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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黑师爷自闭归自闭,旁人的眼光却是不甚在意的。 他拿着信,一路按着地址找到商家,刚好就赶上商家儿女在为商士禹下葬,他心中暗叹,难怪昨晚那鬼魂看着那般急促了。 这凡人讲究入土为安,一旦下葬,即便是为了沉冤,多数亲人也不愿意再打扰亡者尸骨。这于黑山而言,非常难以理解,毕竟就一具空空的皮囊,有什么好打扰的。 在一群灰扑扑的百姓之中,黑山太显眼了,特别是当他当街拦住送灵队伍的时候。 “这位先生,还请速速离开。” 因为一人,送灵的队伍整个停住,这在风俗上,是非常不吉利的。这乡里乡亲,谁不知道商秀才死于歹人之手,真是作孽啊。 正是此时,抬灵棺的人忽然支撑不住,竟是“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其余几人欲再抬起来,竟是使尽了力气,也抬不动分毫。 “不好!不吉利啊!” 这起尸之事,搁谁谁不害怕,除却商秀才的亲人,其他人立刻跑到了街道两边。 打头的是商士禹的大儿子商明路,见之立刻斥责道:“你究竟是……” 然他的斥责还未出口,黑山就举起了手信,抢白道:“奉汤溪新任县令程大人的令,传商家人去府衙诉清案情,不得延误。” “什么?新任县令?那姓孙的狗官死了?”孙是上任招安县令的姓。 这就是古代消息滞后的不好了,明明是一个县,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消息传递相当之慢。前头的县令死了,新县令都来了,百姓还不知道。 但商明路却不大相信:“不过又是一招安的狗官,不去也罢。” 黑山拧眉,他发现自己并不喜欢别人称程晋为狗官,于是他道:“新任县令乃天子门生,师从大儒,正经进士出身,你若不信他,那便无人替你父亲伸冤了。” 说完,他就要转身离开。 便是这时,人群中跑出一个穿着白麻布的少女,少女约莫十六的年岁,明眸皓齿,眉间虽是愁绪丛生,却难掩清丽之姿。 此刻她扑上来跪在地上,对两位哥哥道:“大哥,二哥,父亲他不愿入土!” 商明路登时大恸,这一年商家谁也没好过,可老天爷啊,钱家在汤溪只手遮天,哪里有普通老百姓说话的地方啊! “罢了,我就拼上我这条命吧。”大哥犹豫片刻,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 少女却道:“大哥,我也一起去。” 旁边的二哥欲再劝,却张了张口说不出一个字。也是奇了怪了,商明路刚应了再去府衙,抬棺的人再度尝试,居然又抬得动了。 看在眼里的乡里乡亲这下明白,这商秀才是死了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既然苦主应下了,黑山就将手信递过去,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他直接递给了地上的少女,道:“你倒是比你两位哥哥有魄力许多,不错。” 第19章 三官 江南学风甚浓,即便是汤溪此地,有钱的人家也会送孩子去上学明理。 只不过因为本地安全条件受限,有条件考取功名的学子都会选择外迁,这也就导致了本地人才资源非常缺失,有如李主簿,他刚从衙门辞职放出要收学生的话,这才几天啊,班都开起来了。 程晋站在门外,听着朗朗的读书声,心想着李主簿动作可真够快的,说好的颐养天年要退休呢。 套路,全是套路啊。 “老先生瞧着,气色甚好啊。” 李主簿一见是新任县令,不由地有些头疼,他是真不想再跟衙门的人打交道了:“拜见大人。” 程晋将人扶起来:“老先生不必如此多礼,今日本官前来,并非老先生心中所想缘由。” 那就好,李主簿略略放下了一点心:“那不知大人拨冗前来,所为何事啊?都是街坊抬爱,老朽原本只准备回家养养花,如今收了几个孩子教着,怕是离不得太长时间。” 这就是不想多谈的意思了,程晋也并不准备浪费时间跟人打机锋,遂直接道:“即使如此,那本官就直说了,老先生可记得商士禹这个名字?” 李主簿拿着茶盏的手瞬间一抖,如果不是程晋替他扶了一下,恐怕就要摔在地上了:“老先生扶稳。” 李主簿害怕啊,他这会儿倒宁可对方是来请他重返衙门的了,毕竟那样他还可以拒绝,而有关于商士禹……他完全不想沾手。 他还有家人,只想安稳度日啊。 “大人,若老朽说未曾听过,您可信?” 程晋非常果断地摇了摇头:“当然不信,老先生该明白,本官那么一问,不过只是客套罢了。” ……要真客套,就不该说出来。 李主簿被这么不轻不重地怼了一下,心中更是惶恐:“大人,您尚且年轻,须知这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家在汤溪本地盘踞多年,非一日便能撼动的。” 程晋早便看穿这老先生是个明哲保身的,却也是个机敏的,否则也不会从全是山贼的衙门里全身而退,但你要说这人坏吧,却也不至于。从留存给他的那些文书来看,还是有一些风骨的。程晋理解,却不想当这样的人,他这人吧,有时候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胜负欲:“那若如老先生这般,本官倒不如挂印而去,继续招安山贼得了,一个地方律法都不讲,你还能指望这里的读书人出去有多大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