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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人家唯恐不信, 忙又笑道:“大姑娘的姑妈是荣国府贾二老爷的夫人,当年我和板儿他娘还拜见过二小姐呢,那可是个菩萨好人!您家大房老爷也知道我们的,只是他举家回南边老家守基业去了。倒是大姑娘的父母没当年连宗的时候不在京里, 许是不知道还有我们这一门穷亲。”说着就咂咂嘴, 赧然一笑:“只这二姑太太处, 这会子我们家道不好,也竟不大走动了。一则不敢忘那侯门公府里去,二是去了也是给二姑太太丢脸现世,倒再没去过, 也不知二姑太太还记不记得咱们。” 刘姥姥说了这话, 云安三个就知道她家与王家走动应是极久远之前的事了,那会子王夫人还未出阁呢,连排行都是照王家族里排的, 其实王夫人是这一房的长女,后儿出阁时就已改了自家的排行,从没这“二姑太太”的称呼。 荷月就捂着嘴笑:“你老人家的话倒稳准,再别说什么侯门公府不敢进,如今那侯门公府里的小姐不就在您老眼前。”说着就指迎春和黛玉。 云安也笑:“可是巧了,我这大meimei是荣国府大老爷的长女,嫡亲的嫂子就是姥姥说的王家大房老爷的独生女儿,二太太是婶母。我这小meimei姓林,是扬州盐政御史林老爷的女孩儿,亦是荣国府的外孙女,二太太是舅母。论起来,都连着亲呐,姥姥别拘束。” 刘姥姥早见这三个姑娘个个生的天仙一般的模样,她先前还纳闷呢,不是只有一位王姑娘吗,另两位是谁呢。 一听这话,刘姥姥忙念佛,夸了好几句,又拍只顾吃甜果子的板儿:“你这猢狲,快给王小姐,贾小姐,林小姐拜拜,多大造化才一气叫咱们见这多仙宫里的尊贵人!” 云安三个都赶忙笑着阻止:“快别!” 香菱赶上前,笑着拉板儿的小手,问他愿不愿意下地跟她顽:“我新得了一副九连环,玩不?还有鲁班锁、九连环……” 板儿记得这个眉心有痣的jiejie就是给他糕的,倒不大怕,便被她嘴里的新鲜游戏吸引走了,香菱也不带他走远,只把他抱到西墙的小炕上去了。 此时梅月也低声对刘姥姥说:“好叫姥姥知道,我们姑娘是咱们王家太太的女儿,但姓杜……我说这个并无别的意思,姥姥别吃心。虽不是亲生,可府里上下都看着和亲生的无异。” 李姥姥臊的满脸通红,悔不该没打听清楚就忙忙的上来说话——原来这刘姥姥那日偶然遇到个曾经的旧相识来,早年那人还是王家使唤的个寻常媳妇子呢,如今已成了那府里有头脸的管事mama。当年来往时还算相熟,她嘴唇上面有颗rou乎乎的痣,乍一看跟走街串巷的媒婆似的,很是好辨认。 刘姥姥就赶上来跟她打招呼,那管事想了会子也记起来了,叙了几句寒暑客套,这女人就笑:“赶着给我们家姑娘送东西呢,姥姥下次咱们再聊罢。” 刘姥姥是久历世事的老人了:她家里亦受了京城禁严的影响,她女婿的事务展不开,亏得夏秋两季跟着挨山的那片庄子的人晒干菜采野果子的赚了些钱,这才能过冬。但若再无进项,只怕就要打春荒了,但这一家子只得她女婿一个男人撑门户,乡里传说京城里的泥都被血水浸红了,因此一家子都不敢让王狗儿进城去做那倒腾卖干菜干货的事。刘姥姥镇日想从哪里挪腾些钱,或得些济,这会子碰到这旧相识,老人家的心就活了。于是好歹拉住问:“你家姑娘怎的在城外?” 王家的管事mama就笑道:“城里事多,姑娘到庄上散淡些日子。这原是姑娘自己的地方,先前来过一阵子,偏太太还不放心,生怕委屈了姑娘,命我们送来这些东西——好姥姥,真不敢耽搁了,我这儿还赶着服侍姑娘半日,回去好跟太太交代回话呢。” 说着就赶忙叫车走,刘姥姥在路边一数,好家伙,足有六辆大马车,装的满满登登的,压车的女人都只好挤坐在车前面。这姥姥心里想着这可算是遇着位财神祖宗了,当即家去同她女婿女儿商量。 这王狗儿当时还道:“她们走的那条路只有一个庄子,但我听说是什么杜家的庄子。说起来,我现在做的这行当事情还是得了人家的恩呢。夏秋里就是这个庄子的人上咱们这里收野菜,还收咱们农家晒得干菜条子,只要东西好又干净,都肯要的,给的价钱还公道。我瞧着有赚头,先自己走远了到别村子收来,然后卖给他们,倒真赚了些钱儿。人家那管事的人还告诉我说若家里这些干菜野菜多,不嫌麻烦的话,倒不妨卖到城里去,那里大户小户的都愿要这个,越留到后头天冷,越能赚些辛苦钱——竟一点儿不藏私的,想来人家的主子也必定是个怜贫怜弱的厚道人。” 刘姥姥当时听了她女婿这话,登时坐不住了,立刻就要拜访。这老人家有自己的智慧,她这样跟女儿女婿说:“恐怕是为躲城里的事出来的,这样的千金小姐该养的多娇贵呢,兴许年节的炮仗都害怕呢,何况那些个祸乱大事——便是深宅大院里住着,外头那血腥气飘进来也受不住哇。可这话又说回来,谁知这样个尊贵人会在庄上住多久,咱们犹犹豫豫的,这小姐家去了,那还有咱们个球事?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儿,他们大户人家看门的人都未必帮咱们向内啧一声儿的,没了这巧宗儿,擎等着打饥荒罢。” 话说的王狗儿也提心了,连忙找了跟那庄子上佃户有亲的人家,央求人家牵线,二日后就急忙忙的送刘姥姥带上板儿提着一篮子存下没舍得吃的干枣子,进庄子拜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