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卫若见师父拐过了墙角,捏着龟蛇的脸,笑眯眯道:“小龟龟快醒来,装死可不行哦……” 龟蛇早就醒了,听到卫若的声音,恨不得再睡过去,此时被卫若捏得脸疼,呲牙咧嘴地“呜呜“两声,“这还差不多。”卫若“梆梆梆”地敲着龟蛇的头道:“师父说让jiejie好生照顾你,我会好生照顾你哒……” 龟蛇打了个寒战…… …… “师父,快到了吧。”卫若与清远出了雪洞,立时冻木了,这天气都不是冻骨头,而是冻丹田,即使有师父的内丹,她依然有些受不住,裹了裹身子上的道袍,无耻地伸手到龟甲里——不用说,这天然暖手宝还是不错哒。 龟蛇只觉得她冰凉的指头深入自己的最柔软的rou里,还肆无忌惮地挠着,气愤不过,转过头来对着那胳膊就是一咬…… “哇……”卫若因为太冷,没有做防备,被咬了个正着,一个趔趄扑倒在地,铺头盖脸都是雪,都是雪,盖了一头的白,身子与积雪擦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挣扎正要站起,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攥住…… “师……”她正要说话,却觉得那手正抚摸自己的脸,卫若有些尴尬,又有羞怯,眼珠乱转,正要想法子推辞,却觉得清远的手正一点点擦掉自己脸上的冰碴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那声音虽然跟平日一般冷冷的,却在这冰天雪地里无端的暖,让人分辨不清这谁是谁的情,卫若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只眨了眨眼,死死用指甲扣着龟蛇的尾巴。 龟蛇一声悲鸣。 “走吧。”清远在袖子里攥着卫若的手,两人默默前行。 卫若一只手被师父暖暖地拉着,另外一只却探入龟甲里,扣着龟蛇最柔软的嫩rou,抬头望去,触目所及,什么也没有,只有白茫茫一片,想起《红楼梦》里那句话,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她是个喜欢热闹喧嚣的人,置身凡俗能消弭凄凉的感伤,而这种天地之间的空白,其实是不喜欢的,只是此时此刻,感受着身边传来的汩汩温暖,她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不是一个人的单行道,再冷清,也不孤单。 可是,这样的冷清寂然…… 卫若转过身,望向身后逶迤的脚印…… “冷了?”身边传来清远的声音。 “不是。”卫若指了指脚印道:“我小时候,最喜欢下雪,因为可以在雪地里踏出脚印……”说到半截,忽然发现,自己竟没有加“师父”那个尊称…… 清远竟没说话,只是攥着卫若的手步步前行,默默走了许久,才淡淡道:“我也爱这样。” 卫若“噗嗤”笑了…… 冰天雪地里,两人靠得这样近,近到可以摩擦到肩头,感觉对方呼出的温热气息,卫若在无声地微笑,清远没有表情,只是近了去看,眼眸深处,映射着雪光,泛起了一片潋滟的暖色…… “应该就是这里……”两人走到一块雪地,清远停住了脚步。 “这里?”卫若低头看去,只是厚厚的积雪,什么也没看出来,但是筑基修士与元婴修士如何能比,点头道:“那师父您……” “把神兽给我。”清远伸出手。 卫若把暖手宝递给他,龟蛇心头大松,吁了口气,在这女魔头手里自己真真受尽折磨,终于到这个男修手里了,应该会……正想着,忽觉得额头刺痛,一滴鲜血从龟蛇头顶刺了出来…… “呜呜”龟蛇悲痛欲绝。 那滴血“滴答”落在了雪地里的瞬间,清远抽出青铜剑,一道白光射出,与那血融为一体,只听天崩地裂一声,眼前的雪迅速退却,露出一片沼泽地来,卫若低头见自己踏在一片泥里,“哇”了一声,道:“师父,这是……” “应该就在里面……”清远的身子一点点下降,仿佛就要被淤泥淹没。 “师父……”卫若大惊,伸手拉着清远道:“别……” 清远见卫若慌张关切的神情,心头暖暖,想要解释的心思忽然转念,道:“跟我一起……”说着,用力抓住卫若的手。 一起? 一起干嘛? 卫若望着徐徐下沉的清远,脑袋“嗡”地一声,这是要……要……一起死啊?不要啊,卫若挣扎道:“师父,您这是……”说着,去抓那条龟蛇,要改变这处境,这货是关键! 谁知龟蛇躲藏在清远的袖子里,早已不见踪迹,此时淤泥已经到了清远的胸前,也淹没了卫若的膝盖,几乎本能的,卫若想要脱开清远的手跳了出去,可是挣扎了好几下,竟没有脱离开,反而被清远一下拖到了跟前,攥着胳膊,静静道:“卫若,一起,一起到泥里去,你肯吗?” 声音虽然静静的,可是那张如仙的脸忽然生出可怕的热切,眼眸里的火焰几乎要把卫若点燃了。 “我……”卫若虽然知道师父绝不至于忽然要自杀,可是这种慢慢被埋的感觉实在太消魂了,而且……她可不想死,更不想陪任何人死!更重要的是,有些东西她还没想明白…… “师父,您这是……”她忽然不喜欢了,她已经感觉出来,师父是在试探,可她不喜欢,不喜欢这种自以为是的试探,不喜欢这种汤姆苏式的强迫…… 只是说话之间,淤泥已经到了胸前,等她要伸出胳膊的时候,已经动弹不得,厚重而巨大的力量压迫着她,淹没着她,汹涌不断地倾泻过来,眼前只是一片一片的淤,等到淹没到眼睛的时候,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已经晚了……”清远在她耳边低低道,声音不同往日的清冷,而是霸气凌厉,不容置疑。 ☆、第56章 相依 茫茫的黑暗,一只手抓住了自己,外面那样的冷,黝黑掩埋着无数未知的恐惧,这边这样的温暖,嘘嘘的气息,汩汩的情,是压制,更是诱/惑…… 若没有师父那话,卫若一定本能靠过去——谁也不会自讨苦吃!可是有了这话,卫若却一下伸出胳膊,撑住对方的身子,半尺之遥,不近半步! 她讨厌威胁! 记得曾经跟同事一起看过一个电影,离婚女人带着孩子,日子过得艰难,后来被一个权势男看上,男人直接追的时候,女人没有同意,结果权势男给她制造了许多生活困难,又出手帮助,女人十分感激,就偎依了,结局he。 回来路上,同事感叹男神强大,爱情伟大,她却愤愤不平,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你要用你的强力威胁我的爱? 爱情又不是买卖! 她阴沉着脸,用胳膊撑着那靠近的身体,却也没有彻底甩手离去,她年纪大了,不会去决绝地爱或者恨,面包与尊严之间,其实可以两全——从前在职场上,还不照样“站”着把钱给挣了?! 清远万万没料到卫若会拒绝,怔忪之间,两人落入底端,周围到处都是沾着黏液的黑水,湿哒哒地贴在身上,稍微一动,便是流离恍惚,元婴修士是看清楚的,筑基修士却是眼前一片漆黑。 卫若只知道的,自己落了地,能触及的,只有师傅的手。 可是她却放开清远的手。 清远蹙着眉,看着那张倔强的脸,墨玉忽然变得浓黑。 两人默默相对,时光恍惚,流光飘散,黑色液体不断粘合,又不断分开,周围静得能听到时光飞逝的声音,卫若忽然开口道:“师父,塌陷的地方找到了吗?”声音平静而冷清。 清远没有说话,呼吸也没有,周围就是这样死寂。 这是时光都静止了的最低处,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逼得让人发疯的黑暗…… 可卫若冷着脸,也只一动不动。 清远其实就在她身边,神色里忽然闪出几分困惑,他见过她狡诈的摸样,圆滑的摸样,胡说八道的摸样,却从来没料到她这样的倔烈,按照她素常的性子,这种困难时刻,不应该趁机依靠吗?为什么会…… “走吧……”他终于开口,算是一种妥协,可作为惩罚,他并没有跟她说向哪里走…… 卫若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干脆闭上眼,一步步随着自己的节奏走,可这里实在太滑了,她“蹭”地绊倒在地,爬起来,走了几步,又滑到,再爬起来,走了几步,又滑到…… 就这样持续了半个时辰,清远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拉住她的手。 卫若一下甩开他的手,又走了几步,“啪嗒”绊倒在地。 清远阴沉着脸大步向前走去,听着后面“啪嗒啪嗒”的滑倒声…… 这丫头……也太…… 波光粼粼的黑水层,粘合来,粘合去,就像人间的时光,流逝的都是自己的岁月,卫若也不知道自己滑倒多少次了,终于听见清远的声音道:“这就是了。” 卫若抬头去看,终于见极黑之处,有一丝绿色的光芒,波光粼粼地飘在了自己眼前,她好容易见到了光芒,伸手去抓,居然抓住了,绿色的波光照亮了她的眼,眼前一切显了出来。 静深之处,清远站在一米之外,看着对面的柱子,柱子是朱红色的,大约有几丈之宽,在柱子的角落里,被挖了一个大洞,露出绿色的光色,就像……象自己在玄武柱顶端看到的那般。 卫若仔细看了看那洞,仿佛自己一般高,里面恍惚里深不可测,转头问道:“师父要怎么修补?” 清远转过身来,绿光映照着他的脸,渺茫的失落一闪而过,只剩下安然的静色,道:“用真气。” 卫若一怔,不知为什么想到女娲补天了,道:“真气?师父要留在这里?” 清远不答,沉默片刻,冷冷道:“如果是呢?” “肯定不是。”卫若回答的极快,此时两人之间忽然又变得极远,可是这种远,给卫若一种干脆利落的爽快,所以她并不难过,反而是磊落的慨然,声音也变得正常起来,道:“若是如此,师父早就把神士的位置安排好了。” “我可以留下,你走。”清远语气里忽然带了几分讥讽。 卫若沉默许久才道:“师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高大上的东西……哦,我是说,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做大人物,做英雄,做守护神士的。” “你不喜欢?”清远眼眸忽然变得犀利,如刀如刻。 “不喜欢!”卫若斩钉截铁道,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清远。 清远望着卫若的眼眸深处,静静的心湖,什么涟漪也没有,她真的……很奇怪!一切都很奇怪,一切…… 这是因为那个世界的缘故吗? “你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吗?”清远忽然问。 卫若一怔,点头道:“是,看重自我的小时代。” 清远不再说话,抽出青铜剑,一步步向那洞口走去。 “师父!”卫若忽然开口。 清远停住身形,淡淡道:“不用担心,为师还不想陨落。” “不是……师父,我想问问,你要怎么补?”卫若不知为什么,脸上一热,仿佛是羞愧,又像是惭愧。 清远“哦”了一声,道:“我说过了。” “师……”卫若见清远就要对那洞口动手,忙道:“师父,我有更好的法子!” 清远转过身来。 “更好的。”卫若脸上仿若尘埃落定,攥着拳喃喃道:“真的。” “什么?”清远奇道,一个筑基修士,会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卫若却不肯说话了,只盈盈望着清远,师父很帅,很美,很仙,道功高,地位高,好吧,师父就是仙界高富帅,可她却不是灰姑娘,或者说,无论在那个世界,她都不会让自己变成“灰”姑娘,没什么,自尊不允许。 她勤奋努力,积极向上,热爱生活,与人为“善”,这样心,无论处在什么境遇下,都“灰”不起来,也正因为如此,她从来不做那些“总裁爱上我”的白日梦—— 老娘“站着”就能把钱挣了,何必跪男人? 师父是意外…… 还是个奇怪的意外…… 起初是变态上司,后来是变态师父,现在是变态……? 当然,她倒不至于矫情到要拧着来的地步,作为一个现代人,也不至于把“师徒恋”视作违逆大伦之类的,只是…… 她需要时间想清楚,她的人生她做主! “师父……”卫若迟疑了下,道:“若是我这个法子奏效的话,您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