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错了,都错了
平静的山林,突然间狂风大作。荒芜的地表被扬起一层层的灰尘砂石,呼啸着扑向周遭的林木灌丛,随着枝丫间凄凄艾艾的悲鸣呼嚎,一起消失在沉重的夜幕下。 扬起的砂石逐渐在加快的风速下开始集结,小小的龙卷风,在这片光秃秃的漆黑色地表飞卷而起,并逐渐的快速壮大。直到遮天蔽日一般,将苍穹下那轮赤色的血月彻底遮挡得严严实实,再透不出半分光华。 四周的林木许是感染了这片荒芜之地的疯狂,在猛烈的狂风里疯狂摇摆。黑漆漆的天地,逐渐变得异乎寻常的压抑。 咔嚓~~ 轰隆隆~~ 漆黑的天地间,一道刺目的赤色闪电如火龙一般乍现苍穹,瞬间劈开笼罩住天地间的黑暗。滚滚的雷鸣,像是天穹对这处大地发出的不满咆哮。 消失的黑雾再一次滚滚涌起,这次,它们不再是只围拢在七月身旁,而是拥挤着,从那片漆黑的荒凉之地扑涌向四周,冲向无尽的黑夜。 被雷电劈碎的黑雾在雷力撤去的瞬间,重又将那处空白满满当当的充挤了起来。 “七月,你怎么了?” 对天雷的恐惧尚未过去,如月被骤然出现在眼前的七月狠狠吓了一跳。黑白相间的眸子、惨白僵硬的面容,分明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那骤然伸长的、此刻正死死扎进忘尘胸膛的手指,以及那周身满溢着nongnong杀机的暴戾,让早已不知呼吸为何物的如月不觉狠狠一窒。那是,令神魂都感到震颤的恐惧。 “道长,你,究竟是谁?” “你,知道了?” 没有任何的躲闪,没有丝毫的反抗,忘尘任由七月尖锐的指尖刺破那虚虚实实的胸膛,捏住那颗仍旧鲜活跳动的心脏。这颗心,早该还她的。 “你真的是他?” 是吗?可以,不是吗? 身体虽没了作为人的知觉,那颗仍旧在跳动的心脏却不是。被攥进掌心揉捏,虽并未太过用力,依旧痛的忘尘咬牙切齿。 看进那双逐渐赤红的眸子,忘尘苦涩惨笑,双手始终垂放身体两侧,动也不动: “这颗心,我一直留着。等你随时来取。今日,我便还你!” 双手紧握成拳,额头的青筋因为剧痛根根暴起,可忘尘还是一步一步,开始后退。 每退一步,忘尘就越发能明白一份七月曾被刺心的痛;每移动一寸,忘尘便能越发体会七月被生生掏出心脏的疼。 可她,竟每一次都是含着笑的。她怎么能,对她自己冷漠至此?他又怎么能,怎么能对她残忍如斯? 错了,都错了。如果,如果没有前世的那场相遇,如果没有那场孽缘的开始,是不是,是不是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悲剧,那么多的绝望,那么多的,生不如死?求死不得? 噗通~噗通~噗通~ 掌心下的心脏带着陌生的,炽热的搏动,那是,生命的声音。 脚,在忘尘再次后退的同时,不由自主的跟随着忘尘前行。那颗原本该会被生生拔出体内的心脏,仍旧完好无损的待在忘尘的胸腔,稳稳的,跳动着。 不只是忘尘,连七月都不敢相信自己下意识的举动。怔怔的低头看着自己那双似乎有了自我意识的双腿。她不明白,为什么,那原本理直气壮可以要回的亏欠,此时此刻,却似难如登天。 她,竟下不了手。连他的痛,她都不能接受?为什么?分明是恨的,分明,分明是恨他的。那样的背叛,那样的践踏,数百年来数不清的绝望,道不尽的苦楚。所有一切的一切,分明都是因为他。 欠自己最多的便是他。为何,为何可以轻易要了其他亏欠者的性命,却独独对他下不去手?为何,为何可以清楚的认明一个个的亏欠者,却独独认不明一直近在咫尺的他?是真的认不明吗?还是,不愿认得清? 空荡荡的胸腔突然涌起一阵汹涌的愤怒,瞬间滴血般赤红的眸子闪过一道寒光,七月轻轻侧了侧僵硬的脖颈,盯着同样诧异看着自己的忘尘: 咔嚓~~咔嚓 黑暗再次被接连砸落的闪电劈开。浓黑的雾气被愤怒的电火打的七零八落,头顶上方再次出现了那轮血色汤汤的月亮。 怨气和怒气凝结起的龙卷风,在雷电的强力击打下迅速的萎缩,消散。 被雷电击打到的身体依旧稳稳的站着,七月对身体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分毫无动于衷,抓着忘尘心脏的那只手更是颤都未颤。 “道长,欠我的,该还了。” “好!” 因为忍痛而有些变形的面上微微扯出一抹笑意,忘尘攥紧掌心,再次抬脚,向后退去。在感受到忘尘动作的瞬间,七月紧跟着再次迈出了脚步。 咔嚓~~刚刚站定的七月,就被三道或白或红的闪电击中。快到忘尘根本来不及以身相护,七月已经被远远的击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那处她曾被埋身几百年的地方。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如月从没见七月笑过,甚至连这样的想象如月都没有过。 似乎从一开始,她就该是面目表情的,就该是那样惨白僵硬的。如月没想想过七月会笑,更没想到,她的笑,是那样的压抑和绝望,冰冷至死的绝望。 “生,不得生;死,亦不得死!哈哈哈哈~你让我辗转流浪于这世间千年,我只求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让我彻底死去、彻底消失、永不再存在的答案。为何,为何到了最后,你却还是不肯放过我?究竟我有多深的罪孽,折磨我千载岁月还犹嫌不足?既然被抛弃的人,连活着都是罪过。为何我选择死去,却也不能随心?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刚才还汹涌锋利似要撕碎世间一切的电闪雷鸣,转瞬间悄然无息。漆黑的夜幕重又恢复了原本的死寂。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只有那些横七竖八倒在七月曾经葬身之地的荒芜黑土上的树木长藤,灌草碎根,见证着方才雷暴的恐怖。 清冷的月,依旧漫无目的的照耀着这个始终黑漆漆的世界。在荒凉的地上,落下一道孤零零的、破碎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