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裴寄想,他恐怕等不到明日了。 —— 夕阳在山,倦鸟归林,落日的余晖给庙宇镀上一层金光。 云安寺门口,一道人影正在认认真真的打扫台阶,这是他每日的功课。忽而远处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他停下手中的扫帚,循声看去,只见来人已然下马,拱手道:“觉归小师父。” 原来这扫地的小和尚便是觉归,他空着的那只手习惯性的挠了挠头,惊讶道:“裴公子你怎么来了?”说完,不等裴寄回话,又自顾自的反应过来:“你是来见裴夫人的?” 裴寄点了点头:“还望小师父告知内子现在何处?” 觉归想了想:“这会儿还没用过晚饭,夫人大概是在供奉长明灯的佛殿。” “多谢小师父。”裴寄知道佛殿的位置,道过谢便要去寻人。 觉归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便只能瞧见男子快步离开的背影。他重重叹了口气,又挠了挠头,看来吃不到裴夫人做的点心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两日裴夫人在寺里的日子,好生熟悉。 苏晚这时正如觉归所言,待在佛殿之中。 这云安寺明明是佛家清净之地,她昨夜却又做了噩梦。 不过,这也许不能称之为噩梦。 她在梦里仍是在云安寺,伴着青灯古佛,最终等到了一封镇远侯府的休书。不同的是,苏清没有转为正室,反倒是柳娉婷嫁入了镇远侯府。 再然后,她便日复一日的在山上抄写经书,研究素食点心。直至最后,苏清上山找她,好似还提及了裴寄…… 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打断了苏晚回忆梦境的思绪。 她蓦然转身抬首,正对上男子温柔缱绻的目光,只闻一声“晚晚”。 这之后,两人都未开口。 殿内烛火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的气息,逆着光,门口的身影还笼着未散尽的余晖。 许久,苏晚唇畔绽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温柔道:“你来啦。” “嗯。”裴寄颔首,大步走到苏晚面前。 他又许多话想对她说,从殿试结束到如今,已经攒了许久许久,可一低头对上那双澄澈的杏眸,便又觉得好像又什么都不用说。 眼角的余光掠过供奉在上首的长明灯,裴寄伸手牵过苏晚垂在身侧的柔荑,方才一字一句郑重道:“晚晚,嫁给我可好?” 其实这句话在杏榜未出之时,已然问过。可不知为何,此时他脑子里只余下这一句想说的话。 “好啊。” 这一次,苏晚未曾犹豫,她笑靥盈盈,直直对上裴寄的目光,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愿意做他的妻。 —— 日暮西沉,天色已晚,二人于寺内留宿一夜。次日一早,二人共一匹马,便下山去了。 刚进院子,苏晚便被扑过来的平儿抱了个满怀,韩北也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苏晚牵着平儿的手,又摸了摸韩北的头,领着两个孩子往里走。 甫一踏进正屋,入目便是满眼的红色。 苏晚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头去看跟在身后的裴寄,只见他眼角眉梢满是笑意,脸上是从未见过的轻松模样。 再看看旁边两个捂着嘴偷笑的小东西,苏晚哪能不明白,这些东西裴寄怕是早就安排好了。 王妈这会儿也从门口挤了进来,满脸喜色cao着大嗓门道:“夫人,这可是我带着两个小东西连夜布置出来的喜堂,你看看可还满意。” 一抹绯红顿时就染上了苏晚的脸庞,她抿了抿唇,小声喊了一声“王妈”。 王妈见着她害羞,及时止住了话头,只是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 两个小东西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王妈身边,只留裴寄紧挨在她的身侧,小声耳语:“若你昨日所言是真的,那你我二人便算是在双方长辈面前定下了终身。” “晚晚,我等不及了。” —— 这一夜,室外的月辉细细撒了满地,室内红烛荧荧燃尽至天明。 在朦胧的烛光中,裴寄终是细细品尝到了那带着梅子酒香气的酥软和细腻,让人流连忘返。 翌日清晨,苏晚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身侧人还未起身,而自己正在他的怀中。 陡然忆起昨夜种种,莹白的耳垂霎时爬上了绯红。 她小心翼翼的想挪开身子,下一秒却被横亘过来的一只手整个搂了回去。 额头正抵着下巴,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沉沉的低笑声。 苏晚轻轻推了推,没有推开,便不再动作,只安安静静窝在他的胸前。 就在裴寄以为她又要睡着时,苏晚开了口。 “阿寄。” “嗯?”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我没有嫁给你。” 苏晚感受到身旁人的手臂加大了力道,将她抱的更紧了些。她接着说:“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梦,所以现在才是真实,对吗?” “嗯。”苏晚只听见裴寄又应了一声,却没看见他那双凤眸里蕴着的遗憾和庆幸。 良久,她才又听见裴寄温柔的声音。 “晚晚,其实我也做了一个梦。” “那个的梦里没有你,所以我醒了。” “幸好,这一次我找到了你。” 68. [最新] 相知 这日,苏晚只觉得裴寄一反常…… 这日,苏晚只觉得裴寄一反常态,格外黏人。 她描眉时,他要上手;她去铺子,他要跟着;她看账册,他便看她。 两人就这么寸步不离的过了一日。 苏晚虽然知道裴寄已经从科举舞弊案里脱身,可料想他也不该闲到这种地步。 于是第二日,在裴寄又打算跟着她出门时,苏晚便开口问了。 却见裴寄轻笑着开口:“有谢先生出手,案子怕是快水落石出了。” 苏晚惊讶:“谢先生不是去查你……长公主一事吗?怎么会牵涉其中。” “白鹤书院是谢氏的心血,先生不会看着其毁于一旦。” “你是说这次的科举舞弊案,是从白鹤书院处漏的题?” 裴寄颔首。 苏晚叹气:“书院多年基业,在读书人心中地位超然,那些人又何苦因为一己之私坏了书院的名声?” 裴寄:“人心贪欲难测。” 然而今日他还是未能像昨日一般,和苏晚寸步不离。 科举舞弊案结果出来了。 圣上宣旨,召未牵涉其中的举子即刻入宫,另开一场殿试。 苏晚目送着裴寄和宣旨的官差离开,不知为何,这一次的心情,竟是出奇的平静。 —— 金銮殿前,一众举子会合,身上着装各异,皆是来不及更换便过来了。人数较之上次,少了小半。 裴寄略扫了一圈,意料之中,没有看见裴安的身影。 然而在旁的举子眼里,裴安不在,裴寄却在,这无疑是令人惊讶的一件事。 好在不管心底再怎么惊讶,经过了上次之后,在场无一人敢交头接耳。皆是眼观鼻鼻观心,静等传召。 殿试的流程和上次一般无二,只是少了主考官杜规平的身影。 裴寄了然,看来这老家伙等不到赌气辞官归乡,反而被自己亲儿子坑的不轻 。 再则,此次参考人数骤减,殿试时间缩短,能与裴寄一争高下的人,仍旧没有。 不出所料,他又被点了状元。 就在裴寄同一众举子谢过皇恩,打算依次告退时。他却被留了下来。 奉吉在前面引路,裴寄跟着。 这是去御书房的路,上辈子裴寄走过太多太多次了。 待进了御书房,裴寄才发现里面不止是赵元瑜一人,谢不允也在。 不需思索,裴寄便知晓了此次召他前来的用意。 早在云安寺当日,苏晚便将对他身世的猜测告诉了他。 裴寄适时行礼拜见圣上,在赵元瑜吩咐他起身时,随即起身立在一旁缄口不言。 赵元瑜也不开口说话,方才在殿试之时他不好过多关注,这时却是忍不住将眼神停留在眼前之人身上细细打量。 这一看,只觉得裴寄的眉眼确实是同顾慎极为相像。 而只那一双凤眸,却像极了长姐。 殿内静的落针可闻,过了许久赵元瑜方开口打破了一室寂静。 “你单名一个寄字,字安之,这可是裴勋所取?” 裴寄垂首应道:“名讳乃故人所赐,安之则是老侯爷所取。” 一旁的谢不允看着他这个便宜徒弟,又想想自己查到的结果,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见过那丫头了?” 见裴寄点头,他又追问:“那想必她已经将事情的始末告知于你,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裴寄偏首看向谢不允,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圣上同先生二人在此见我,想必已经有了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