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节
“也只好这样了。”顾惜若点点头,神色黯然。 曾经,她还以为,她那年轻爹爹是有十分紧急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才刻意隐瞒行踪,并消失了那么长时间的。甚至,在听了孟昶关于玉老先生死因的分析后,她还刻意将此事搁置一旁,只为了等他回来,与她一起,找寻出最终的真相。 可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纵然再紧急的事情,也该处理完了吧! 为何人还没回来?难道是被什么难事拖住了脚步? 见她依旧沉浸在此种郁闷的情绪里,段天谌止不住担忧,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些,“若若,别再多想了。具体情况如何,只需去等待最后的结果。而在没知道最后的结果之前,一定要保持愉快的心情。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咱们的孩子想想啊!” 顾惜若心中一动,被他握在手中的手指不自觉的蜷了蜷,垂了垂眼睑,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并非是一个人,而她的言行举止、心情脾性也与另一个小生命息息相关。 正如段天谌所言,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腹中的孩子多考虑考虑才是! 她抿了抿唇,握着段天谌的手,抚上那平坦的小腹,隔着厚厚的衣料,暖暖的温度传递到手掌心,说不出的安慰,“段某人,那你可要多注意点,也让属下多个心眼儿,千万不要放过一点蛛丝马迹。还有,一旦有什么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老爹消失了那么久,能尽快找到人,才是最至关重要的。” “好。我都记住了。”段天谌忙不迭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却遭来她一记白眼,忍不住咧嘴轻笑,淡淡道,“若若,如今你已经有了身孕,要多休息。躺在这里太凉了,来,我抱你到床上躺会儿啊!” 说着,他便也不顾顾惜若的反对,拦腰抱起,又好生哄着,等她睡着了,才缓缓走了出去。 门外,青擎和青冥已经等候多时,待看到他大步走出来,当即单膝跪地,手中的佩剑铿然落地,发出一声清冽的声响,“属下参见王爷。” “起来吧。到书房说。”段天谌反手将雕花木门关上,走过他二人的身旁,金线勾勒出的腾云流纹在他脚下翻飞腾掠,迎着金色柔和的余晖,整个人宛若神祗,站立在云端,接受着众人的朝拜。 青擎和青冥心神一凛,互相对视了一眼,片刻不敢耽误的跟上。到了书房,他二人又单膝跪地,脊梁挺直,神色冷凝肃穆。 段天谌安然坐在长案后,见状,也不急着让他们站起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长案,眸色深沉平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书房内墨香氤氲,空气似乎也静止了,一丝声音都没有。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段天谌才侧了下身子,淡淡道:“都起来吧。跟本王说说,本王离开的这些日子,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是。属下遵命。”青擎和青冥立即站起来,又对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决定由青擎率先禀报起来。 段天谌的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仿佛在听什么无关痛痒的事儿,就连听到玉老先生突然死去、舒旭突然出现的消息时,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若非他从皇宫回来后,并不曾问起此间诸事,青擎二人几乎要以为他对这一切都做到心中有数了。 “王爷,以上便是您离开之后,苍京里发生的一些事情。”青擎长舒了一口气,语气淡淡的,可浑身上下都紧紧绷着,根本不敢有丝毫放松。他用胳膊捅了捅青冥的胳膊,示意他继续补充。 不想,青冥狠狠瞪了他一眼,右脚跨出一小步,与他隔开一定的距离后,便规规矩矩的盯着前方,说不出的冷肃漠然。 仔细看来,这两人仿佛角色调换了般,举止竟与往常有了很大的差别。 段天谌静静看着,目光淡而清冽,在两个人的身上缓缓溜过,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半晌后,他才缓缓道:“皇宫里,可有发生什么事儿?” 青擎和青冥怔了一怔,被那厉目一扫,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下一刻,便听青冥连忙道:“启禀王爷,这些日子,皇上和文武百官都在忙着宫宴的事儿,除此之外,皇宫里并无其他大的事情发生。” “哦?大的事情?”段天谌挑挑眉,饶有兴味的追问,“如果不是大的事情呢?” 青冥狐疑的抬头,待看到他眸光里的冷凝和深沉,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暗想着自己是否说错什么话儿了。脑中顿时飞快的旋转,很快就回答他,“回禀王爷,当然还有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就比如说,宫宴筹备阶段,皇后娘娘与柳府的王氏走得极近,经常看到王氏出入宫闱之中;又比如说,属下刚得到消息,柔妃娘娘在上香祈福的时候被人挟持了,此刻消息传回来,更等待皇上派人去救援。” 段天谌冷冷扫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种种复杂的情绪,看得青冥心头大惊,绞尽脑汁补充道:“王爷,属下还知道,柔妃娘娘之所以会被挟持,并非事出无因的。当初,王妃入宫参加宫宴时,曾经在宫门口遇到柔妃娘娘的仪仗,若属下没猜测错,此事估计会与王妃有关。” 他话音刚落,段天谌那冷冽的目光顿时“嗖”的射过去,宛若小小的利剑,带着令人震惊而不敢小觑的锋锐。 青冥忍不住内心哭嚎。他这张嘴,真是太不会审时度势了。 柔妃出事,本就是麻烦一桩,他居然还说此事估计会与王妃有关,这不是想死吗?说得难听点,这简直是卖主了! 可他想要纠正自己的话,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时机,只因段天谌已经从长案后转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音冷得宛若冰渣,“看来本王离开的这段日子,你倒是松懈了不少,连如此明显的错误都不懂得规避了。” 青冥的头垂得更低了,噗通一声,膝盖一弯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磕头请罪道:“王爷,属下知错了。请您责罚。” 段天谌静静的看着他,半晌后,才缓缓道:“既如此,你去城外待着吧。没想好怎么改改这个臭毛病,就不要回来了。” 青冥微讶,猛地抬头看他,却见他背转过身,留下一个修长挺拔而尽显威严的背影,心头莫名一颤,磕了个头,沉声回道:“是。属下遵命。” 微微抬眸,看了下眉头紧皱的青擎,便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书房内又重归于平静。 看着面前这挺拔的背影,青擎千年不变的脸色上浮现一丝复杂。他张了张嘴,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王爷,其实您离开的这些日子,青冥也并非完全松懈。只不过,他这个人举止跳脱,难免会做错一些事儿,您又何必……” 段天谌猛然回头,深深望进他的眼睛,淡淡道:“怎么?你觉得本王做错了?” 必然不是。 青擎立即摇头。 在谌王府所有人的眼中心里,王爷就是他们的神祗,是他们存在的意义和动力。他做的决定,从来都只有对的,没有错的。 就算青冥没有做错什么,王爷如此处罚他,也不会有什么令人质疑的地方。更何况,这件事儿,本就是青冥做得不对,他不应该在王爷面前保持着这样吊儿郎当的态度,尤其是说出那般有关于王妃的“大逆不道”的猜测。 对,是猜测。 可即便是猜测,也足可以让他受到这样的惩罚。 “既然本王没有做错,你也不必摆出这样一副质疑的模样。”段天谌斜乜着他,语气淡淡的,隐约中还透着一丝丝冷意,“刚才青冥的话,你也听见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应该也都清楚了吧?” 青擎心神巨凛,连忙摒弃脑中纷乱复杂的思绪,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并将目前的局势和所发生的事情一一捋清楚,半晌后,他心中疑窦顿生。 依目前的形势来看,能够让王爷放在心上的事儿,也就只有柔妃娘娘被挟持的事儿。由于刚发生不久,可cao作性强,第一时间需要做的,自然就是尽快将人救回来,以免节外生枝。 可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王爷的意思,似乎并非如此简单。若真是为苍朝皇室的颜面着想,王爷就不会将此事交给他处理。 难道说,王爷的心思,本不是如此。从头到尾,都是他揣度错了? 他暗自思忖了会儿,脑中隐隐现出一种可能,为了验证这种可能的正确性,他抬起头,小心翼翼问道:“王爷,属下这就去集齐人手,尽快将柔妃娘娘从敌手中救出来。” 岂料,段天谌却冷哼了一声,“青擎,与其在本王面前卖弄小心思,企图试探本王的意图,倒不如老老实实去思考事情的解决方法。你那点斤两,虽说比青冥多了不少,却瞒不过本王。” 青擎惶恐不已,身子一弯腰,欲要给段天谌下跪,却被他摆摆手阻止,“本王的话,就说到这里。该做什么,你自己心里也该有数了。先退下去吧。” 青擎狐疑的望向他,却见那方侧脸的线条流畅顺滑,看不清他的神色如何,却因为这样,多了几分教人心颤的虚无感。那股抓挠不着的思绪紧紧缠绕在心头,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可头顶上那两道视线又极具压迫力,他来不及想出其中的因果关键,便深深一鞠躬,大步离开了书房。 段天谌静静的看着房门的方向,门外余晖渐渐消散,远处廊道里的灯笼开始点起来,一盏一盏,绵延而去,可以停止在廊道的尽头,也可以通向另一条通幽曲径。 他的眸光深邃而幽亮,映着远远的烛火,有点闪烁,又有点璀璨,在这略显昏暗的书房里,说不出的静谧和温馨。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光影交界的位置,映一张俊美无双的脸,神秘优雅,恍若从画中走出来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容颜无双。 也不知过了过久,段天谌缓缓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已经站了很久,环视四周,书房内并无烛光,借着自雕花木门洒进来的月光,依稀可以看到林立的书架。 墨香氤氲,月华如练,本该是万般美好的景致,映出他幽黑的眼眸中,却有股难以言状的孤寂。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摊开的手,掌心的纹路在月色下愈显清晰,可他却感觉一张网铺过来,将他整个人全部网在其中。 那张网,名曰——寂寞。 他心神巨震,仿佛是被这个词儿勾起了久远的思绪,脸上的神情似怀念又似恍惚,最后竟定格在微扬的唇角上,似梦似幻,恍若清晨第一缕阳光唤醒的花朵儿,滤掉了尘世的喧嚣和肮脏,说不出的飘渺不真实。 他低下头,又静静看着手掌心,片刻后,五指聚拢握起,他敛起笑意,一手背在身后,推开门,离开了这间书房,只余下一地的白月光。 回到寝居时,顾惜若已经起床了,正趴在窗前的桌子上看月光,瞅到他走进来,连忙挥挥手,声音里透露着难言的兴奋和活力,“段某人,快过来。今晚的月色好美啊,若是错过了,那就可惜了。” 段天谌扬唇轻笑,朝她走过去,待看到她全身上下连件较厚的衣裳都没有时,眉头紧紧皱起,脚步一转便走到床边取了件粉红色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又转过身,反手将窗户关上,同时还不停抱怨道:“若若,入冬了,你又怀有身孕,更应该要注意保暖,怎么还可以这么没大没小?还有,大晚上的,看什么月光?你穿的本来就少,万一着凉了,岂不是遭罪?你就算不为……” “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段某人,你想要说的是不是这句话?”顾惜若不悦抢白,看他靠在窗边俯视着自己,背光的双眸却犹如天上璀璨的辰星,将她所有的心魂都俘获了下来,心神不由一震,别过脸,没好气道,“段某人,你真是太啰嗦了。我不过是少穿了几件衣服而已,你至于那么夸张么?而且,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脑子也没傻,什么时候觉得凉了冷了,难道还不会添衣服么?”、 这人,还真是小题大做! 这才开始怀孕呢,他就神经兮兮的,将来又要怎么熬过那么多个月份?还有没有一点风度了? 人都说,女人怀孕会变傻,如今她还没变傻呢,某个人就先开始变啰嗦了。 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呀! 段天谌近乎贪婪的欣赏着她那生动的表情,见她如此贬损自己,也不气恼,双手环胸,慢悠悠的踱步至她跟前,从旁边拉过一张小凳子,大手一伸,出其不意的将某个神游的女人拉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顾惜若恼怒的瞪着他,拳头敲打着他的胸膛,语气不善道:“据说,你把青冥罚到城外去了!”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段天谌边点头边苦恼着,到底是谁这么没眼力,居然让他的小妻子知道了这回事儿。看来,这谌王府里的人,真该重新整顿一下了。 “你别对我摆出那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我告诉你,若想让我不知道,除非你不要做。”顾惜若气得咬牙,捶完一拳犹觉不解气,又加了一厚实的拳头,咬牙切齿道,“如今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我身边也就青冥最得力了。你把他发配到城外了,将来有事情,我找谁办去啊!” 段天谌不为所动,拨开遮住她眼睛的头发,淡淡道:“王府里有那么多人,你又何必担心人手不够?这样吧,明天我再从暗卫里挑出四名能力出色的暗卫来,你想要吩咐他们去做什么,就尽管吩咐。至于青冥,你就当作他去渡劫了。如何?” 如何? 她能如何?整个王府都是他的,他若是想要收回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可不知为何,见他连这样的事儿都不跟她商量,只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处罚她身边的人,她的心里就像是被臭臭的抹布堵住了般,格外的难受和恶心。 索性,此刻不想与他谈论此事,她只恨恨的别过头,视线落于前方漆黑的角落,硬是连他都不看一眼。 段天谌见状,开始意识到不妙了,欲要扳回她的脑袋,奈何她像是跟他杠上了一样,宁愿发髻被弄得凌乱,也不愿意看他一眼。 这小妮子,竟然开始跟他唱反调了! 有气魄啊! 段天谌暗自嘀咕着,侧过头,偷偷瞄着她的神色,确定她是真的生气了,随之叹息了一声,想着以前他的小妻子可不会这么“委婉”的生气的,这难道是孕妇的情绪? 无声僵持了片刻,终究还是段天谌首先低头。但见他双手捧起那张脸,凑过去,以一种独特的角度凝视着她,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颈边,带起一阵阵酥麻的感觉,她在心里暗暗骂了上千上万次,才强忍住回头的冲动。 “若若,你听我说,我并非故意惩罚青冥,也不是无缘无故就将他罚到城外的。” 就在这时,段天谌那温醇浑厚的声音缓缓响起,宛若陈年佳酿,她听了心神有些恍惚,兼之那温热的气息,让她整个人像是被温泉浸泡着般,身心放松,说不出的飘飘然。 可再仔细斟酌他话里的意思,这股飘飘然的感觉顿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腹的疑窦和沉重。 她倏地回头,直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声音无比冷静理智,“那你倒是告诉我,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别指望我会轻易饶过你。” 处罚了她的人,不仅不提前告诉她,居然还如此理直气壮,真把她当成可尊重亦可不尊重的随便人了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人就这么没礼貌了? 望着眼前这双明亮的眸子,段天谌纵然想要说谎,也会觉得心虚不已,仔细斟酌了下,才缓缓说道:“其实,说起来,原因也很简单。” 讲完这一句话,他忽然就停了下来,只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似笑非笑。 ------题外话------ 开始新的一卷啦!么么哒,这一卷,某梧估计每天都会更多一点的,嘻嘻 ☆、002 雪夜杀机 顾惜若本就竖起了耳朵,见他故意卖关子,一时恼恨不已,揪住他的两只耳朵恨恨叱道:“段某人,你胆子够肥了。有本事你全部说完啊!这么吊人胃口,你安的是什么心啊?” “哎哎哎,若若,轻点。”段天谌含笑轻劝,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便顺势握住她的小手,长臂一伸,就将她揽入了怀中,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起来,恍惚间,似乎还带着几分难言的诱惑,“若若,你若是亲我一下,我倒是可以考虑,立即将我的打算告诉你。” 顾惜若当即白了他一眼,小手在他掌心使劲儿的抓挠着,恨恨磨牙,“段某人,你个禽兽,居然连孕妇都不放过!你的节cao去哪里了?赶紧低头看看,可还捡得起来?” 其实,真不怪段天谌无耻,本以为回到苍京后,两人可以亲密相处,不想突然爆出她怀孕的消息,不仅断了他的旖旎幻想,更是直接减少了很多福利。 老天,他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