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节
“哈哈哈，看吧，那个贱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当年我们还玩笑一般的说过，如果不小心今后喜欢上了同一个人，她可一定要让着我点，结果到头来一语中的，可她却违背了诺言不说，还……我怎么会信她，我怎么可以那么信她，怎么可以！” 云珊自言自语的话语之中满带着对长孙氏的失望与自己的悔不当初，短暂的失神过后，她却重新抬起了头，转而看向云中里。 “发生此事之后的第二个月，许是烨国皇室担心此事声张，怀了那个贱人的名声，便将我同母妃送回了蜀国。母妃欣喜若狂，我也以为我的苦难到此为止了，可事实证明，我到底还是太天真了。” 云中里几人脸色微变，心下也不由得一颤，云珊对烨国的恨他们一直以为是因为那十六年在烨国遭受的非人对待，合情合理，但是云珊对蜀国的恨，却是他们难以理解的，因为在他们的心里一直以为云珊回到蜀国之后便过得很幸福。可如今云珊却告诉他们，这里是她另一个苦难的开始？！ “回到蜀国之后，那个老不死的对我很是宠爱，甚至不惜将我下嫁给当时蜀国最有实力名门望族，那时候所有人大概都以为我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其实当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父亲与丈夫的宠爱，圆满的家庭一下子全都有了，让我如坠云端。可事实上这份幸福并没有持续多久，它跟它来时一样突然，匆匆的就走了。我刚刚说过的吧，那时候我已经很难受孕了，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可是还不到三个月便流产了。” “皇妹，那个孩子的流产，只是个……意外。”云中里听到这里禁不住插了一句。 云珊当年流产一事，只有少数人知道，而知道的人当时口径基本上也都一致，那只是个意外。 “意外？不，那不是意外！”云猛一挥手，恶狠狠的打断云中里的插话。 云中里与赫连明月脸色微变，诧异的对视了一眼：“不是意外？” “呵呵……曾经我也以为那只不过是个意外，可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的意外？如果……如果不是那天我出门之时忘带了东西，正好折返回去取东西，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是我那个看上去和善可亲的婆婆伙同我的小姨子，在我的安胎药里面加了东西。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的流产，而是一场蓄意的谋杀，亲手杀了我的孩子，还让我这辈子都无法再生育！” “什么？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云珊摇摇晃晃的向前走了两步，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低笑了起来，“就因为我的身子不适合受孕，就算生下孩子，孩子也会因为先天不足而一辈子与药石为伴，无大作为。那个家族没法子容忍有个碌碌无为，这辈子都病殃殃的继承人，就这么残忍的杀害了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我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啊，孩子！” 云珊崩溃的哭喊了起来，谁能够想到她当时站在门外听着自己的婆婆与小姑子说起事情的真相之时，有多绝望，有多恨不得推门而入问问她们究竟为什么这么做，那时的她甚至连自己该恨谁都不知道。 是该恨那个造成一切，害得自己连要个孩子都如此辛苦的女人，还是该恨这两个心狠手辣，佛口蛇心，将自己彻底推进地狱的女人？又或者……都该恨！ 而且那个时候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不过只是个开端，真正让她痛不欲生的还在后面。 “皇妹……” “姑姑……”云中里等人看着云珊这幅模样，想要上前，却被云珊一把喝住，“别过来！” “皇姑姑……” “你们在同情我？”云珊抬头扫了一眼面容各异的众人，低笑了起来，“不，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不需要你们这种虚伪的假好心！” 云珊摇摇晃晃的从地上重新站了起来，指着身后的房子狂笑了起来：“曦儿，你们还记得这间院子吗？” “这间院子？”云曦几人一怔，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几分疑惑。 夏雨晴也趁机打量了这座庭院一番，方才光顾着看长公主了，压根没怎么留意这座院子，如今这么仔细一瞧，总觉得……好像有点莫名的眼熟。 云曦沉思了好一会，恍然道：“啊，我记起来了，这间院子是以前舒嘉jiejie住的那一间。” “舒嘉jiejie？” “舒嘉郡主是前岭南王的女儿，岭南王战死沙场，先皇怜悯舒嘉郡主无依无靠，便将她接进了宫中照料，安置在了此处。”赫连明月见夏雨晴问起，遂出声与风霆烨等人解释道。 “没错，这里就是那个小贱人当年住的地方，那你们可知道她后来究竟是怎么死的？” “舒嘉jiejie不是因为在这个皇宫之中偏居一隅，太过寂寞所以才一时想不开，自尽而亡的吗？”云曦有些疑惑的回道。 云珊睨了云曦一眼，阴冷一笑：“不，她是被我亲手勒死了挂上去的。哦，对了，她死的那会，肚子里面还怀着我家老爷的孩子，未足三个月……也是未足三个月，哈哈哈……” “什么？”云中里几人脸色又是一变，惊呼一声不敢置信的望向云珊，只觉得自己这么些年受到的惊吓都没有今天一天的多！ “姑丈的孩子？怎么可能……舒嘉jiejie肚子里怀着姑丈的孩子！”云曦惨白着一张脸退后了两步，“姑丈和舒嘉jiejie他们竟然……” “哈哈哈……说什么就算没有孩子，他这辈子也只会钟爱我一个人，说什么一辈子他都会对我忠贞不渝。结果呢，假的，全都是假的！” 她永远也没办法忘记，那天偶然发现自己的丈夫背着自己和另外一个女孩子私会，甜言蜜语，颠鸾倒凤之时，自己头上的整片天是如何坍塌的。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疯了，彻底的疯了。 “皇姑姑，难道说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同姑丈和离……”云曦脸色刷的一白，恍然想起当初在烨国之时云中越同她提起的六年前两人和离之事，难不成…… “没错，我不会容忍我的男人背叛我。两个贱人，他们都应该为他们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云珊沙哑着嗓子低吼道，“和离只不过是我报复的第一步，在知道那个小贱人怀了他的孩子之后，他竟然还异想天开的想让我答应，让他将她纳入府中。呵呵呵……他做梦！想娶她，想和她生孩子？我成全他们，让他们一家三口到阴间去相会。” “一家三口？难道说姑丈他也是……”云曦双眸倏地瞪大，一脸讶然的看向云珊。 “是我让人在他的膳食之中加了潋滟草还有致幻剂，每天一点点，让他在清醒与虚幻之中来回，最终在痛苦与折磨之中死去。哈哈哈……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一点点的后悔，不过就算是有也来不及了，我早就不稀罕了。” 她至今仍记得当年她将和离书摆到那个男人面前之时，他的错愕与震惊，他告诉自己他不过是一时被迷了心窍，他最爱的还是自己，求自己……求自己不要离开他，只要自己不离开他，他可以不让那个女人进门，他可以履行他的诺言一辈子只守着自己一个。可是她已经不稀罕了，如果是一开始她还有可能动心，可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她已经不稀罕了，因为她再也不信任何人了！所有的人都可能背叛她，只有她自己不会背叛自己！ “姑姑，这些事情你为什么都不曾跟我说过。”姬妙言满脸错愕的问道，尔后又想起自己当初也不过十几岁，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可是…… “姑姑为什么不把这些事情告诉我爹或者爷爷，他们如果知道的话一定……” “一定会怎么样？”云珊干净利落的打断了姬妙言的话，嘲讽的低笑了起来，“他们会帮我？他们能帮我？” “当然会，爷爷和我爹若是知道了这些事情一定会为姑姑讨回公道的，即便那是蜀国有名的望族，但我们姬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怎么可能让他们这么欺负，姑姑……” “够了，他们怎么可能会帮我？就算他们想帮我，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能力，呵呵呵，那个家族于姬家眼中或者不相伯仲，彼此都不能在对方手中讨一点好，可要是先皇呢？大伯和表哥那么死忠之人，敢去违背先皇的意愿吗？” “先皇？这关先皇什么事情？” 云珊冷笑着转头看向云中里，笑问道：“皇兄，还记得那个老不死的死之前说过什么吗？他说他这辈子注定是辜负我，让你以后要好好的照顾我。皇兄，你真的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吗？” “这……”云中里语塞，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先皇口中所谓的辜负其实就是当年将未出世的云珊送到烨国为质的这件事情，可是如今云珊这么说……难道…… “呵呵，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父皇他骗了我！骗了我！他之所以把我下嫁那个家族，不过是为了让我帮他稳固政权，让自己在朝堂的地位更加无可动摇。可是他没有想到我竟然没法子生育，这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所以他找了个人代替我，而那个人……” 云中里脸色铁青，身形一晃，险些往后倒去，好在赫连明月眼明手快的扶了一把。 “他死的时候，我还一度为了他的话感动不已，后来知道了真相，真觉得那就是个笑话！笑话！” 众人看着云珊狼狈的模样，一个个全都沉默了下来，连带着院子里面的气氛也变得异常凝重了起来。 短暂的死寂过后，夏雨晴终究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问出了自己最后的一个疑问：“既然你那么痛恨母后，那当初为什么还要提出跟……和亲的事情，难不成过了这么多年，你还对……先皇有感情，还是说你只是单纯的想要报复母后，让她……”同你一样也尝尝被所爱之人背叛的滋味？ 云珊看了夏雨晴一眼，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么多年了，我怎么还可能对那个男人怀有念想。原本我确实是打算借此报复她，让她也尝尝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的痛苦。只可惜那个男人还真是出人意料的深情……” 夏雨晴听出了云珊话语之中蕴含的阴狠，生生打了个寒噤，心中却是不知为何对她升起了几分同情。她那个无缘的公公虽然无心，但可能也伤到了这个女人了吧。原本她便因为没有孩子一事怨恨着母后，而今连丈夫……不得不说人就是这种奇怪的生物，没有比较的时候还能自我安慰一番，但一有了比较，尤其还是这么令人惨痛的比较，往往会衍生出一些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东西，羡慕、嫉妒还有……怨恨。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我就有了借口对烨国名正言顺的下手了。所有曾经伤害过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扫清了朝堂上的所有障碍，用晏丞相杀鸡儆猴，并祸水东引，刺激了皇兄对烨国用兵。可惜真的是连老天都在偏帮着烨国，连大伯那样骁勇善战，半生戎马的人竟然都大败而归。没法子之下，我只能另寻出路。利用大伯的死让妙言恨上了烨国，恨上了那个在战场上坏我好事的烨国将军。” 云珊此话一出，邵子唐、姬妙言以及晏庭芳的脸色都不甚好看，晏庭芳更是忍不住想要上前，却被邵子唐死死的握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接下来我又用了三年的时间，彻底的毁了那个杀死我孩子，道貌岸然，肮脏不堪的大家族。你们知道吗？看着他们因为贪污纳贿，知法犯法，意图谋反等等八项大罪，被满门抄斩，连仆役都没有放过，落得男盗女娼的悲惨下场的时候，我有多痛快吗？我不必靠任何人，不必信任何人，我只要信我自己，靠我自己，我就能痛痛快快的让当初伤害我的那些人一个个付出代价！先是那两个贱人，再是那个家族，然后还有烨国，最后是那个老不死的守了一辈子的蜀国，一个个谁也逃不掉，逃不掉！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出现你们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拦着我？！你们怎么都不去死？” 众人看着云珊脸上近乎扭曲的疯狂，面色凝重，心情当真是有些说不出的沉重复杂。 “皇姑姑就算……就算他们真的伤害了你，可是皇姑姑你也不该……不该为了你的目的……杀那么多的人，有很多人是无辜的！” “无辜？我那未出世的孩子难道就不无辜吗？有谁可怜过他？有谁同情过他？有谁愿意放过他一马？” 云曦一噎，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 这时，风霆烨忽的问了一句：“朕父皇的死是不是……也与你有关？” “！”什么，她那个无缘得见的公公的死与长公主有关？ 云珊浑身一震，轻笑着看向风霆烨：“你母后就是这么跟你说的？说你父皇的死与我有关？” “不，这一点朕母后怎么也不愿意跟朕提起，所以朕才想问你。” “你就不怕我骗你？” “说不说是你的自由，信不信却是朕的自由。” 云珊一怔，尔后却是低低的笑了起来：“你这性子还真是……你父皇的死确实与我有关。” “！”众人的脸色又是一变，风霆烨周身的气氛也顷刻间变得沉重了起来。 “呵呵，那个男人啊，真的是个好心过头的人，明知道我恨着他们两个，却还是在危机的时候对我伸出援手，自己受了重伤，真不知是该说他善良好，还是愚蠢好。” 云珊的话无疑再次在所有人的心中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烨王是为了救她才重伤不治死的？ “说到底，还是个好男人呢。那个时候还说什么如果我出了什么事，那个女人会伤心，真是……怎么可能……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瞎了眼喜欢上她了呢？老天爷果然是一点都不公平。” 云珊低笑着喃喃自语，竟然就这么转身朝着院落之内的房子走了过去。 “皇姑姑……”云曦还想上前，却被赫连明月先一步拦了下来，冲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其实朕来之前，母后曾经嘱咐过朕，让朕给你带一句话。” 风霆烨突然的出声令云珊向前的脚步蓦地一顿，却并没有回头。 “对不起。” 短短三个字，却让云珊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了起来，半晌，众人才听得她沙哑着嗓子回了一句：“你回去告诉她，就算她道了歉，就算我害得她失去了拿个男人，可我们这辈子……没完，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到死也是！” 说完，云珊回头深深的看了风霆烨一眼，欲言又止，转身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屋内。 砰的一声，响亮的爆炸声混杂着快速蔓延开来的大火让院子之内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该死的，是硫磺弹，她竟然随身带着火药！”邵子唐伸手将边上之人往后挡了挡，咒骂了一声。 “皇妹！”云中里看着那站在烈火中央的身影，如梦初醒，想要上前却被边上的人一把拉住。 “皇上，危险！” “皇妹，你快出来，有什么事情我们再说，先出来！” 云中里的呼喊并没有唤回云珊的心，云珊站在火光之中，流着泪笑了起来：“太迟了，我输了，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我不想死得太难看，这样的结局对我来说……最好。” “皇姑姑（姑姑）……” “谁也不准过来！否则，我就跟你们同归于尽。”云珊手握着最后的几颗火药，低声吼道。 云曦与姬妙言前进的步子猛地一顿，众人站在原地，看着火势一点一点的蔓延，慢慢的爬上了云珊的衣摆，快速的吞噬了她的身体。 火光摇曳之际，云珊的视线一点一点的模糊，不知怎的，脑中好似走马灯似的回想起了自己这不算长也不算短的一辈子，一个个的人在她的脑中晃过，最终却还是定格在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之上。 最后的最后，为什么想到的还是她？其实刚才回头的那一刹那，她想告诉风霆烨的是，其实那天晚上她会把风霆烨留下来，就是因为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风霆烨的容貌和才华性情确实与那个男人很是相像，可唯独给人的那个感觉……和她很像。 那晚在夜宴朦胧的亮光之下，她看着风霆烨逆光的身影，脑中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浮现出了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那时候也是这么美的光，她从逆光处走来，一脸担忧的问自己为什么哭，温柔的替自己擦拭泪水，对着那时候孤立无援的自己伸出了手。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这辈子唯一体会过的温暖，连父母丈夫都不曾给予过她的温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在后来那么对我，我明明最喜欢你了！ 云珊伸手感受烈火烧到掌心的炽热温度，再难在这最后的一刻骗自己，她其实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那份曾经感受过的温暖。 “倩jiejie……”低声呢喃出这个尘封了二十几年的称谓，云珊唇角微微勾起，仍由火焰彻底的吞噬了自己。 倩jiejie，你说过你是jiejie，会护着我，不让任何人在欺负我。可是这一次我是真的累了，恨了这么久，痛了这么久，现在我终于找到了永远不会痛的方法，所以，就这样吧。 大火一点一点的爬上破旧的房屋，将一切彻底焚烧了个干净。 众人就这么面色凝重的看着火势一点一点的变大，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大片漆黑的夜空，好似一汪汪令人惊艳的大红鲜血。 不多时，忽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被烧得已经七七八八房屋带着它所承载的过去，轰然倒塌。 与此同时，远在烨国皇宫之中念经祷告的长孙倩柔，手中的珠串忽的从中间断裂，串上的佛珠顷刻间滚落了一地，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动。 长孙倩柔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珠子一点一点的滚远，浑身都僵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