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想要什么
云锋回答完沙南通之后的沉默中,其实还有着她对现有生活的不满和迷茫。 她对于在一中生活最大的不满,便是因了这里的生活越来越如死水般令她感觉到窒息。 自从刚来报到的那个暑假去广州华师大参加了一次新课标的培训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有新意有实质内容的培训。 即便是那次的新课改培训后,最大的变化也就是教材做了改革。课本分成了选修和必修两类,通泛的教材成了专题性质的编排。 比如她所教的历史学科,就是,通史变成了专题史,必修课成了科目毕业考的内容,选修课则成了高考中选考了本科目的必修内容。 除此之外,其他都没什么变化。所谓为了学生们的全面发展的学分制,因为刚刚颁布,很不成熟,也并未被理解和推行,学生们仍是高一后便面临文理分科,只是从前的会考变了个名字叫毕业考,不再纪录具体的毕业考分数,而是以代表优良中差的abd等层级来记录到学生档案。 至于教学目标,仍是做题、讲题的高考分数为基准,也并没有任何变化。 云锋虽然自己在不断地做着教学的探索,但她毕竟仍是一个从教不到一年的新老师,还担负着班主任工作,她是很希望有更多更具备实质性内容的提升的培训,或是能有老带新来指导她的。 但,这些统统都没有,而且,对于很多从教多年的老教师来说,她这些需求,如果真的实施下来,反而会成为他们工作和生活上的累赘。 这是她真正苦恼的原因。 她实在不想过这样过一天便能看见五十年后的生活,也不喜欢重复性教学,让她觉得自己就如同高考中的知识点传输工具一样,毫无价值感。 她喜欢探索,喜欢钻研,喜欢挑战,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怎么能就这样被耗费掉热情呢? 只不过,这些,她都还放在心里,没有和任何人讲过。 仍是因为,她还只是个新老师,对于教育教学,还有着一定的新鲜感,也还不知水深水浅,担心是自己急躁的心理了解得太浅就往下判断,说出去,反而是丢了自己稳重的脸面。 至于对沙南通,她也是不能说的,说了只会让他担心,徒增烦恼,何必要烦扰他呢? 她自己便足以能对付的,也本就是她自己的人生,她应该自己来才是。虽然她总是说不愿做他的附属品,但若是自己事事都依赖于他,可不就是真成了他的附属品了么,这也是她绝不愿意看见的。 沙南通单单来这么两天地和她体验生活,当然是不能深知她的想法,但他想的,则是从国内外教育对比、教育与科技相结合会怎样的高度去思考他这两天在和云锋一起通过对一中这样的小城镇中学所了解的教育教学情形。 云锋去上她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他则留在二楼田微微的办公室,用田微微的电脑上网浏览。 他根据此前用视频发给云锋做教学的效果反馈,和今天他听云锋的历史课和自己亲身经历的上课情形做了梳理和记录,给自己邮箱和云锋的邮箱都发邮件,以便和云锋的继续探讨和自己的思考。 午饭,沙南通让云锋叫上田微微、林霞和叶子三位平日里走得比较近的同事兼朋友一起去桦城一味吃。 一来,他要好好谢谢三位老师平日里对自己女友的照顾,也希望能继续友好相处,互相照应,这样他不在她身边,也能更安心些。 再则,他也能从不同老师的角度里更多地了解一些学校里的情况,他想回去密歇根后,便开始尝试做一个小平台,看如何将一些合适的、匹配的教育教学资源整合起来,对国内的乡村、城镇教育能有所帮助。 他和云锋都一早就从自身的成长中意识到,生命的浪费,是国家资源和个人本身最大的损耗。 社会中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的发展,归根结底,就是人的发展,若是不能尽可能地去调动乡村、城镇的人力资源,便必然带来未来中国社会发展的瓶颈,而要打破这个瓶颈的出现和制约,最为关键的,便是要找到一条很好的教育路子。 在教育中,包括优质的师资在内的教学资源,又决定着一个地方、学校的教育教学水平的高度,也就决定着这个区域、学校的学生们的学习能力所能企及的高度。 因此,他无论如何,都要和自己心爱的云儿同一条战线,为了她所从事所热爱的教育事业做点什么。 在一起午餐的几个人中,林霞是看起来个性最强的一位。 她此时正被一中的一名比她大三四岁的男老师追求着,她的脾气,常常闹得让那位男老师下不来台,她却毫不在意,她的心里,也和云锋一样对现在有的枯燥的生活有着烦闷,但她和云锋还是不一样。 云锋属于话不说满,行事却是按着心里的勇气和想法来做。林霞虽然长得水灵,性格泼辣,看起来敢说敢做,却其实并不是不管不顾的。她内心里诸多关于现实的极为现实的考量,让她并不能下定决心走出一中的围墙。 对于生活,她这个湖南妹子,有着天然的对安定的渴望。 而一中的生活,于她来说,就是安定的,只是还不能什么都由着她,作为一个新老师,要达到一定的权力地位,也是要有年数的,这种发展的不确定性,相比走出一中后动荡不安的社会风险,她也许觉得还是一中更安全。 于是,她那对理想中的新生活的期待,便成了对她那位追求者的急躁。 难得的是,她那位追求者对她则是志在必得,不仅处处包容她,还在她瞪鼻子上脸的时候给予呵呵一乐,丝毫不觉得失脸面。这也让她更是在渴望安定的内心中倾陷到温柔乡中,对于一中的不满,更多地就成了对具体中某项制度的不满,似乎她所对抗的是不利于自己的制度。 只要制度调整,难道她就会满意了吗?云锋有时候也搞不懂她。 云锋也会对学校对青年新老师的生活和工作的忽视表示不满,但她骨子里的不安分,实质上是对于这整个过于平静的生活和类似工具的工作的不满。这也是为何她此前一直坚持考研的原因。 她想要的工作和生活,是能够满足她不断探索的好奇心,让她能够应对专业挑战后获得个人和社会价值的成就感,更能够体验到不同层面的人生的丰富内涵,进而明了人生价值的真相,而绝不仅仅是某项制度的改变就能颠覆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