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对方这笃定的话语让姜钰很不舒服，“你凭什么就觉得我会离开他？他的手因为你受伤，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不见得我会介意。”

    “那天晚上你果然听到了。”莫子琪也不意外，缓缓开口道，“但事实或许比你想的更糟一些呢？”

    姜钰抿紧双唇，可交握在桌面上的手指却死死地缠在了一起。

    晚上回叶家之前，叶维臻吩咐老刘先去接姜钰，可很快老刘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太太不在家里，电话也打不通。”

    叶维臻当时还在开会，闻言抬手示意会议暂停，等走到会议室外才问：“闻清家里也没有？”

    “没有，闻清还给她相熟的同事打了电话，都说没看到。”老刘如实回答。

    叶维臻沉默了下，“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静立片刻，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姜钰的号码，可结果一样，那边一直无人接听。叶维臻强压着胸口的怒气，他实在想不明白就为那点破事姜钰居然越来越出格，这是连叶家都懒得去了？

    他连续拨了两次，最后也没耐性了，沉吟片刻直接发了条短信过去。

    此时的姜钰正一个人坐在江边，今晚气温有回升的迹象，混着江水刮过来的晚风居然也不觉得冷，可她还是觉得四肢冰凉。

    一直握在手心里的电话忽然短促地震动了下，她迟钝地低下头，看到那个让她难过的名字。

    ——姜钰，你非得这样？

    姜钰把手机屏幕按灭，目光重新落回了平静的江面上，可视野却渐渐模糊，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非得这样吗？她也忍不住问自己，非得一厢情愿地活在自己以为的一切里吗？

    当真相揭穿的时候，她从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第三十章

    第30章（修）

    姜钰最后也没出现在叶家。今天的饭局本来就是奶奶为了撮合两人安排的，整个席间老人欲言又止的眼神，好几次都快叶维臻险些控制不住心中的火。

    他连续打了几次电话，那边都没人接，发出去的短信也石沉大海一样。

    以前姜钰可不是这样的，想起她当初面对老太太时的耐心，如今这样就显得尤为讽刺。

    一旦发现他可能不是那个“救命恩人”，她连敷衍都不愿意了。

    叶维臻握紧了手中的筷子，忽然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等他离开的时候，奶奶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他，“她小姨才刚走，这时候心情肯定不好，不管那新闻是真是假，她肯定免不了要乱想。你耐心点，女人一定要哄的。”

    叶维臻没有回答，只是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继而转身就走。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步子却又快又急，叶奶奶还是忍不住直叹气。

    女人伤心起来，其实无非就是想听在意的人说几句好听话而已，可偏偏他这个孙子嘴最是笨拙，希望别把事情越办越糟才好。

    叶维臻憋了一肚子火回家，结果开门之后入目的依然是满屋的漆黑冷清，那女人居然到这会儿也没回来！

    这下子他多年的修养也在一瞬间被怒气给撕碎了，他慢慢解开领带攥在手心里，然后闭目坐在了沙发上。

    姜钰回来的时候，试了几次才把门锁打开，哪怕夜晚的温度开始回升，可坐久了还是受不了。这会儿她全身上下都像是披了层寒意，手指也凉的有些不听使唤了。

    哪知道打开客厅里的灯，忽然见沙发上坐了个人，等回过神来，叶维臻也堪堪好睁开眼看向她。

    两人四目相接，姜钰心里只觉得悲凉，想起莫子琪下午的那番话，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她率先移开目光，失魂落魄地往书房走。

    而她这副样子让叶维臻眼角狠狠跳了好几跳，他深深汲了口气，开口喊住她，“站住。”

    姜钰依言停了下来。

    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几欲爆发开来。

    叶维臻缓缓站起身，随即一步步朝她身后走过来。

    姜钰握紧了拳头，掌心处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这才让她稍稍平静一点。

    她回过身去，然后看到叶维臻通红的双眼和满身的酒味。这样的他异常陌生，看她时双眼都恨不能迸出火来。

    他逼视着她，语气薄凉地问，“不解释下今天失约的事？”

    姜钰看了他很久，久到叶维臻以为她要开口解释的时候，她却慢慢地别开了头，平静地说了声“对不起”。

    叶维臻垂在身侧的手指也一根根蜷缩起来。就这样？她连个理由都不给？

    他忽然古怪地笑出声，这笑声让姜钰意外地转过头来，可下一秒下巴倏地一痛。他用力捏住她下颚，迫她退无可退地看着自己。

    “就这么难以忍受吗？”他往前一步，她就下意识地往后退，直到整个后背撞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叶维臻狠狠盯着她，这样的距离足以将他眼里的怒气一览无余，他一字一字缓慢地问：“我是不是那个男人，对你来说真这么重要？”

    姜钰一怔，再抬头看他时眼睛里陡然覆满了悲伤。他知道，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她藏在心里那个不敢触碰的秘密，那份被她视若珍宝的感情，在他眼里到底算是什么？他瞒她骗她，甚至看着她一次次笨拙地试探却对她冷言相向——

    姜钰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在他更难听的话开口前，狠狠拂开了他钳住自己的手。

    叶维臻也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眼底一闪而过的愕然，转而就是更加难以描绘的愤怒。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不顾风度的一天，狠狠攥住她的肩膀，将她用力抵在了墙壁上，那一刻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胸口传来的莫名哀痛。

    这感觉太陌生了，像是比当年被抛弃时还要让人无法承受。

    他刚才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脑子乱糟糟地，可依然记得要自我保护，说出口的话也完全无法控制，“怎么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他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好不好？”

    姜钰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以往那些疯狂的爱慕，那些他曾经给过的温柔和体贴，在这一刻像是被人揉碎了变成粉末，风一吹就什么都不剩了。

    她终于醒悟，原来自己从来不曾得到过他。一个人在你面前刻意地有所保留，不愿给你看到他真实的一面，那怎么算是得到过呢？

    此刻他终于像个寻常人一样，有了愤怒和失控，可却也不是因为她，而是她失约让他的家人不高兴了，或者因为她连日来的“不懂事”，终于让他彻底爆发？

    姜钰只觉得眼眶越来越痛，痛的快要有什么东西溢出来。她下意识地转身要走，但身体就仿佛被他钉在了墙壁上无法动弹，只能颤声道：“松手，叶维臻你放开我，你喝醉了，我们明天再谈。”

    叶维臻双眼猩红地瞪着她，就跟没听到她说什么一样，固执道：“我没醉。我就是那个男人，但不是你以为的英雄。”

    姜钰避开他的视线，不敢再看他的双唇，可哪怕如此，耳朵仍旧将他的话听得字字清楚。

    “那时候我和莫子琪在闹分手，她希望我和她一起出国，放弃这份危险职业，但我没同意。那次她又来找我，我们为此再一次发生争执，没想到送她回b市的路上发生了车祸，我的手是那时候受的伤。”

    叶维臻盯着她垂下的脑袋，只能看到她头顶小小的发旋，有那么一秒钟，他真觉得自己说不下去，“当时为了救她，我的手已经伤的很严重了。可在我手受伤的时候，得知她竟然还是离我而去……那时候太年轻，固执又偏激，或许是自尊心受挫，也或许真的是对爱情失望，我那时候有多爱她，就有多失望。所以我的手伤还没完全痊愈就回了队里。”

    每个字落尽姜钰耳朵里，都像是有千斤重，压得她几乎直不起身来。

    “那晚你家里出事，面对歹徒我也是抱着一股狠劲在拼，当时的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正直高尚，那时候我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傻小子，我的伤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像是飘进了姜钰耳朵里，姜钰还是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地板，可心底蔓延起的那股悲伤终于将她淹没了。

    听他亲口说，和听莫子琪说原来是全然不一样的……

    莫子琪说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在听别人的爱情故事，可听叶维臻说，她就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

    所以这个故事，真的从头到尾都与她无关啊。

    按照正常的故事发展顺序，她就是那个不该有姓名的路人甲，彻头彻尾的炮灰才是。

    难怪她心心念念地惦记了他十年，他根本就不记得她……姜钰觉得自己很可笑，十年的坚持，像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可比她嫁错了人还要让她难堪。

    见她一直不说话，叶维臻也开不了口再继续说其他，只是攥住她肩膀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这是他一辈子做过最荒唐耻辱的事情，那时候年轻气盛，如今想来只觉得可笑难堪。

    曾经那么渴望想做个正直坦荡的人，到最后却背道而驰。

    那之后他从警队退了下来，不知情的外人都以为他的伤是在那场意外中造成的，每每有人提及，都对他露出一脸的钦佩崇敬和惋惜，哪怕警队内部都知道实情，和他相熟的朋友也都知道，可叶维臻还是觉得羞耻。

    这成了他一生的污点。

    为了个女人闹成那样，可最后仍旧被抛弃被轻视，这对于那个年纪的他来说成了永远不想示人的疮疤。

    年轻时为了尊严觉得难以启齿，等年纪大了，渐渐成熟就更不愿提及。无关其他，只是觉得荒唐。

    谁年轻时都做过荒唐事，可他万万没料到，这一场荒唐，他恨不能永远不要再提及的往事，却成了另一个人心里的执念。

    可她爱的，终归是她心里那个“英雄”而已。

    以前叶维臻每次想到这些，就觉得无法对姜钰开口说出真相，他哪里开得了口？说我不是你心目中的英雄，你给我的光荣我也承受不起……你嫁错人了，离开我吧？

    想到她的离开，他有种再度要陷入黑暗的无措和恐惧感，这一刻他才恍恍惚惚明白，原来他对她……并不是全无感情的。

    面前的人始终低着头不肯看他，这让叶维臻那不安的情绪更加明显，他脑子空白了几秒，忽然俯身就开始亲吻她。

    她身上熟悉的气息压制住了他心里陡然升起的燥闷，他只能越加用力地将她揉进自己怀里，恨不能就这么把她藏起来关起来不让她有机会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继续，姜钰忽然抬起头来，接着脸颊上忽然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叶维臻偏着头，闭了闭眼睛，再看向她时却是全身一震。

    姜钰脸上全是泪水，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哭？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或许已经不止哭过一次了……

    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果然姜钰看着他，语速极慢地说：“我知道，这些我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会——”叶维臻的话不及说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眼神在愠怒和懊恼之间来回转变，一时竟然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姜钰悲伤地看着他，“我很早就知道你可能不是他，但是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知道为什么吗？不是因为我执着那个答案，而是因为……我对我们的婚姻还抱有希望。我想离你更近一点，不希望你一直对我有所保留，我希望你更在意我一点。”

    叶维臻已经彻底呆住了。

    姜钰抬手擦了擦眼睛，勉强接着说下去，“我没有在胡闹，我是真的伤心，我在吃醋，我在难过。我难过你心里没有我。”

    她看了眼面前的男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是现在，我不想再争了。”

    叶维臻一时失神，姜钰已经挣脱他往门口的方向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