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赵长卿摇摇头,“大师刚刚都说佛家福泽全在自己修行,我没什么要问的。” 老僧颌首而笑,“施主实在是灵慧之人。” 赵长卿笑,“大师的话,我只是记住罢了。”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性随念起,因缘各生。”老僧道一声佛号,父女两个识趣的告辞。 赵勇想着将二两银子放到香火箱里去,刚出老僧禅院,赵长卿便遇到了熟人。 楚渝眼尖的打招呼,笑道,“哟,卿meimei,真巧啊,你也来烧香?” 碍于职位原因,赵勇并不认得楚家人。楚将军倒是巡视过军队,只是赵勇职低位卑,愣没敢抬头看威仪万方的将军大人一眼,所以一望之下并没有认出来,只以为是闺女哪里认识的朋友。 楚越笑吟吟地对赵长卿眨眨眼,问母亲,“娘,你还记不记得长卿?” 楚夫人笑,“记得。” 赵长卿忙跟老爹介绍,“爹,这是楚伯伯楚伯母楚哥哥楚jiejie。”因在外面,赵长卿见楚家人也只是寻常出行,故此并未道破楚家人的身份。说着,赵长卿有模有样的福了福身,“我跟爹爹来找大师问些事,楚jiejie也是来算卦的吗?” 赵勇见这家人气度不凡,一抱拳,“西山寺的大师佛法高深,说的话很是灵验。” 楚渝楚越相视一笑,双双对赵勇见了礼,楚渝笑,“我们早听说了行苦大师的名声,只是排队的人太多,不知要排到何时?” 赵勇笑,“也不一定要找行苦大师。”热心肠的指了指那老僧所居禅院,“我与小女就请教的这位大师。” 楚越瞅一眼空荡荡的禅院,道,“行苦大师的禅院门庭若市,这位无名大师的禅院好生冷清。” 赵 勇生就好脾气,尤其他刚得了一对龙凤胎,见着楚渝楚越这一双兄妹就有几分喜爱。更因在家听惯了赵长卿高谈阔论,并不因楚越是女孩子就有所轻视,反是一笑 道,“先前我也这样说,还是小女提醒我说,这位大师禅院看方位犹在行苦大师之上,可知并非无名之辈。我带着小女进去一问,听大师几句话,仿如醍醐灌顶。大 师原是自十年前面壁修行,如今刚刚出关,正得一个巧字。若是楚兄有意,不妨一试。” 楚将军见赵勇坦荡率直,亦是一笑,“好,多谢提点。” 赵勇便不再耽搁楚家人的时间,带着赵长卿辞过楚家人,去大殿香火箱将身上的银两尽数捐出,携女儿回家去了。 坐在车上,赵勇方问,“丫头,这是你认识的朋友么?” 赵长卿好笑,“爹爹怎么不认得楚将军了?” “楚将军?”赵勇浑身一颤,惊道,“那是楚将军啊!” “是啊。”赵长卿面做无辜之色,道,“我不是还去吃过楚jiejie的生辰酒么?爹爹都知道的啊!难道爹爹没认出楚将军?我看爹爹侃侃而谈,别提多有派头了,还以为是爹爹故意表现给楚将军看呢。” 赵勇无奈,“你爹就一个总旗,哪里认得将军?” 赵长卿笑着安慰道,“那爹爹也不必担心,楚家人微服出来,哪里愿意被人叫破身份?再说,爹爹并没有失礼,爹爹举止言谈好极了。” “真的?”乍一见将军大人,赵勇罕见的不自信了。 赵长卿笑,“我还能骗爹爹不成?爹爹不谦不卑坦荡诚恳,当真是大丈夫气派。” 赵勇一笑,揉揉赵长卿的包包头,笑,“你这丫头……其实我也觉着没有失礼。”他又不是想沾将军大人什么,只要不失礼就成。 赵勇并不是有什么野心的人,如今儿女双全,赵勇只觉着这小日子啊,过得越发有滋味了。 ☆、第24章 父母之爱 两父女欢欢喜喜的回了家,先到老太太屋里把大师的话说了一遍。 老太太点头,“能破解就好,这眼瞅着就午时了,一会儿掐着时辰先将大师给的灵符烧了。二丫头还是个奶娃娃,一年不出门也没啥。” 正月里边城还冷的很,赵长卿伸出小手虚虚的往炭盆上烤着,笑,“原本我还想叫爹去给我买南香园的点心,不想爹把兜里的银子都捐了香火钱,只得直接回来了。” 赵勇接过柳儿端来的茶,笑,“你想吃,爹下次再给你买。”又跟赵老太太道,“那位大师实在灵验,我想着,诚心去的,便诚心捐些银子才是。” 平日里,赵老太太也多信神佛之事,笑,“长宁这个名字好,赵蓉也不错。” 把手烤暖和了,赵长卿拿块绿豆糕,得意的插句嘴,“大师说我名字最好,还夸我灵慧来着。爹,是不是这样?” 赵 勇心下好笑,想到赵长卿今日的表现,又自心底生出一股为人父的自豪感,道,“是啊,这大半的书没有白念。”便将行苦大师禅院的人如何多,赵长卿如何拉他去 另外禅院的事也同母亲说了,摸摸闺女的小头,笑望着母亲,“果然念书使人出息,儿子资质寻常,识得几个字也觉着便宜的很。长卿自来聪明,通些书册,的确是 增长见识。”这大半年,都是母亲再教女儿启蒙。 然后,赵勇做了个相当伟大的决定,“等过些日子,我托人打听着给长卿寻个女先生,多费些银钱倒也不怕。”笑看女儿一眼,赵勇打趣,“少吃两回南香园的点心就都有了。” 赵长卿立刻扑过去,撒娇,“爹,先生要请,点心也要吃。” 赵勇哈哈大笑。 赵勇过去同凌氏说话时,先请岳母将赵蓉抱离了凌氏身边,赵勇方带着赵长卿进了凌氏的屋子,将大师的话一五一十的对凌氏说了。 凌氏叹,“果然命中有些冤孽,罢了,她年纪还小,一年的功夫也不长,不出门不见外人也就是了。” 赵长卿在一畔拿手指戳赵长宁的胖脸,凌氏喊她,“长卿,你莫欺负弟弟。” 赵长卿扬起小脸儿笑,“母亲,先前meimei总哭,我不敢到母亲这里来,还一直没仔细看过弟弟呢。你看,他可喜欢我逗他了。”赵长卿对着赵长宁做个鬼脸,嘴里还发出怪声,又挠挠赵长宁的肥下巴,赵长宁立刻咧开没牙的嘴笑出声来。 凌氏也跟着笑了,“偏你会逗他。” “等他大了,我还要抱抱他,教他叫jiejie,教他走路,教他念书。”说着讨喜的话,赵长卿心里不禁叹口气。她是长姐,上一世弟弟meimei都是她带大的,她自然会逗他们的。 “好啊,咱们长卿当真是大jiejie了。”凌氏摸摸赵长卿的头,对她道,“等meimei长大了,你也要一样疼她。” 赵长卿一幅天真无邪的样子,“meimei总哭,不如弟弟好。” “等meimei大了就不哭了啊。” 赵长卿道,“我喜欢弟弟。” 凌氏一笑,想她小孩子脾气,一时好一时歹也有的,索性不再说她。 元宵节那日,赵勇带着赵长卿出去看花灯,按赵长卿的要求,给她买了两盏小兔子灯。赵长卿高高兴兴的回家,先在赵老太太面前显摆了一遭,又去凌氏屋里,听白婆子说赵蓉在凌氏身边,赵长卿在屋外道,“把这个灯给弟弟,我就不进去了。” 白婆子将灯拿进去,凌氏笑,“挂在一畔吧。”又不禁道,“长卿这自从做了jiejie,倒格外懂事了。” 白婆子笑,“可不是么。我看大姐儿有什么好的都想着弟弟meimei。” 想一想丈夫说的给闺女请女先生的事,虽然花费颇大,凌氏心里也有几分肯了。 赵 蓉却是一听赵长卿的名子就放声大哭起来,凌氏叹道,“你jiejie又没进来招惹你,你爹爹现在也不敢见你,你还哭什么?”凌氏既然能因赵长卿龙凤双生弟弟夭折之 事迁怒赵长卿,那对赵蓉也是一样的。哪怕凌氏觉着赵蓉来历有几分奇异,但,因着大师的话,赵勇不能见赵蓉,每次进来前必要叫岳母或是白婆子将赵蓉抱到隔间 儿才进屋。这般琐碎,赵勇也来的少了,多是在赵老太太屋里呆着。 凌氏与丈夫自来感情极佳,何况刚生了龙凤胎,正是母爱充沛柔情四溢之时,结果,竟不能常见丈夫。故此,对赵蓉热炭一般的心思也淡了些。 何况赵长卿每天都会随着赵勇来看赵长宁,赵长卿在哄小孩儿上颇有一手,一进屋就能将赵长宁哄的眉开眼笑,时间久了,赵长宁一见赵长卿便高兴,只要长眼的都能看出姐弟两个十分投缘。 凌氏心底,到底是更重儿子一些的。 赵蓉无法形容自己震惊的心情,因为太过震惊,她竟一时忘了哭泣。她实在无法想象,前世对她百依百顺宠爱非常的母亲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母亲不是,一直,都,非常,厌恶,赵长卿的么? 母亲不是一直都只有这样嫌弃的口吻说赵长卿的么? 为什么,好像不一样了呢? 其实,不一样的不止是凌氏对赵长卿的态度与感情,就是赵勇因对这个小女儿见的少,心里是一样的喜欢,到底不若对赵长卿与赵长宁一般亲近自然。每次只是照例问一句,“蓉儿可还听话。” 凌氏答一句,“挺好的。” 夫妻两个便不再提及赵蓉,转而说起别的话来。 因为赵长卿每天会跟着赵勇来瞧弟弟,所以,一般的场景便是,夫妻两个商量家里的事,赵长卿逗赵长宁,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而被抱到隔间儿的赵蓉,听着母亲屋里传来的欢乐声,简直能咬碎银牙。当然,她现在还没牙,于是,把牙床给咬肿了。赵蓉是个机敏的人,她很快就察觉,再这样下去是不成的!家里兄弟姐妹多,宠不争不行!何况,她失了先手! 于是,赵蓉果断的不哭不闹了,并且她时常在凌氏身边时笑呵呵的乖巧讨喜。天下做母亲的,没人不喜欢乖巧的孩子,凌氏笑,“看来大师的话还是管用的,如今可不是好许多了?” 白婆子笑,“平安寺的大师,再没有不灵的。” 待晚上赵勇回来,凌氏高兴的说一句,“果然灵验的很,蓉姐儿这两日颇是乖巧,除了拉了尿了饿了的,一声都不再哭。” 赵勇笑,“这就好,可见没白跑一趟。满月酒的帖子,我都给亲戚们送去了。既然大师的话灵验,满月时只让蓉姐儿在你这屋里见见亲戚们也就罢了,别抱她出去了。待过了这一年,再叫她出去见人,也是佑她平安的意思。” 儿女顺心,凌氏笑应了。 赵长卿道,“弟弟meimei们的满月酒,肯定很多亲戚们过来,到时那些婶婶嫂子大娘的,少不得要带孩子过来,若有带儿子的,也不能把人家孩子撵出去?可是,若叫meimei见了外姓男子,就违了大师的话。我觉着,这样不大妥当?” 凌氏皱眉思量片刻,“这也是,咱家虽有这样的妨碍,亲戚们自是不知道的,冲撞了也不好。” 赵勇笑,“这不必担心,到时你就出月子了。按理,亲戚们也是先去母亲那里。你只管抱着宁哥儿在母亲身边儿,让白婆子带着蓉姐儿在咱们这屋。你跟亲戚们随便搪塞一句,事情便也过去了。” 凌氏笑,“这也是。”又问丈夫,“项圈手镯可打好了?”这几年家里皮货铺子里生意不错,赵勇甭看只是个总旗,偶尔也有些灰色收入,即使不多,因赵家并非奢侈人家,故此日子颇是宽裕。满月酒时孩子要抱给亲戚朋友见一见的,自然要打扮的干净鲜亮讨喜才好。 “早上出门前你念叨了多少回,我怎么敢忘。”赵勇自怀里摸出个棉布包,打开来是两副银项圈银手镯,拿给妻子细看,道,“蓉姐儿这个上面刻了莲花纹,宁哥儿的是松柏花样。” 赵长卿也凑过去瞧一眼,这些东西,她也有,只是,她出生时家里日子不似现在,所以她的项圈上没啥纹彩。赵长卿心下一动,道,“母亲,要是弟弟在满月酒时要戴,把我的金项圈儿金手镯给弟弟用吧。这个银的平日给弟弟戴。” 凌氏笑,“哟,你这回可大方起来了。” “弟弟听我的话,我喜欢他。”赵长卿强调一句,“就是暂时给弟弟戴,等他用完了还得还我。我以后长大了,再送给弟弟。” 原本凌氏也是想丈夫打一幅银项圈银手镯也就够了,赵长卿原就有一幅,现在并不常戴,把赵长卿那幅给小女儿用,新的给儿子用,这样儿子女儿的就都有了。奈何刚一提,赵长卿死活不肯,还发了顿脾气,赵勇干脆叫妻子多支了三两银子,打两幅新的算了。 因这事,凌氏没少说赵长卿是个小抠。 如今赵长卿忽然肯借金项圈儿,凌氏哭笑不得,念赵长卿一句,“你要总是这么明白就好了。” 赵长卿哼哼两声,“我那银项圈的确是还要戴的。再说,meimei见了我总是哭,我才不要把我的东西给哭包戴。” “你meimei现在都不哭了。”如今凌氏也适应了赵长卿的牛脾气,道,“等明天你来瞧瞧她,她肯定喜欢你。” 赵长卿再次强调,“我喜欢弟弟。” 凌氏索性不再说她。 我喜欢弟弟。 她会让父母慢慢明白,她只喜欢弟弟。 她太明白赵蓉了,上一辈子,她原以为赵蓉是最贴心的meimei,因为赵蓉会对她撒娇,跟她聊天说话,会在凌氏发作她时替她转圜说情。尽管或许赵蓉是为了获得一些别的东西,譬如,让她给她做一身最鲜亮的裙子。 但,她还是喜欢赵蓉。 相对于凌氏的嫌恶,赵蓉那些带有一点小算计的亲近让赵长卿觉着温暖。 只是,她未想到意在沛公的也是赵蓉。 她还活着,赵蓉已心心念念的要她去死,只为了取代她凌大奶奶的位置。那个可笑的位子,赵蓉,上一世,你过的还好吗? 不过,这一世,她不会再给赵蓉任何机会了。 如今她早已明白,任何东西都是可以争取来的,连同父母的爱亦是如此。她要的东西,不再需要任何人施舍。 至于她不要的东西,若赵蓉依旧当成宝贝,那且随赵蓉去吧。 她已经重新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