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节
“我是见过 五公主的笛子才知道的。先生以前曾跟我说,想分辨一件赝品,看一看真品,立刻便知。”赵长卿道,“以前,我只以为这是一支普通的玉笛。后来,我知道紫玉青 云是一件宝物,也只以为我手里的这件是一支比较好的仿制品。其实,它是真是假,于我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我不明白的是,永安侯府的那支如果是赝品,他 怎么敢献上?” 苏先生道,“也许永安侯并不知道那是一支是赝品,不然,他应该不敢冒这样的危险。” 赵长卿道,“我也这样想,只是一直想不明白真品为什么会到楚哥哥手里。起码,楚将军夫妇并不知道这支玉笛是真品,想来肯定不是楚家祖传的。” 苏先生道,“你想问我一些关于永安侯府的事?” 赵长卿道,“我去买了一份永安侯的消息。” 苏先生微惊,继而笑了,“别让永安侯知道。”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敢干这一行,信誉上就不会太差,何况我买到的只是一些寻常的事,白花了一笔钱,其实没什么大用。”赵长卿道,“所以还是得来问先生。” “我 知道的也只是一些陈年旧事,还有新近的事。”苏先生并未卖关子,她坦诚道,“即使你手里的这支是真品,暂时也不要拿出来。永安侯自身才干不差,当年未袭爵 前就是传胪出身,先永安侯就是看他才干好,方过继了他袭爵。前些天永安侯府的闹剧你肯定也听说了,永安侯从来不缺决断,他擅长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是, 到利害当头时,他比谁都有决断。他在朝中算不上一流人物,却也不差,本人精明的过了头,其长女刚刚说给鲁安侯家的三子,鲁安侯的次女嫁的是彭相的嫡长孙彭 彥容。鲁安侯的长女是先太子妃,当年东宫出事,先太子一家都过逝了。” 赵长卿道,“我想做的事与永安侯府没什么直接关系。” “现在看来是这样。”苏先生道,“你要再等一等。” 赵长卿轻叹,“不知要等到何时。” “等到机会来了,一击而中。有许多事,没有第二次机会。” 赵长卿似是自言自语,“是啊,那么久都等了,不差现在。” 师徒两个说了些话,中午尝了苏白说的好酒。苏先生笑,“今年我酿了一些桃酒,放在窑里,待年下给你尝尝。” 赵长卿将烫好的酒倒了两盏,递一盏予苏先生,“这酒也不差,闻着就这样香醇了,清湛若此,定是好酒。” 苏先生笑,“上次去戚家,苏白连赢戚侍郎三盘棋,赢来的酒。” 赵长卿与苏先生碰了一杯,慢慢的尝了一口,果然入口清湛,回味甘醇,笑,“酒是好酒。就是阿白干的这事比较讨打。”媳妇还没到手,先把老丈人得罪了。 “不必管他。”苏先生笑,“一会儿你搬一坛回去慢慢喝。” 赵长卿说起梨果的亲事,苏先生笑,“梨果总能不声不响的把事办好。主要看王家姑娘的品性,人明理,会过日子就好。” “是啊。”赵长卿笑,“我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苏先生道,“阿宁的亲事什么时候办?有准信儿没?” “上回母亲来信说算了好几个日子,还没定下来。” “年下往边城送年礼时跟我说一声,我有些东西给阿宁,他成亲的贺礼。”苏先生笑,“闲来刻了几枚印章,一会儿给你瞧瞧。” 赵长卿自苏家告辞时已近傍晚,都没见苏白回来,赵长卿真是服了,与苏先生道,“阿白不会住在丈人家吧。” 苏先生笑,“他倒是想,人家也不要他。” 赵长卿笑,“先生别忙着用晚饭,我去开泰坊买焖羊rou,一会儿叫红儿给先生送过来。”苏先生也爱这一口。 苏先生笑,“那我就等着吃了。” 赵长卿在车上道,“日子穷富都过得,就是这口味儿难改。” 永福笑,“不单奶奶如此,就是我们几个,也是念着边城的吃食。” 红儿道,“我也觉着咱们边城的吃食最好。” 马车绕路月河街,不想正在开泰坊门前遇着苏白。苏白旁边还有个锦衣中年男子,瞧着面生。赵长卿见苏白脸上微红,道,“喝了酒别站风地里,当心着了风。” 苏白道,“在车里闷得慌,我在外头站一站。jiejie放心,没喝多少。”他就天生的,喝半盏酒脸也是这样红。 “还是小心些。”赵长卿给他将披风的帽子扣上,苏白忙介绍,“这是永安侯爷。” 好生个巧! 赵长卿行一礼,不着痕迹的打量永安侯一眼。赵长卿对永安侯的印象并不好,尤其是永安侯的生母,一听便令人厌恶,却未料得永安侯生得这般儒雅形容,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苏白同永安侯道,“我jiejie。” 永安侯颇是和气,连忙道,“不必多礼。”没听说苏探花有姐妹哪。 苏白笑,“jiejie也来买焖羊rou。” 赵长卿笑,“我能掐会算,等着你请客。” 苏白笑,“自然算我的。”命小厮多买几份。 永安侯在一畔,赵长卿不便多说,道,“一会儿你着人给我送家去。” 苏白笑应,“晚上风凉,jiejie先回吧。”送赵长卿上车,让她先走了。苏白回身,其实他也是凑巧遇着永安侯,没话找话,“侯爷也喜欢吃这家的羊rou。” 永安侯笑,“开泰坊算是帝都最正宗的羊rou馆子,他家的羊都是自西北运来的,没什么膻味儿。” 苏白道,“掌柜就是我们西北人。” 永安侯笑,“进来说话吧。”挡在门口实在有些不雅观。 帝都贵人多,永安侯是熟客,就是苏白,也是常来的,店家连忙请到包厢好茶好水的伺候。永安侯吩咐店家道,“上一盏醒酒汤。” 苏白忙道,“多谢侯爷,我已经喝过了。” 永安侯笑,“看你这样子,真不像喝过醒酒汤的。才刚当差,就会偷懒撒滑了。” 苏白放下披风的帽子,一幅狡黠模样,“早上去过才回来的。” 永安侯道,“恐怕是轮番的出来偷懒。”节下事多,官员亦不例外,轮番早退之类的事常有。 苏白大为佩服,“侯爷是过来人哪。” 永安侯笑出声来,他原是有招苏白为婿的意思,奈何戚家快了一步,不过,永安侯对苏白的印象依旧不差。两人说起话,倒也有趣,最后连苏白买的羊rou都是永安侯付的钱,永安侯笑,“这里的烤羊rou也不错,烤熟当即吃最好,带回去会有些凉,让厨下稍微再烤一下是一样的。” 苏白当然不能说还钱的话,只得道了谢,笑,“下次侯爷一定要给我机会,让我请客。” 苏白先请永安侯上车,看永安侯走了,吩咐小厮将一份羊rou送到夏家,自己方上车回家,苏先生笑,“你遇着长卿了?” “在开泰坊门口碰见jiejie,我没叫她等,让她先回去了。”苏白道,“还遇着永安侯了。” 苏先生笑,“这可真是巧。” 苏白道,“说了几句话,买的焖羊rou和烤羊rou都是永安侯付的钱。他说话挺和气的,真不像个糊涂人。” 苏先生道,“说这话的人才糊涂。” 苏白笑,“我知道,看人不能太狭隘。娘,其实别人都说永安侯内宅不清,我倒觉着礼虽有违,情且可恕。” “怎么这样说?” “你想想,那李老太太虽可恶,到底是亲娘啊。搁谁,谁能忘了呢。” “嗯,要搁你身上,说不定还不如永安侯呢。” 苏 白挑眉,“要搁我,我根本不会过继。富贵当然好,咱们也不是没过过穷日子。其实再富贵的日子能如何,无非也是一日三餐,还得去给别人叫爹叫娘,多难受啊。 永安侯自己也是传胪出身,又不是没才学,要自己熬前程,可能做不了侯爷,但想来也不会太差。只看郑大人这铁骨铮铮,一辈子粗茶淡饭,也一样过日子。就是可 惜永安侯既舍不得生身父母,当初还对爵位动了心。世上的好事,总不能被一个人全占了,我觉着他不是那种太次的人。” 苏先生笑,“学着自己判断吧。” 苏白道,“我叫颜儿吩咐厨下升了炭炉,娘,咱们烤些东西吃。茄子、豆角、山菇的,咱们烤来吃吧。” 苏先生笑,“好。” ☆、第221章 赵长卿差红儿给王翰林家送了信儿,王家太太自然应了,当天晚上跟女儿絮叨,“明儿穿那身新做的大红衣裙。” 王姑娘道,“穿上那个,好像新娘子似的,多丢脸哪。” 王太太道,“这有什么丢脸的,你正是花朵儿的年纪,就该穿鲜亮些。别成天穿这些暗调子衣裳,一点儿不喜庆。” 王姑娘道,“知道了。” 第二天,王姑娘穿了一身牡丹色衣裙,虽不比大红喜庆,倒也活泼。 王太太斥一句,“没一回乖乖听话,脸上再多上些胭脂。” 王姑娘道,“我这气色这般好,还用上什么胭脂啊。” 王太太仔细瞅去,看女儿的确唇红齿白,眼黑眉翠,水灵灵的正是大好年华,的确不必脂粉修饰。王太太拿出两个金镯子给女儿戴上,道,“这位赵安人是赵公子的族姐,听赵公子说,与他亲jiejie是一样的。” 王姑娘道,“小时候一道长大,肯定情分不同的。” 王太太一笑,女儿面儿上装的一派太平,却是将赵家的事都记在心里,想来对这桩亲事也是有意的。 赵长卿到王家的时间不早不晚,这种拜访相看,来得太早,显得太急,不好;若去的晚了,又似不拿人家姑娘当回事儿,更不好。故此,赵长卿很是算了算时辰,到王家的时间拿捏得正好。 赵长卿素来不尚华丽,头上不过三两支金钗,但也绝不俭朴,今日是来相看,衣裙颜色便老成的香色,袖口襟领绣着连绵的蔷薇花,又添了些许活泼。只是,赵长卿再怎么穿得老成,年纪在那儿摆着,实在不大老成的起来。尤其王太太鬓边已有些微银丝,赵长卿笑,“给您问好。” 王太太忙道,“夏太太屋里来坐。” 王家家境一般,也有丫环婆子使,不致寒宭。丫环奉上茶果,王太太笑,“也不知夏太太喜欢喝什么茶,这是老家的香片,夏太太尝尝。” 赵长卿慢呷一口,笑,“好茶。您是安徽人。” 王太太笑,“我们老爷祖籍徽州。” “徽州产上好的墨,人杰地灵,文运之地。”赵长卿笑着奉上礼单,“眼瞅着就是中秋,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都是我庄子上的一些土物,您别跟我客气。” 王太太笑,“让您破费了。” “这 就外道了。”赵长卿温声道,“梨果在翰林,刚刚做官,我先前很是担心,就怕有人欺他年轻,后来常听他说王大人常指点他,我心里很是感激。只是先前苦于不能 相识,更不好唐突上门,今次有了相识之机,您当我是晚辈就是。我与梨子梨果是同族,我们两家只隔一堵墙,一道长大,跟亲姐弟是一样的。” 这话虽是客气话,赵长卿说得分外恳切。王太太心道,听老爷说着赵安人颇是富庶,观其形容并无骄侈之态,难怪赵公子请她来相看,看着就是个妥当人。王太太笑,“常听人说起西北,也没去过,不知风物如何?” 赵 长卿笑,“我自小生在边城,别的地方不知道,但去过成都府,如今在帝都。我们边城,不敢同帝都比,与成都府繁华不相上下。说这话,多少人得以为我吹牛,以 前边城同西蛮贸易时,举国天南海北的大商家都在边城有商号的,江南的茶丝,江北的粮食,辽东的山参鹿葺,在边城并不算罕见。如今我朝与西蛮交战,贸易禁 止,边城气象不比以往,但也绝非贫瘠之地。气候上比帝都要冷一些,夏天也不似帝都这般炎热。我们边城人都豪爽直率,风俗与帝都有些微不同,却也大差不到哪 儿去。” 王太太笑,“听说夏太太是出身武勋之家。” “是啊,我祖上有个小小的五品勋职,传到家祖父时是 最后一代,到家父时全靠自己打拼了。就是我们族中,祖上都是武勋起家,梨果家里还有个兄长,叫梨子。他们兄弟少时颇多不易。伯母可能觉着梨果年纪轻轻就中 了进士,天资已是出众,他哥哥梨子与我同龄,梨子少时,天资更佳。小时候我跟着先生念书,他去我家里玩儿,听一遍就能背下来。我学吹笛子时,他在隔壁随便 摘片柳叶就能吹出一样的调子。”赵长卿轻叹,“若搁别人家,哪怕是家境寻常之家,他们兄弟都是一样出色。可惜他们父母很早便过逝了,梨子是个好强的人,就 没再念书,出去赚钱供梨果读书。家境转好后,梨子年年给我们边城的书院捐银子,没钱时,少些捐,有了钱,就多捐一些,他是盼着若有贫寒子弟能得到一些资助 哪。说来,去岁梨果到帝都春闱,梨子陪他一道来的,来前把边城的菩萨都拜了一遍,到了帝都又把帝都的菩萨拜了一遍,就盼着梨果有出息。好在如今梨果考取了 功名,总算没辜负他哥的期望。” 王太太只知梨果父母已过逝,着紧的亲戚都没了,兄弟两个相依为命,不想还有这些内情。赵长卿说的动情,王太太听得心酸,险没哭一鼻子,道,“赵大公子当真令人敬重。” 赵长卿道,“多少人眼里只看富贵贫贱,其实要我说,一家子一条心,兄友弟恭,纵使生于贫宭之境,也有苦尽甘来一日。我们出身不比富贵人家,所有的,唯一双手而已。” 王太太已是感动的了不得,拭泪道,“咱们都一样。”他家也不富。 赵长卿也见到了王姑娘,与王姑娘讨论了些刺绣书画之事,赵长卿性子平和,两人说的倒也投机。中午在王家用过午饭,赵长卿便起身告辞了。 王太太亲自送她出去,赵长卿苦劝留步,王太太这才只送出院门,命身边的老嬷嬷相送。待赵长卿走了,王太太问女儿,“你觉着如何?” 王姑娘道,“以前听说赵安人是杀敌的人,只以为她武功厉害,不想琴棋书画、女红针指都通的。” 王太太笑,“也叫你知道人外有人。”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王姑娘笑,“比我强的人多了去,也不只赵安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