,便用帕子抹起了泪儿。 戚云眉头紧皱:“不是要谈?你作甚哭起来?” “大人要砸人家的饭碗,还不许人家哭一哭。”她娇声道。 “可你这碗里装的都是人血!”戚云不禁拍案喝道。 女子听了,敛住了哭声,端起身前的茶盏抿了一口,斜斜的勾了戚云一眼:“但却很香甜呢,大人要不要也尝尝?” 女子又递出妩媚的眼神,戚云顿了一瞬,却索性将眸子撇了开来。 少时,方才的男人捧了一个托盘出来,上盖着红丝绸,收了那女子的一个眼神,一旁的小厮上前将绸子揭开。 黄灿灿的一摞金砖。 戚云缓缓将目光移回女子身上,定定的瞧着她,肃穆道:“如今,你又多了一项罪名,贿赂官员。” 女子柳眉微微挑起,眼尾含笑,“哪有不吃腥的猫儿,想来是这份礼物,不合大人的心意。” “您说,是么……?” 戚云的一只手还在几上放着,冷不丁的就被人握住了,他竟抽都抽不回。 女子顺着手,缓缓起身走近他,更是‘一个不稳’倒在戚云怀里,柔声轻唤道:“大人……” 温香软玉满怀,戚云却避之不及,见躲不过,便直将人往前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