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赵长宁问,“姐,明天咱们去欧阳师父家不?” 赵长卿笑,“不是昨天已经去过了吗?”元宵节的礼物已经提前送去了。 赵长宁悄悄问,“姐,你是不是跟楚大哥吵架了?” 赵长卿脸上微黯,哄他道,“楚公子要娶媳妇了,咱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知道不?” “为什么啊?难道娶了媳妇,他就不能跟咱们来往了吗?” 苏先生叫了赵长宁过去,低声教导了他几句,赵长宁才乖乖的闭了嘴。 赵蓉盯着赵长卿瞅一眼,心下颇觉不可思议,难不成赵长卿竟然对楚渝动了心?这心也忒高了些吧!真是重活一回,当刮目相看了! 赵长卿根本没心思理会赵蓉,回家后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房安歇了,第二天赵长卿便没出门,晚上握着卷书消谴,就听房顶有轻微的脚步声,赵长卿脸色一凛,放下书掀开腿上搭着的薄被下炕出门,刚到院中往房顶望去,没看清什么人就见一个黑色物件嗖的落到自己怀里。 赵长卿吓一跳,她现在还没飞檐走壁的本事,见永福永禄都跟了出来,赵长卿又往屋顶瞧一眼,抱紧怀里的东西,道,“没什么,回去吧。” 回到屋里细看才知自己接的物件是个黑皮包袱,打开来,里面还有个匣子,匣子里再打开,是个小些的匣子,小匣子再打开,是小小匣子,赵长卿今日本就心情不好,见状大怒,“这杀千刀的小贼!” 永福道,“我来为姑娘打开吧。” 赵长卿道,“不用,我自己来。”除了那家伙,也没人这么深更半夜翻墙上房的来送她东西。打开到第九个匣子,里面放着一盏晶莹剔透五彩流光的琉璃灯。永福赞叹,“这灯可真好看。” 尽 管心下已猜了出来,真正看到东西时,赵长卿仍觉着喉咙发干心跳加速,浑身上下都不大对劲了。赵长卿自觉是个十分保守的人,这时候大脑似不受控制,心里发 酸,眼眶发热,嘴里要说的话完全不似她这个说出来的,她竟然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好看是好看,就,就是中看不中用,挂一宿就是,明天再,再,再还人家。 要是有本事的人,送东西也光明正大的送,这样鬼鬼祟祟,见不得人似的,我才不稀罕。”后头几句才顺溜了,依旧羞的腮上尽赤,压倒桃花。 楚渝在外头吹着小寒风,心说:不稀罕你还挂一宿!哼哼! 永福不敢多言,只是将琉璃灯点上,赵长卿眼睛从那灯上拔不出来,再没心思看书了,心里呯呯跳一阵,勉强平静下来,嘴里干巴巴的吩咐永福,“叫永禄嘴严实些。” 永福低声应了,笑,“姑娘放心,永禄不是多嘴的人。” “那就好。”打发丫环们下去。 赵长卿看了一夜的灯,第二天精神委顿的将这事悄悄同凌氏说了,又把凌氏吓个好歹,直念叨,“这还没个消停了。” 赵长卿心下有数,已恢复了镇定,道,“母亲只管放心,我打发人给楚jiejie送去,这事不干咱家。” 凌氏道,“这也好。”又偷偷问闺女,“你没再跟楚公子见面吧?” “没,我说了不再见面,就不会再见的。”赵长卿态度非常坚决,凌氏稍稍放心,叹道,“可惜你年纪小,不然给你定一门亲事才好。” 赵长卿没说话。 晚上凌氏跟丈夫念叨了一回,“你说楚公子是什么意思?总是来招惹咱们长卿。” 赵勇问,“把琉璃灯送给楚公子送回去就是。” “长卿已打发人送到楚姑娘家去了。”凌氏直叹气,“若叫人知道,咱们长卿的名声就坏了。” 赵勇叹口气,“看看再说。” 楚将军都派了人在楚渝身边,虽未近楚渝的身,也知道楚渝送东西被退回的事,楚将军心下大快,暗道:这赵姑娘倒是个正经姑娘。 二月间参加过凌二姐的婚礼,正经姑娘赵长卿又得了一差使,给凌三姐的及笄礼做赞者。 赵长卿今年也十三岁了,她生得个子高挑,该发育的地方已经发育了两年,很有些青春少女的模样,何况肌肤莹润,长眉杏目,瑶鼻桃腮,五官清丽,只略一打扮便比满头珠翠盛妆打扮的凌三姐强出三条街去。 凌三姐半是抱怨半是嫉妒,“meimei今天定要抢我风头了。” 赵长卿笑,“这话冤枉,二jiejie及笄时也是我做的赞者,三jiejie眼瞧过的。我若不收拾的干净整齐些,岂不是要落了jiejie的面子。” 梁大姐笑,“许久不见,卿meimei愈发出挑了。” 赵长卿笑,“三jiejie打趣我倒罢了,梁姑娘也打趣起我来。” 梁大太太是凌二太太的娘家亲嫂子,也是听说过赵长卿的,笑道,“这位就是卿姑娘吧?这模样可真是水灵,可有人家了?” 凌氏心下不悦,笑,“我这丫头还小,倒是梁大姑娘,我听说比三姐儿还大一岁,定有哪家?” 梁大太太脸上微窘,“我倒不急,还想多留她几年。” 凌氏似笑非笑,“梁大太太都不急,我就更不急了。” 凌二太太笑,“是啊,长卿还小呢。前些天我经过鲤鱼街,见着卿丫头的铺子,好生宽阔的铺面,生意也好。”如今,凌二太太两只眼睛就关注赵长卿的私房产业来着,心下觉着赵长卿着实能干。 赵长卿实在受不了凌二太太瞧她如同瞧金元宝的眼神,忙道,“二舅母可别这样说,那又不是我的铺子,不过是侥幸占了几分股,其实我什么都不懂,都是别人经营。” “你既有股,那就有你的份。”凌二太太笑,“只是我看那是三间的铺面,怎么只用了一间半?” 赵长卿笑,“如今卖包子和卤rou,有一间半也够用了。留出另一间半来,打算卖果子的,只是还没收拾好,故此暂且未开张。” 凌二太太笑,“这么说是要做成两间铺子?” 赵长卿笑,“暂且这样打算,就算不做成两间铺子,原本用不着这么大的地方,隔出来租出去,一年也有些租金收,比白放着强。” 凌二太太笑,“很是。” 赵长卿不欲再说自己的事,转而对凌大太太道,“上元节我们去逛灯市,先是遇着大jiejie大姐夫,走一会儿,又遇着二jiejie二姐夫。明明婚期就定在二月,二姐夫还要叫了二jiejie出门看灯。最可怜四meimei,见着我们急忙说,‘卿jiejie,我跟你们逛吧,我可不跟他们逛了’。” 凌四姐道,“以前大姐大姐夫出门就总叫着我,好在那时还有个二姐在一起说话。自从大姐嫁了,二姐出门也要我跟,要不是我机伶,还得给他们丢了呢。” 凌大太太直笑,“你们这些丫头,就知道笑话你jiejie们,你们也有这天。” 凌二太太道,“谁有大嫂的福气足,上元节丙个女婿争着给你送礼。你们大伯娘收礼收得手都得软了。”后一句是对女孩儿们说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一时凌大姐凌二姐都来了,男人们自有凌家父子招待,姐妹两个,尤其新婚中的凌二姐,可是被好一通打趣。好在凌二姐是个心宽的性子,何况她同许涣的确感情极好,故此只是唇角微微翘着听了。 梁大太太又问凌大姐,“可有喜信了?” 赵长卿真心觉着,梁大太太这张嘴不知道怎么生的,就天生的讨人嫌。凌大姐嫁过去一年多,因她温柔和顺,同婆婆丈夫关系都好,就是一样,一直没喜信。梁大太太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凌二太太都觉着不妥,笑,“孩子们还年轻,急什么,大姐儿今年才十八。” 凌大姐面上微微一红,并未多说。 赵 长卿是学过一点医书的人,她倒还没历练出一看就能看出人有没有身孕来,不过,凌大姐走路行动比往常要更加和缓小心,又观凌大姐气色并不似往常,赵长卿心下 有数,并不说破。不过,虽赵长卿不多嘴,在席面儿上吃饭时,凌大姐一闻荤腥便脸色大变连连干呕的模样,过来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尤其凌大太太,高兴的声儿 都变了。凌二太太也为凌大姐高兴,吩咐丫环道,“捡几样素淡的菜,给大姐儿拿到屋里去吃。” 凌大姐笑,“二婶,我没事。” 凌大太太笑,“如何没事?我看你就是有了喜信儿。还是你三meimei旺,偏今天就显出来了,你这傻孩子哟。” 大家又是一通欢喜热闹。 在凌二舅家热闹了一日,赵家一家告辞时,许涣还特意过去打了招呼,“姑丈喝了酒,还是坐车妥当。”扶着赵勇上了车,又说,“表弟表妹有空过来找你们二jiejie玩儿,她在家里也闷得慌。姑妈,您走好。” 路上时,凌氏就忍不住说,“涣哥儿就是懂事。” 赵勇笑,“大郎只是腼腆些,心都是一样的。”说的是凌大姐的丈夫,陈大郎。 凌氏一笑,“也是。大郎待大姐儿,那是再体贴不过。”今天知道凌大姐有了身子,陈大郎那叫一个坐立不安,叫人好笑。 许 涣为人八面玲珑,善交际,嘴也甜,何况是内侄,同凌二姐现在是蜜里调油。在凌大舅凌大太太心里,也是二女婿更体贴一些,不过,大女婿也是个实诚人,故此, 一家子和和美\美,凌大太太这两年说起话来都带着笑影儿的。凌三姐及笄礼,凌大舅一家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诚心诚意的帮着张罗,两房的关系如今倒格外融 洽了。 凌二太太晚上感慨,“四姐儿还小,大嫂的事儿完了大一半儿,看大嫂如今的气色,就知道心顺意顺,这也是大哥大嫂的福气了。” 凌二舅笑,“二姐儿的亲事,今年也定下来吧。” 凌 二太太叹口气,“你以为我不急。可是,上头大姐儿二姐儿比着,陈家大郎是吃公家饭的,职虽不高,油水是少不了的。许家涣哥儿更不用说,自己是个读书人,家 里也是大宅子住着,丫环婆子围着。咱们三姐儿,怎么也不能比两个jiejie差吧。可你看跟我打听的这些人家,没一个叫人欢喜的。”又抱怨起来,“更有可气的,今 天倒有许多人打听长卿。” 凌二舅笑,“长卿年纪小,也只是一打听罢了。” 其实让凌二太太不忿的是,打听赵长卿的人家明显比打听凌三姐的人家都要有档次。凌二太太酸溜溜道,“只看涣哥儿跟二姐儿这般投缘,就知姑舅做亲的好处了。” 凌二舅道,“儿子的事不急,我正经跟你商量,我是想着给三姐儿寻个读书人家儿的。哪怕家境寻常些,我也喜欢读书人。” 凌二太太皱眉思量一会儿,“没读书人家儿跟我打听闺女啊。” 凌二舅到底是一家之主,小事上都由妻子拿主意,大事他也是思量过的,凌二舅笑问,“在官学念书的学生如何?” 凌二太太道,“若是在官学念书的,我是乐意。只是,也得看人品家里,只要人有出息,哪怕贫苦一些,咱们咬牙多陪送闺女就是。她熬上几年,总有好日子。” 凌二舅也是这个意思,夫妻两个商量定了,凌二舅道,“待我问问阿腾。” 事关jiejie的终身大事,凌腾真的是尽心尽力,父母有问,凌腾想了两日,道,“爹觉着,林皓如何?” 凌二太太立刻道,“那也太穷了些。” 凌二舅向来很相信儿子的眼光本领,没理妻子的话,道,“具体说一说。” 凌 腾道,“林皓今年十六,正好比jiejie大一岁,他成绩一直很好,比我早入官学,年年拿优等,就是家里贫寒些,其实也有一二百亩田地,只是上次他母亲生病,喝独 参汤,把家里的银子都折腾光了。我们时常来往,听他说,明年就想下场一试的。就是学里先生,也说他能试一试。就是林皓这个人,也不是那等不通外务的书呆 子。林太太的病已经给苏先生医好了,林皓侍母至孝,他母亲把他拉扯大也十分不容易。爹娘只看卿meimei的祖母,我看林太太十分明白道理,跟赵家老太太差不多的 人。” 凌二舅心下已有几分愿意,道,“赵老太太可是个明理人,原本你姑妈没嫁人时,赵老太太带着你姑丈住正房,你祖父祖母是想 着,你姑妈成亲大约是要住西厢或东厢的。谁晓得他家老太太叫我们比照着正房量的屋子尺寸,自己搬到了后头院子住。你姑妈嫁过去没半年,老太太就叫你姑妈管 家了。这些年,你姑妈日子何等痛快,你姑丈如今也是六品官身了。” 凌腾道,“我也这样想。要我说,这门亲事,现在提是林家不如咱家,待林皓功名得中,jiejie想找这样的亲事可不容易。” 听着父子俩说话,凌二太太又心动了,问,“你说的这样好,那林家的意思呢?” 凌腾道,“去年林太太生病,身子就不若以往了。我看,林太太也是想早些给林皓成亲,也有个照顾林皓的人。就是林皓自己,未尝没有早些娶亲服侍母亲的念头。亲事就在这两年,我打听打听就是,若是有门,我再跟娘说。” 凌二太太笑,“好。你可得放在心上,我跟你爹都商量好了,不看贫富,只要人好就成。” 凌腾笑,“jiejie的终身大事,我怎能不放在心上?只是一样,如今jiejie大了,我跟林皓关系也好,他不是那等攀慕富贵的小人,何况咱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之家,若婚事成了,可得叫jiejie收敛着脾气些。” 凌二太太啐道,“你姐又不是老虎!要都像你这傻蛋,日子就不用过了!” 凌腾一笑,“我寻机问问,娘你就等着听信儿吧。” 林太太对凌家的感观当真不差,因苏先生治好了林太太的病,林太太带着林皓亲自往赵家致谢。一来二去的,两家就认识了。林太太跟凌氏不大谈得来,她跟赵老太太很说得来,两人都是寡妇带着儿子,尽管如今赵老太太儿孙满堂,两人说起话来依旧很有共同语言。 林 太太常来常往,也不是没好处,她身上的一些小毛病,给苏先生随手治治,都有缓解。林太太是真喜欢赵长卿,尤其赵老太太还是个卖瓜的,跟人说话没别的事,就 是夸自己孩子,主要就在赵长卿身上。如何孝顺,如何手巧,这都是有物证的,林太太也赞,“大姑娘针线没的说,就是我这做老了的,也不如她灵秀。”就是厨艺 也是通的,林太太时常来,偶尔赵长卿做了点心,还常送林太太两匣子拿回家吃。而且,还通文识字,打小念书的。 林太太从不以贫寒为耻,只是如今真是深悔自家条件有限,儿子前程不定,如何配得上人家闺女。 凌腾一点是没料错的,林太太经过去年一场大病,身子再怎么调理也不如以往了,而林皓读书的事不能耽搁,林太太的确已经动了给儿子相看媳妇的心。 赵长卿虽好,林太太也很喜欢,但,赵家的家境,赵长卿的年纪,林太太根本开不了这个口。倒是凌腾半试探的提及自己jiejie,林太太颇是动心。 林太太动心不是没理由,凌腾本身的人品,林太太是真正经过见过的,再说赵家,凌氏是凌腾的亲姑妈,赵长卿还是凌腾的亲表妹。这样一想,凌腾的亲jiejie,林太太琢磨着,兴许比不上赵长卿,但,养女随姑,若能似凌氏那般和气知礼,也是好的。 只看赵家婆媳和睦,林太太自己也盼着给儿子相个好媳妇。这样小两口有商有量,也有人照顾儿子念书,她就放心了。待儿子挣出前程,也亏待不了媳妇。 林太太既有意,待得夏收后,家里稍稍宽裕些,便让儿子买了四样果子,带着儿子去凌家谢去年凌腾帮着请苏先生的事。这不过是个由头罢了,林太太是想亲自相看相看凌三姐。其实凌家心里也清楚,这并不算出格,哪个婆婆能不亲自看一眼媳妇呢。 凌家也做足了准备,一家子打扮得颇是体面,凌二姐又弄了个白面脸,凌腾实在看不下去,道,“姐,你稍微弄些胭脂就成了,脸抹得那么白,倒显着脖子黑。” 凌三姐道,“你懂什么?现在外头姑娘都是这样打扮。” “大jiejie她们,哪个会这样打扮?你赶紧洗了去,难看死了。” 凌二太太笑,“你不知道,你大jiejie她们做姑娘时出去见人时一样得打扮得隆重些。”又财大气粗的说闺女,“别吝惜香粉,脖子上也抹些去。” 凌腾皱眉,“卿meimei从不这样乱来,谁不夸她俊俏。” 凌三姐瞪弟弟一眼,气得一摔帕子,“谁有你卿meimei好呢!” 重要日子,凌腾不愿吵架,道,“成成成,你愿意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