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我心里也很没底。陆知青看上去年纪那么小,我担心白忙活一场。” “行了行了,别叭叭了行不?一会儿陆知青就带木匠拆水车了。不就是眨眼的事情么?” “对对,一会儿就知道了。” …… 一群人心潮彭拜,干得更加卖力了,争取在组装水车前把水渠收拾好,能去现场看看。 此时,陆溪站在河边,指挥村里的青壮年站在水车上游。一群人一排站开,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组成一道人形水坝。 在他们的阻挡下,下游的水流逐渐减缓,掩盖在河里的水车支架显露出来。 陆溪一喜,跟着老木匠跳进河里。 水位只到她的大腿处,不像以往那样艰难才能站得住脚。 这近一个月来,陆溪对这辆水车早已熟烂于心。她扶着静止不动的车轮,对老木匠道:“开始吧。先把中间的转轮拆了,再换转轴。” 老木匠点点头,趁着水势不急,按照之前陆溪教的,迅速把损坏的部分拆下来。 岸上的人把他们早就准备好的材料抬下来,小心翼翼递给老木匠。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把转轴装好,把缺口的车轮补齐,把破损的水斗一个个安上去。 陆溪指挥着他们,什么步骤该做什么,一条条指令不疾不徐的发出来。 岸边站满了人,大多是本地的村民。他们目光期翼的看着河里的陆溪。听着她尚且稚嫩的嗓音发出不容置疑的命令,看她目光坚毅的纠错,又有耐心的教人怎么正确的把零件装上去。 虽然有些坎坷,但好在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一群人着急得冒出汗珠,屏声静气,仿佛正在进行工作的人是他们自己。 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陆溪挥手宣布:“工作顺利完成!散开!” 听了这话,上面的人形水坝立即手拉手从河中缓步走到岸边。河中的水流也恢复到原来的高度,而刚刚组装好的水车此时也缓慢的转动起来—— 动了,动了,真的动了! 所有人睁大眼睛,呆了一瞬之后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叫喊声:“转了!转了!水车动了!!” 他们跑着、叫着、欢呼着,一张张脸上挂满了喜悦。有些老人在家人的搀扶下,也来看热闹,见此一双老眼也湿润了。 - 欢呼声不绝于耳。 小孩子们受了大人的指示,把消息传给没来河边的人,一边叫着一边往回跑。 “水车动了!水车动了!”声音响彻乡村的天空。 打了盆水打算洗脸的周路言听见了,心中咯噔一下,把毛巾甩进盆里,顺着小孩的叫声往河边跑。 真的成了? 陆溪真的做到了? 周路言一张脸精彩纷呈,脸上的神情已经找不到形容词,面色看起来有点扭曲。 她真的做到了,而他还在做无畏的担忧,不信任她。甚至,担心她的鲁莽会使他跟着难堪…… 陆溪成功了,他应该开心才是,可此时他却酸涩难当,自己都不明白自己难受什么。 心中百转千回,周路言终于跑到了河边。 越接近水车的位置,越能感受到一股诡异的安静,和刚才欢欣鼓舞的气氛截然不同。 周路言一颗心往下沉,拨开岸边的人一看,知道他们为何沉默下去。 水车是动了,吱吱呀呀的转,可惜却像一个年逾百岁的老翁没有力气,水斗装了水往上跑,却没能转过顶点,也没能流入引水槽就顺着原路返回,掉下来了。 ……出了意外? 不止是周路言,其他的村民也从刚才的欣喜若狂中回过神来,望向陆溪。 这还是不能灌溉啊! 他们希望能从陆溪的口中得到答案。 陆溪在众人的注视下,在诡异沉默的气氛中,没有退缩,反而是一脸不出所料的坦然。她一手指着对岸一颗巨大的青岩问道:“河里的水位是不是下降了?” 第8章 下乡的女知青(八) 那颗巨大的青色岩石一半埋在河里,一半靠在岸边承受风吹雨打。 石头露出的部分能明显看到两种不同的颜色。 上边的部分风化严重,颜色较浅,石头上布满砂砾灰尘;下半部分蔓延出青色,潮湿又暗沉,那是经年累月被河水浸湿长出来的青苔。 听到陆溪的问话,大队长回过神来,点点头:“是,是下降了些。” 大队长早就知道陆溪虚怀若谷,胸有沟壑,没想她心细如发,能观察到这件事。 这些年时不时有干旱,一旱,水流就要减小。渐渐的,就成了现在的规模。 陆溪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水斗的水无法越过车轮顶部,是因为水流提供的动力无法抵消车轮的扭矩力。 陆溪一手拎起钉锤,一手拿起放在一旁准备好以备不时之需的麻袋,走到水车旁边。 麻袋里装的是长条的木片,已经处理平整。 经过这些日子的忙碌,陆溪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用钉锤还会砸到手的小白了。她在两个水斗中间的车轮两侧钉上桨叶。加大水车和水流的接触面积,能提供更多的动力。 陆溪的动作干脆利落,铛铛铛的声音不绝于耳,不出几下功夫,桨叶就顺利装上。 从正面看去,多装了桨叶的水车大上不少。在水流的驱动下,桨叶带动车轮支呀支呀转动。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水车。 在众人的注视下,装了水的水斗颤巍巍升高,终于越过了头顶,将河水灌入水槽。 水车一圈一圈的轮回转动,支呀的声音似远古传来的呢喃,只要水流不止,它就永不停歇。仿佛一直亘古不变长存下去,把河水引入这片等待灌溉的土地。 “水来了!水来了!!” “我们有水了!!” 一阵阵欢呼声响起,激动的壮年跳进河里,大声欢呼。 村民们沉寂在喜悦中,心里对陆溪充满了感激。他们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女孩给他们解决了这么一个大难题。从此刻起,陆溪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多了一种分量,那叫尊敬。 就连闻声赶来的知青们也是目光复杂看着陆溪。 不管如何,陆溪办成了他们办不到的事情,扪心自问,他们不可能做得比陆溪还好。 即便之前有人不服陆溪得到优待,在大队长的纵容下基本不下地干活,到了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服。 周路言面色隐隐透出一股青紫来,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心脏被一只手抓住一样难受。 高兴的是,事情完美解决了;难受的是,哪怕他再不愿意承认,事实都证明他看扁了陆溪。 以往那个只会跟在他屁股后面亦步亦趋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已经成长到能独当一面了。而他却还以狭隘的目光看她,甚至讥讽她。 更因为他的自大,弄得和陆溪两人形同陌路。 他对陆溪的偏见和现下既定的事实拉扯他的思维,这滋味并不好受。 人们还沉浸在喜悦中欢呼,最大的功臣却默默退出岸边,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偏过头去和徐姣姣说什么,忽然间,她笑了一下。高挺的鼻梁显得冷峻的轮廓变得柔和,暖阳在脸旁裹上一层金边,分外好看。 周路言鬼使神差,叫了一声她的小名:“溪溪。” 陆溪头也未抬,脚步也未停歇,神情自然和徐姣姣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仿佛没听见一样。 只是她说话的声音却穿透人群穿过来,周路言依稀能听见她说应该奖励自己一顿红烧排骨,明天请徐姣姣去国营饭店开开荤。 随后,她背起工具箱消失在人群里,周路言再也看不到她。 - 在多次任务中磨练陆溪的心性,她是个很能耐得住寂寞,也能自我消遣的人。乡下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并非不能忍受。 自从水车修好后,生活虽然还一如既往,但陆溪能明显的感觉得到,对自己散发善意的人多了。 不管是知青点里的知青,还是生产队的村民,看到她都会打招呼,态度亲切,目光温和。 前几天清明,陆溪有一段不短的假期可以回城探亲。村里的乡亲们你搭一把青菜,我捎几颗鸡蛋,让陆溪拿了许多东西回家。 这些瓜果蔬菜在城里可不便宜,样样都要钱买。陆溪的特产还把陆父陆母吓了一跳,接连询问她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待问清前因后果后,两个老人放下心来。又说女儿长大了,有出息了,应该好好庆祝,不能落给生产队的人,是以又好好给她犒劳一番。 关于女儿是怎么掌握这些知识的?废话,当然是他们女儿天资聪颖,多看多学,自己会的! 陆溪在父母的关爱下,被喂得圆圆滚滚的回来,一脸红润幸福。 唯一让陆溪头疼的是,知青点的知青对她友好也就罢了,那臭屁的周路言也不知道抽的什么疯,收起了不耐烦,变得温和许多。 在两人冷战许久互不相打照面后,他终于记起了还她这么一个青梅,三天两头就给她捎点东西。有些是山上摘的野果子,有些是他供销社买来的牛皮糖。 东西都很小,很零散。 如果是吃货徐姣姣,也许就忍不住吃光了。然而陆溪不为所动,把东西原封不动都还回去。 次数多了,周路言许是碰壁碰得自尊心碎了一地,再也没有频繁的找过她。只是两人终究在同一个地界,偶尔还是会碰碰面。 碰面时,他也一副便秘的样子,总是欲言又止,搞得陆溪欠了他钱一样。 好在,周路言也不是那么悠闲,能有很多时间可以和她制造偶遇。他造成的sao扰,尚在陆溪能忍受的范围。 - 清明过后,下了几场小雨,天越来越热,树上的鸟叫十分聒噪。 陆溪也重新投入劳作中,继续在山坡上放牛。 傍晚,她扛着白天从山上挖来的山药去接徐姣姣。在路过河边的时候,遇见一个老伯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抓鱼。 老伯是抓鱼的好手,手里拿着木叉,在河里叉叉几下,还真让他插到一条肥美的鲫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