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萧谨身上的毒,乃是萧氏所下,数月来,已解得十之**,只是被掳后这两日未服药,毒性略有复起之势。”既然已说出口,岑娘也未再隐瞒,但凡与刘珩无关之事,便是告知于崔莞,也无碍。 说着她又抬眼看向墨十八,面色沉凝的道:“除去毒性复发外,萧谨的伤势太重,若要动身,至少得等到他清醒之后。” 墨十八闻言,乌眉紧皱,“多久?” 岑娘摇了摇头,“快则数个时辰,慢……两、三日便差不多了。” “两、三日太晚,刺客一事根本搅乱不了多长时日。”墨十八的脸色稍有些难看,思虑片刻,果断言道:“设法令他尽快醒来,最好在一日之内离开临淄,不然,只怕谁也脱不了身。” 萧氏对兵书如此看重,一旦回过神来,定会直扑庄子寻人,原本此时离开,便是最佳时机,可萧谨却…… 崔莞岑娘以及墨十八,下意识侧首望向萧谨那张双目紧阖,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小脸。 “只能如此了。” 得了岑娘的应声,墨十八便不再耽延,自去探查路线以及备置车马,庄子中有萧氏的暗棋,一切还得办得悄无声息。 对于墨十八的安排,岑娘并无顾虑,她转身回到竹榻前,收拾一地的狼藉,同时心中思索着如何才能让萧谨早些苏醒。 “岑娘。”崔莞静静的坐在竹榻边缘,柔和的眸光落在萧谨脸上,朱唇微启,淡淡言道:“萧氏别院里的刺客,是殿下的人罢。” 岑娘的手略微一顿,“是。” 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出口,岑娘不再多言,事关刘珩在临淄暗中隐埋的棋子,即便是她也不得而知,若不然,也不至于令崔莞涉险。 这一股势力,唯刘珩所知,所用。 崔莞也未再追问,她记起了那只破空而去的信雀。 将屋内收拾妥当后,岑娘把萧谨所需的药材暗暗取来,置于竹楼密封的耳房中,又寻出一个红泥三足小炉,用于煎药。 半夜,萧谨毫无意外的发起高热,浑身上下guntang如火,崔莞与岑娘二人彻夜未眠,小心翼翼的避开一道道伤痕,不断的以温水为他擦拭身子。 直至东方一缕熹微霞光破云而出,萧谨身上的热意终于渐渐退去,两人相视一眼,均松了一口气。 崔莞昨夜在萧氏别院中本就费心周旋,随即又为萧谨担忧忙碌了**,此时心绪骤然一懈,怠倦疲困如潮水,汹涌袭来。 清透的眸子慢慢泛起恍惚,眼睫略微挣扎几下,顿时沉沉垂阖,她头颅随即一歪,就这般倚在榻尾,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离临淄莫约三百里的山道上,一阵疾驰的马蹄轰鸣而过,扬起阵阵尘埃。 “主子,歇息片刻罢,连夜赶路,便是千里之马也难以消受。”墨十三低声说道。 他的声音虽小,却是以内力而传,即便马蹄轰鸣震耳,亦能让双目紧盯着前方,神情冷冽的刘珩听入耳中。 “嘶聿聿——”刘珩手中缰绳一扯,身下的枣红骏马人立而起,前蹄虚踏几下,稳稳的停在了原地。 他身后随行的一干墨卫,也齐齐勒马。 “休整半个时辰。” “诺!” 随着应声落下,三四十人的骑队便散到了路旁,饮水,啃粮,喂马,人人举止娴熟利落,显然像这般急速行军,已然是熟悉至极之事。 四周除去马匹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外,再无半点动静。 墨十三点了一名墨卫前去探路,随后便跟在刘珩身后,以候差遣。 “不必跟着孤。”刘珩摆了摆手,转身往另一处安静之地行去,他眉宇间染着疲色,宝蓝镶银边的衣摆袍角,因骑马之故,一路上沾了不少尘埃。 即便一身风尘仆仆,却无损于他那一股由内及外散发而出的优雅贵气。 刘珩倚在一株栾树下,双目微阖,似在闭目养神,可唯有知他甚深的墨十三方明白,主子的心,乱了…… 为萧谨,还是为那姓崔的姑子? 墨十三不敢多思,莫名的,他又想起当日在雍城,耿叟所言。 那姑子,不该留。 兴许,耿叟之言,无错。 可惜此时再动这等心思,似乎太迟了。 晨雾尽散,天光大亮,半个时辰匆匆而逝,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前去探路的墨卫归来禀报:“前方无恙。” 闻此一言,刘珩猛地睁开双眸,大步朝爱驹行去,翻身,上马,扯缰,扬鞭,云流水般的举止过后,一宝蓝一火红两道的影子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去。 墨十三率着骑队紧随其后。 此时的崔莞等人,尚不知刘珩正在赶来。 岑娘又给萧谨灌下一碗煎得nongnong的药汁,仍旧不见起色。 而崔莞虽记挂萧谨,却不得不做出一副悠闲的模样,与平日一般,乘坐马车到临淄城中晃了一圈,甚至还有意无意的,在文人学士众多的稷门下略出了些许风头,借此混淆萧氏的目光。 里里外外冗忙了一整日,直至夜幕初临之际,萧谨,终于醒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夜下惊魂生死局(上) “……疼”萧谨只觉浑身上下一阵阵撕裂痛楚,惨白的小脸上冷汗涔涔,他吃力的动了一动瞳仁,却始终无法睁开眼帘。 不过,恍惚中,他也有所察觉,自己似乎正躺在一层绵软的褥子上,而非前两日那般,捆着,吊着。 “阿,阿兄。”愈来愈剧烈的痛楚,一**袭来,萧谨终是忍不住张开干裂的唇,轻哼低唤。 在耳房煎药的崔莞闻及这细微的哼声,心中一颤,将手中的竹扇往小几上一置,急急起身奔到竹榻旁,轻声唤道:“阿谨,阿谨。” “阿兄。”萧谨强忍痛楚,喘着略促的气息,轻应一声,他长卷的眼睫微微颤抖,仿若搬动千斤巨石一般,终是慢慢掀开了一丝缝隙。 熟悉的轮廓若隐若现,如雾中观花,朦朦胧胧,萧谨费力地阖了几下眼,方慢慢看清那张含满忧虑,关切,欣喜的熟悉面容。 “阿兄……” “阿兄就在此处,阿谨莫怕。”目光触及萧谨眼角泌出的水泽,崔莞心中不由泛起一阵钝痛。 她抿了抿唇角,逼回眼底的酸涩,柔声言道:“阿谨身上有伤,不可乱动,你且阖眼歇息,阿兄陪着你,可好?” “好。”仿佛知晓崔莞就在身旁,萧谨的心逐渐安定下来,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又因剧痛而皱起的小脸,也慢慢松懈。 少顷,他再一次沉沉的睡去。 恰巧就在这时,岑娘手中持着一只青瓷小瓶,推门而入,见此情形,眸中闪过一丝光亮,“阿谨醒了?” “醒了。”崔莞亦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只要萧谨醒来,往后的事便可顺利进行,而且时机不早不晚,正好可趁着夜深人静之际启程。 岑娘快步上前,抬手小心地扣在萧谨手腕上,须臾,她也松下一口气,含笑道:“毒性压下,往后再服一段时日解药,便可尽数祛除。” 说着她将手中瓷瓶递于崔莞,又道:“将此药抹在阿谨伤处,待他将药喝下,立即启程!” “好。”崔莞毫不迟疑的接过瓷瓶,颔首应道,她也知时辰无多,在此处多耽延一刻,险境便近一分。 岑娘交代完话,又看了一眼面色平缓的萧谨,转身出屋去寻墨十八。 举止利落的为萧谨上完药,崔莞匆匆步入耳房,将红泥三足小炉上煎好的药汁倒入碗中,轻声唤醒萧谨,执银匙,一匙一匙慢慢将药喂下。 墨十八暗中备了两辆马车,均铺上数层厚实绵软的棉褥,以防过于颠婆,令萧谨伤势加重。 渐浓的夜色下,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了农庄,又一左一右各自疾行而去。 农庄莫约二三十里外,有一条无名河,此河乃是黄河万千支流之一,墨十八安排的路线,便是分而行之,以惑庄中暗棋,介时在河边齐聚,改水道入黄河,前往建康! 原本崔莞应坐在墨十八所驭的马车上,然而萧谨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便是沉睡中也紧揪着她的衣袖不放。无奈之下,崔莞只好与萧谨岑娘同乘,墨十八则独自驾着马车上路。 卫临驾驭的马车里,靠门左侧的角落挂着一只灯笼,光线虽有些昏暗,却仍可清晰视物,许是铺了褥子的缘故,车厢中并不似平日那般颠簸,但也令萧谨吃足了苦头。 不断的晃动下,他身上尚未结痂的伤口渐渐裂开,泌出一丝丝鲜血,甚至有几处还浸透身上的薄衫。 见状,岑娘与崔莞一人解裳,一人取出备下的金创药,就着摇曳的明光为萧谨上药。 “……阿兄。”剧烈的痛楚侵袭而来,萧谨攥着崔莞衣袖的小手上,一条条青痕显露,狰狞。 “阿谨,阿兄与岑姨带你离开此处,往后定无人可欺你了。”崔莞将那只冰凉的小手拢入掌心中,柔声与他说着话,岑娘则飞快的往不断渗出血丝的伤口洒上可止血的药粉。 白中泛着一丝褐黄的药粉触在血rou之上,仍会让萧谨不由自主的抽搐,不过崔莞的温声细语,显然令他分散神智,故而觉得身上的剧痛也减缓了不少。 “阿兄。”萧谨吃力的抬起眸,望着崔莞的面容,嘴角微微一咧,稚嫩的嗓音干涩沙哑,“阿,阿谨未言,外祖父交代过,不可与外人言,所以,阿谨……未言。” 短短几句细语,萧谨仿佛耗尽浑身气力一般,小小的胸膛跌宕起伏,粗声促气,原本止住的鲜血又隐隐有外渗的迹象。 “好了,阿兄知晓,阿谨未食言,守住了与外祖父的承诺。”崔莞忙轻声哄道:“阿谨乖,再睡片刻便好。” 萧谨微微摇了一下头,喘了几口气,嘶哑着嗓子,又道:“阿兄,阿谨知晓,若说出那,那书所在,会死……” 他顿了一顿,冰凉的小手缓缓在崔莞的掌心中,蜷曲成拳,“阿谨,不想死,阿谨不能辜负外祖父。”说着说着,掀开的眼帘,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垂下,浅淡唇瓣微微颤动几下,哑声喃喃:“还要,保护阿兄……” “阿谨?”耳旁的声音戛然而止,崔莞心中一颤,急急唤道。 “他无碍。”岑娘将手中瓷瓶置回身旁的木匣内,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珠,隐含复杂之色的目光扫过萧谨恬睡的小脸,“这瓶药粉中掺了些许秘药,可安神。” 言下之意,便是说萧谨只是昏睡过去罢了。 崔莞不由松了一口气。 马车沿着荒野小道前行,穿过繁茂的山林,不知过了几时,弦月当头,前方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缓缓出现在卫临眼前,他心中不由一喜。 “阿莞,到了。” 低呼一声,卫临驾着马车行到与墨十八相约之处,慢慢停稳。 崔莞将帘子略掀开一丝缝隙,只见马车外是一条宽敞的河流,哗哗的流水声在静谧的夜幕下,显得十分响亮,远处起伏的山峦蒙着一层柔和的月华,仿若笼着轻纱,白日里巍峨的棱角也柔和了几分。 崔莞留意到,就在马车前不远处的芦苇丛中,似乎隐着一只小船,夜风拂过芦苇,随波轻荡的船身若隐若现。 这应当是墨十八备下的罢,若不然,也不会选在此处等候。 崔莞一直未落下的心,缓缓放下。 夜色怡人,却无人欣赏,崔莞与岑娘坐在车厢内,守着昏睡的萧谨,卫临则下了马车,在四周来回巡逻,戒备。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了这如水般平静的夜幕,卫临下意识松下一口气,可当他借着还算明亮的月色,抬眸远眺,轰的一下,面色骤然一变——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夜下惊魂生死局(中) 墨十八驾驭的马车与他的一般,若只是单马拉车,根本扬不起这般漫天尘埃,来人绝非墨十八! “阿莞坐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