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待国公夫人应了声,慈音方小声与林嘉筠道,“林jiejie,下午我们诗会再说说话。” 从葳蕤苑中出来,一路都是园林小径,也不知周玄赫此下去哪儿了。慈音只好寻得来贵女们用膳食的地方。四处看了看,不见周玄赫人。她方又从这绮香斋中出来。 问得一旁小厮,方得知公子们用膳,在隔壁临江阁。慈音这才再寻了过去。 将将走到临江阁门前,林家老三醉醺醺提着壶酒从里头出来。慈音走得急,与人撞上正面,忙打住脚步福了一福。在林家府上寄住的时候,她便知道这林家老三。 林家长子次子,皆考了功名,在朝中寻得一职半差,只待日后慢慢提拔升迁。唯独这老三,是林内阁唯一妾室所出。教不好,混不吝。在官场边边儿上混吃混喝,七街八巷里逗猫遛狗。 慈音那时在林府,便刻意地离这老三远一些。今日却刚巧撞上了,念着是林家的人,只得问了声好。 林三正喝着兴头上,里头公子哥儿们正用诗词行酒令,他半句话也插不上,出来外头寻乐子,却见慈音来了。林三痞模痞样儿,喝了一口酒去。 “四meimei,你今儿也来了啊?” 见得慈音盘着的发髻,林三直冷冷嗤笑了出声儿来,“哎哟,我的好四meimei,怎就给周玄赫那小子糟践了。” 慈音听得他话语含糊不清,此下言语还轻佻起来,自往后退了两步。谁知,那林三竟是又跟过来两步。“兄长还请尊重些。改日回到林府上,父亲母亲面前还得好好说话儿呢。” 慈音有意提醒,林三却直啐了一口。“提那两个晦气的做什么?”说罢,又嬉笑起来,那一副色相嘴脸,直叫人恶心想吐。 “周玄赫那小子一看就没好好待你。” 慈音见他要伸手过来,忙往后头躲。方从葳蕤苑中出来,她身旁便没人跟着,此下更是无人了。眼见得那恶心的大手就要碰到自己的脸,却只听那林三闷地一声,整个人便都倒去了地上。 慈音看到了周玄赫。可周玄赫也没站住多久。 林三地上摸爬起来,回敬了周侍郎一拳头。“你特娘的!” 周玄赫拳头不及林三的快,也没工夫说话。伸手便掐着林三的脖子去。林□□脚一勾周玄赫的脚踝,二人拧着一团,便滚去了地上。 慈音一旁看得几分心惊胆战,见得一旁世子爷带着小郡主路过,这才赶紧求救去。 这边动静不小,世子爷喊人将两人拉扯开来的时候,临江阁门前已经围起一圈的公子和小姐们了。 林三喝了酒,被几个小厮架着一旁,嘴里还不肯消停。将周玄赫祖上十八代一一问候了一遍。 慈音忙去地上捡了人起来。见得他那一脸鼻青脸肿的,肚子里便蹿着气儿。再听得那林三还在大放厥词,慈音直起了身,周玄赫见状不妙,可拉也没拉住人。便见得平日里乖乖巧巧的小媳妇儿,从地上捡了那酒瓶子,往林三面前行了过去。 林三死皮赖脸,“四meimei,果真还是心疼我的。” “你等等老子,老子替你撕了周玄赫那丫的。” 林三话还没落,便挨了慈音一嘴巴。人还不知死活,笑道,“啧啧啧,小美人生气起来都好看。” 听得这话,周玄赫蹭地起了身,将慈音拉来身后。直往林三那要害地方踹了一脚。“你再敢说一句,老子叫你入十八层地狱。” 林三捂着小肚子,疼得脸都变了形,直望着周玄赫还想说什么狠话。哗啦一声,一壶冷酒从头顶淋遍了全身。 慈音爽了气儿,直将那酒壶摔碎去了地上,方拉着周玄赫,“跟我回家。” 一干公子小姐们看得一场好戏,笑着离场。 “还以为四小姐是个文弱的性子,今儿算是见识了。” “别忘了那可是明大都督的亲meimei,那无赖惹谁不好?就算要告状,怕也是没处告去…” “倒是那周侍郎,风流的公子哥儿的,如今可有人管着了。” “那可不是一物降一物么!” 周玄赫一身的伤,自不好在国公府上多呆了。慈音又与世子爷道了声谢,这才领着周玄赫回了周府上。 ** 清凉台西厢房里,嬷嬷送来热鸡蛋。慈音用帕子包着鸡蛋,一处处与他热敷着。 周玄赫见得媳妇儿那紧张的模样儿,心里头欢喜着,面儿上却一副苦相,媳妇儿每挪一处地方,他便跟着哎哟一声,此下不好好珍惜媳妇儿待他好,若以后真的和离了,怕就没这个机会了… “你也是的,不会找人来么?非得自己动手?” 周玄赫顺着她这话,捏起正揉在自己面上的那只小手来,“他那几句污秽的话,我听着难受。这拳头它不受我管呀!” “……”慈音拧了拧自己的手。 “您的拳头不受您管,可是自己飞去林三脸上的?想打架还寻什么借口呢?” ** 清明,礼部尚书胡江培被诸多大臣弹劾。实则是镇抚司搜寻得证据妥当,皇帝方示意几个大臣一同进谏。 胡江培为官二十载,功绩寥寥,罪状却条条可数: 明处,乃是贪赃礼祭银款。礼部每年负责朝堂大小祭祀不下三十场,搭建礼棚,修葺行宫,典礼大小事务,胡江培分毫不落,悉数都交予亲家大舅小舅去办。其中回扣数目,白银过万。 暗处,则是培养了淑妃这个好女儿。于皇后身子造成的损伤,皇帝自然铭记在心。 只是这一回弹劾,牵连整个礼部,在京中的十数位侍郎干事,滞留在金銮殿上,与胡江培一道儿被盘问审查。皇帝对此事儿秉公办理,连周侍郎也未能例外。 周玄赫上朝一去不归整整三日。 一向大条的老太太也不由得紧张来几分。原本还是装病,这下有了心事儿,吃不下睡不着,自也不用装了,是真病了。慈音这才看出来些许异样。 老太太平素里还什么都尝一口,看她一眼,像是怕她发现什么似的,再推挡开来。周玄赫上朝未归这两日,老太太可是什么都不尝了,那是真真的吃不下东西了。 此下自也不是与老太太计较的时候,只是慈音也觉着自己心头上蹿下跳的,与老太太一同吃不落睡不好了。 这日一早,慈音便让人备着马车,往明府上去。想正好借着哥哥今日休沐,与他打听打听周玄赫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 明府上下正忙着筹备大婚。皇帝赐婚那日,将成京候爵也归还了明府,可谓双喜临门。 慈音见得满目的红彩,心中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来了安槐院见得哥哥,便忙打听起周玄赫来。 明煜本还想催促着meimei早些敲定那和离的事儿,听她反倒是担心起周玄赫来了,到嘴边的话生生被噎了回去。只得将周玄赫的情况与慈音说明。 “陛下惩治礼部尚书,自想要连根拔起,他们一干礼部侍郎干事,该还在金銮殿偏殿内喝茶。这事情,陛下亲自盯着,镇抚司也是管不了的。” 两天来,慈音总算是听得那么一点点儿那人的消息。心里落了些许定,周玄赫不是贪赃的人,平日里,礼部的人也不大喜与他往来。那周阁老书房中的家教还在,慈音更愿意相信他的清白。 虽是在心中与自己这么交待着,可心绪却丝毫没平静下来,从明府里出来,慈音只觉手心上都发着寒凉。眼下分明已要入夏了,她身上的寒症也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慈音没让车夫回去周府,而是让他们行车去了德政门外。 德政门再往宫中去,便是金銮殿了,周玄赫这回若能活着走出来,她该就能在这儿见着人… 春夜难眠,小雨之后,两侧官道儿上也起了些许泥腥。 望着德政门城楼上数盏灯火,慈音迷迷糊糊,却又睡得不沉。恍惚之间,只想起大婚之后,在清凉台中的点点滴滴。那抹修长的身影在眼前挥之不去…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慈音方沉沉睡着了一会儿。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各部官员又匆匆开始入宫上朝。周府的马车只得往旁边靠了靠。 太阳缓缓升起,天渐渐热了起来。眼见得上朝的官员又悉数从德政门内出来了,却始终不见礼部人的影子。 小厮一旁劝了劝,“大娘子,您昨夜到今日便没吃过东西。再是担心着公子爷,可也得先顾着自己的身子啊。不如,先回去府上,修整好了再想别的办法?” 慈音这才发觉,身上早没了气力。正要吩咐小厮回府了,却见得德政门里,稀稀疏疏走出来几个官员来。 那些个官员,身上的官服都皱了,帽子也不戴,捧着怀里。面色憔悴,各个儿满脸都是胡渣… 小厮眼力儿尖,认得出来其中一个,“诶,那是杨侍郎呀。和公子爷共事儿的!” 慈音几分喜出望外,扶着小厮从马车上下来。往德政门里张望着。方往那边行了两步,果见得周玄赫独自一人掉在最后,缓缓从门中行了出来。 “是周郎…”慈音高兴起来,与一旁小厮说道。 “大娘子,是公子爷出来了!”小厮忙回了话,便见得身旁的人已经小跑了过去。 周玄赫远远望见那抹瘦弱的身影,连日来于那偏殿之中的阴霾一扫而散,见她小跑着,又觉心疼,忙就自个儿加快脚步,迎了过去。 刚走到人面前,脸上却挨了一巴掌。 “……”周玄赫几分怔怔,“娘子不是来接我的,怎就先动手了呢?” 慈音话里全是埋怨,“你三日不归,与家里一条信儿也没有。阿娘等得都心急坏了。” 小厮跟了过来,气喘吁吁忙与公子爷道,“大娘子在这儿等了您整整一日了,公子爷。” 慈音心中一时气愤,一时又心酸,不知怎的,眼泪便就那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再看着眼前周玄赫,面上生满了胡渣儿,本是一双清澈的眸子,这几日来也不知经历了什么,生得多了几丝青霾… 她心口里疼,也不知是为了谁。方抬手抹开了泪珠子去,便见得那人俯身下来,捧起她的脸颊,直寻着她的唇齿去。那般温柔,没有丝毫攻击的意图,她却生生让他闯入禁地,在舌尖上轻轻吸吮… 半晌,那人方才放开她来。慈音却见得他眼里星星点点,也有什么东西在闪动着。 她哭着问他:“周、周玄赫,你方才做什么了?” 话还未落下,身子便已一轻。周玄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吩咐小厮,“备马,回府。” 小厮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自当方才什么也没看到,老老实实先往马车旁小跑了过去。 周玄赫垂眸看着怀中的人儿,温声问道,“娘子方才不想么?我以为娘子想的。” 慈音一拳锤在他胸口,“谁想了?” “你放我下来。” “不放。”周玄赫摇头。 果真,直到马车缓缓开动,慈音也没被周玄赫他放下来。她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坐在周玄赫的大腿上,双手勾着他脖颈,腰身被他轻轻揽着。 不知怎的,她不想动,又轻轻偎去他胸前。却听得周玄赫道,“娘子这般心疼我,我们回家生个儿子好不好?” “……”光天化日,虎狼之辞! 慈音在他怀中摇头,“生儿子疼。” 周玄赫拧了拧眉,只得小声试探:“那…我们不和离了行不行?” 怀中人半晌儿没动静,周玄赫直垂眸下去看了看,方撞见那双微微泛红的杏眼,那声音小鹿般的在他心口道,“先、先凑合着过吧…” ** 有得整个冬日里的药膳养着,皇后的身子日渐康健。 蜜儿算是完成了此回入宫的差事,方与帝后暂且辞别,回了如意楼中打理生意。 在宫中陪着皇后久了,京中贵女都认得差不离。招呼起客人们来,更是轻松了些。只是世子爷又寻了新的生意来,这日中午便约了南郊船舫的老板一道儿吃饭,打算商量商量买卖几艘船舫的事儿。 蜜儿随着世子爷早早出了城,饭局约在了南郊最大的船舫“花鼓海”上。这本就是贾家船舫自己的产业,装修精致奢华,能住宿、能吃饭、能看歌舞看杂耍看大戏,楼下还有满满一层的大赌场。 贾老板客气,寻得最大的一间厢房来招待世子爷。 蜜儿只见那贾老板,虽是商贾之士,穿着却低调中透着些许雅致。话语之间,温柔和气,已然多有朝中士大夫的风范。来的路上,她便听得世子爷说起,这贾老板的先辈原也是在朝中为官,只是因得犯了些事儿,方才落难为民。 可贾氏家法风气尚在,不在朝中作为,那便在商场闯荡,果然开辟出另一番天地来。 蜜儿随着世子爷身边,听着好一会儿他们聊着话。头回见面,多是寒暄说辞。蜜儿寻着些借口,打算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