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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川老师的神色凝重,实际上从他在走廊上看见最鹤生和藤本丽奈那一刻开始——或者在那之前,他的表情就没有放松过,眉间的沟壑深深,都是学生惹出的问题一铲一铲挖出来的。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与学生关系特别亲密的老师。 实际上在日本,与学生关系过于亲密本身就是一件可能会惹来校方谈话的事情。而如果和学生关系特别不好,惹得他们不满爆发,导致集体罢课的话,也是要被校方谈话的…… 总之,无论在哪个国家老师是个很难的工作。尤其是初高中老师,所以最鹤生也不认为年纪稍轻的班导与学生关系有点疏远是什么大问题。 何况他也有自己的任课科目,还是主课。忙起来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好几瓣大概是常态。 与其说他没精力陪学生度过热血青春,不如说教师这个工作还没完全消磨掉他的热血本身就很难得了。 她从来没听松川老师发出过分贝这么高的声音……为了保护嗓子松川老师平时上课的时候都是要拿话筒的…… “第一次是初二第一学期,最后被霸凌的学生转校了。第二次初二第三学期,她们霸凌的对象是老师,那位老师请假在家休养,然而直到现在也没回到学校。第三次是今天……或者我应该说在更久之前她们就开始了。 “第一次是那位被霸凌的同学指认了藤本同学和其他人,可那时候那位同学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稳定了,甚至会有毫无逻辑的发言。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将那位同学的话当做证词。 “第二次,藤本同学当时所在班级的班导老师——就是被霸凌的那位老师,她的丈夫说她在睡觉时喊到了藤本同学的名字。可等她清醒以后她却什么都不肯透露。只说等自己太失职,等回到学校以后一定要更加努力让那些孩子回到正轨。” 说到这里,最鹤生看见松川老师的嘴角似乎微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冷笑一样。 “而这次则是藤本同学与别人的对话正巧被录了音。 “这三次霸凌藤本同学都有参与。如果您还是要认为被霸凌对象的证词和录音不能证明什么的话,那就请您带藤本同学回去吧。” “………………” 藤本夫人沉默着,她垂着头,眼睛落在被她搂在怀里的藤本丽奈身上,似乎在出神。 “藤本夫人,您在听我说话吗?”松川老师喊道。 “……什么?”藤本夫人抬起头,“啊……你说让我带丽奈回去……凭什么?我家丽奈是好孩子,她从来没做过坏事,你凭什么让我把我孩子带回去?我每年交了那么多学费给你们,你们就是这样教书育人的?”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身体前倾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冲到松川老师面前扯着他的衣领。 灰二默默地将最鹤生从他身后探出看热闹的脑袋给塞了回去。 他总感觉这位藤本夫人精神状态不太对劲。 太奇怪了…… 两兄妹对这对母女产生了同样的认知。 办公室里忽然只剩下了秒针走秒的声音。咔哒咔哒的,敲在鼓膜上,像什么致人疯狂的呓语。 “正是因为我们从事的是教育,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决定。”一直坐在办公桌前的教务老师终于开口说道。 讲真,如果这里不是他的办公室,最鹤生都要以为他消失在这个房间里了。 “您认为所谓的‘教育’是什么?这位夫人。”脸上有明显老态的教导老师问她,然而不等藤本夫人说话,他又继续道:“最早提出这个词语的孟子说,这个词的意思是‘教授’与‘培育’。 “教授学生知识,培育学生成人。这便是身为老师所需要做的。 “即使教师已经成为了一个职业,帝光的每一位老师也依然用这样的标准要求着自己。 “可教育这件事,只有老师在努力真的有用吗? “我明白作为家长你当然是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出现瑕疵的。但请您明白一件事,哪怕是我们大人自身也是有缺点与瑕疵的。这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人。承认错误并不丢人。 “可您如果不愿意承认呢?在有指向性如此明显的录音和之前的两次‘巧合’的情况下,您也还是要执意认为自己的孩子身上不存在任何问题的话,作为老师的我们又有什么理由继续教授培育您的孩子? “不要用学费做借口,老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取代父母。 “您自己都已经闭上眼睛,不再看着她了。就算我们再怎么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教导老师站了起来,他走到松川老师前面,更靠近藤本母女的地方。 “无法将令嫒培养成一个出色的人是我们的不足,我们向您表示由衷的歉意,哪怕您需要我和松川现在跪下向您道歉都可以。 “但我们也的确不能再看着更多孩子遭遇这种不被您承认的‘巧合’了。 “唯独这一点,我们不能让步……也请您理解我的苦衷。” 教导老师向藤本夫人鞠了一个超过九十度的躬。 放在往日最鹤生大概会在心里祈祷年纪这么大的教导老师可别把腰给折了。 但此时此刻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产生这么轻松的想法。 她忽然感到害怕。 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