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韩叔道:“少爷你自己一个人没事吗?真不用我跟着你?”张睿背着他摆摆手,疾步朝门房走去。 来接他的人是湛清,两人已经熟识了。湛清道:“今日下雪公子还怕你不会来了呢。” 张睿笑道:“友人相邀,怎敢不去。” 马车滴滴答答开始行驶起来,张睿打开马车旁边的小窗口,看着漫天纷飞的雪花,落了一地一望无垠。 *** 一进问香楼,扑面而来的暖意和菜香,摸摸肚子还真有些饿了。湛清走在前面引路,张睿跟在他身后,上了楼拐了几次走到一个偏僻的隔间门口道:“王爷,张公子来了。” 屋里面周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自觉的笑意:“进来吧。” 张睿推开门,只见周隐一身绛紫的长袍,衬得面如冠玉,手里端着一杯酒子自斟自饮。张睿掀起衣摆坐在他对面道:“王爷既是请我,怎么自己先喝起来。” 周隐笑道:“你也想喝酒吗?还未及弱冠,勿沾酒色。” 张睿:“食色性也,王爷这番说法岂非存天理灭人欲?” 周隐挑挑眉:“就算食色人之本性,但你年纪尚幼,过早沾染,对以后不利。” 张睿恼羞,拿着酒壶自己斟满道:“王爷太小瞧我了。”说罢一口饮下。what!“咳咳咳咳……咳咳……”说好的酒淡如水呢? 周隐摇头笑着倒了杯茶水递给他“这酒是别人专门从西北带回来的烈酒,我味觉与他人不同,寻常的酒喝下去与水无异,只有这种酒喝着还稍微有些滋味,我去要小二给你上些清淡的酒。” 摇摇头,好不容易平复下撕心裂肺的咳嗽,张睿暗道,这古代的酒也有这么烈的,端起酒杯又细细尝了一口,果然这次好多了,味道有些甜,带着一股香味,很是好喝。 周隐见他这般道:“你居然还敢喝?果真是个小酒鬼,第一次在慕古斋做的那首月下独酌我还觉得不信,如今看看,估计也差不多吧。” 张睿脸一红道:“那日的诗……的确不是我自己做的,而是……偶然从一册孤本上看见的,后来家逢变故,早就不知扔哪去了。” 周隐放下酒杯眨眨眼道:“其实我做的那首诗也不是我自己写的,有一次我去三哥府邸玩时看见,觉得不错就偷偷记了下来。” 两人相视一笑,端起酒杯轻轻撞了一下,各自饮下。 正吃着,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张睿拿着酒杯的手一僵“什么声音?” 周隐道:“似重物坠地的声音……” 还未等他说完张睿慌忙放下酒杯推开隔间的窗户,窗户一推开,寒风刮着雪花“呼”的涌进了,把屋里的暖意全部带了出去。 周隐皱眉走到窗边朝下看去,只见楼下一个男子趴在雪地里,鲜血顺着口鼻不断往外流,被白雪映衬的刺目。 张睿转身打开门跑了出去,周隐捶了一下窗框,跟着他一起跑了下去。 门外湛清见两人跑出来忙问:“王爷,出了什么事?” 周隐道:“你去大理寺,通知张耀之,就说……左丞相之子坠楼了。” “天啊!快看快看!” “太惨了,脖子都摔断了吧……” 张睿跑下去时见尸体被一群人围着,好不容易挤进去,见地上男子虽然从嘴里鼻孔里流出的血还冒着热气,腿抽动着,但已经几乎没了气息。脑袋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张睿上前探了探脖子,脊椎骨断了,没得救了…… 周隐走过来,伸手把张睿从人群中拽出来。 “怎么了?” 周隐“我已经通知了大理寺,这件案子你不用去查了。” 张睿奇怪道:“为何?我偷偷查……?” 周隐顿了顿“这人是左丞相司马云的儿子。” 张睿惊讶的张着嘴,过了好半天才缓缓的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件案子我不会参合。” 周隐伸手拉着他朝楼外的马车走去。见湛清已经从大理寺回来了道:“把他送回府,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 湛清辑手点点头,把张睿送上马车,甩了一鞭子,匆忙的离开问香楼。 周隐现在头痛的要命,不过是出来吃顿饭,居然也会遇上这样的事。司马云是何等的人,连自己都要让他三分,今日在楼上所有有嫌疑的人,估计都不会好过了。 说起司马云,年近六十,所谓老而不死是为贼,他为官四十载,能从五品的翰林院修书一步步走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心机和手段是一样都缺不得的。如今跺跺脚朝堂上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为人最是护犊子,曾经他一个庶子强抢民女,杀了那女子的夫君,就算被告到大理寺,最后也不过轻描淡写的关了半年的禁闭。 如今死的虽然是个老二,却是他的嫡子,司马云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揭过去。不弄死几个泄泄恨,不符合他的性格。 大理寺里,张耀之正在画冬雪图,江硕在一旁烤红薯。两人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张耀之手一抖,一笔直接画出一道河来,也顾不上画,毛笔一扔,两人匆忙的跟着大理寺的衙役赶到出事的问香楼。 路上张耀之还期盼着司马二公子别死喽,摔断腿断胳膊都没事,这要是死了大理寺又要跟司马云那老匹夫打交道了,张耀之平生从未怕过什么人,唯独有些怵这个司马云。这老家伙心机手段都在自己之上,若处理不好这宗案子,还不被他玩死! 两人到了酒楼离老远在门口看见周隐,张耀之顿时眼前一亮,急忙跑过去道:“哎呀!十二王爷居然也在这,那司马公子如何了?” 周隐沉着脸道:“死了。” 张耀之、江硕齐声:“死了?!” 大理寺的仵作把尸体上下仔细检查后道:“没法救了,脖子都摔折了。”衙役们把尸体用白布裹上,匆忙的抬回了大理寺。 张耀之:“这个……这事情经过可能王爷知道的比我们要多一些,不如王爷随我们一起回大理寺说说。”周隐嗯了一声,居然配合着去了大理寺。 到了大理寺,衙役已经把同司马公子一同喝酒的人带了回来,一共有六人,两男四女,这两个男子分别是平安侯府的庶子,还一个是国公府的一个嫡子。三人年岁差不多,都是三十出头,平日里又都是纨绔的性子,很是合得来,今日也是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的。 这四个女子其中有三个是从妓坊里的姑娘,还有一个卖唱的清官。事情就出在这个卖唱的清官身上。 ☆、第27章 二十七 司马兆良是左丞相司马云的二子。上有哥哥,下还有个弟弟,自己处在中间正是没人疼,没人管的孩子,从小就被家里的奴仆养成说一不二的刁蛮性子。今日与几个狐朋狗友在问香楼喝酒,正巧楼下有个卖唱的清官,司马公子一眼就瞧上了,几个人强拽着姑娘就上了楼。 起初只是让着姑娘唱个小曲儿,那姑娘吓得哆哆嗦嗦唱了半阙就唱不下去了,只闭着眼呜呜的哭。司马兆良喝了几杯酒下肚把持不住,走上前去在人家姑娘身上乱摸。那姑娘吓的要跑,其他人堵住门口,不让这姑娘出去。 司马公子拽着这姑娘就进了隔间的内间,内间是个梳洗间,一般达官贵人吃完饭都要进去洗洗手,擦擦嘴角,正一下衣冠什么的。 这司马兆良精虫上脑,居然在这里就要办了这姑娘。卖唱的姑娘恼羞成怒,伸手推开内间的窗户就要往外跳,司马公子把人抓回来,两人争执时,司马公子一不小心踩在水上,往后一仰,结果从楼上摔了下来,直接摔断了脖子,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个经过。 因为事情发生时内间只有卖唱的清官和司马兆良,其余人并没有亲眼看见里面的情况,只听着两人似乎争执一番就没有声音了。 其他人还笑着说“司马公子好性致,可不要把这姑娘玩的太惨。”大伙嘻嘻哈哈的笑闹一阵。过了会突然那女子惊叫叫一声,大伙一愣,国公府的小公子郑森跑过去敲敲门,见里面没声音,把门推开,只见那清官衣衫不整的晕倒在地上,窗户大敞四开,屋内居然没有司马公子的身影! 郑森吓的腿都软了,扒着窗户朝外一看,那司马兆良已经趴在地上抽搐呢。几个人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管小二要了绳子,把这清官绑了,等着大理寺来人时把她带走。 张耀之听完道“案情就是如此,是司马公子与这清官争执时不小心自己摔了下去,怪不得别人啊。” 坐在他对面的就是司马云,只见这老头岁岁已经花甲之年,身着一身红褐色的一品朝服,头戴官帽,双目如星,虽然脸上布满皱纹,却不减他的威严。 司马云:“张耀之,我年与我同僚多年,今日之事就这样草草了结了?” 孙耀之腹诽道:就知道这老家伙不肯善罢甘休。“这个……丞相大人,案子人证物证俱在,没有任何疑点,可以结案了。” 周隐坐在上座喝着茶,看着两只老狐狸斗法翘了翘嘴角。 司马云冷笑一声道:“我儿子虽说不是武将,但也是身高七尺的壮硕男儿,我不相信凭借那清官之力能把我儿子推下楼去。” 张耀之纠正道:“司马大人,令公子是自己摔下去的。” 司马云道:“我更是不信,那窗户我也看了,抵到人腰间这么高,若是滑倒顶多撞上,怎么会从窗户掉下去!你们若不仔细查明,老夫就要奏明圣上,参大理寺一本敷衍了事!” 张耀之瞠目结舌,这明目张胆的威胁啊!意思就是你要不给我查出我儿子怎么死的,我就给你告诉皇上。 江硕忙出来解围:“丞相大人,这案子……大理寺再继续查查,定不会让令公子死的不明不白。” 司马云哼了一声,起身要站起来,脑袋一晕,又坐回到椅子上去。旁边的随从急忙道:“大人,您没事吧!”司马云摆摆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虽然努力把背挺直,但背脊还是微微佝偻。 张耀之:“王爷,您看这如何是好,这……” 这老狐狸又想把问题踢给他。周隐坐在椅子上,敲敲脑袋做恍然状:“张大人,本王突然想起,给皇兄寿宴上的水晶肘子是用大盘装好,还是小盘装好,我去与他们说一声。” 张耀之半边脸抽动,找借口不用这么牵强把! 周隐起身,走到张耀之身边悄悄说:“我今日与你来是想说,此事不要牵扯到张睿头上,今日他与我赴约时看见司马兆良坠楼身亡。” 张耀之一愣,摸着胡子正色道:“老夫有分寸,那孩子我也颇看重……王爷可记得在皇上面前给大理寺美言几句~!” 转身走出大理寺。湛清跟在身后道:“张小公子已经送回去了。”周隐默不作声,抬头看看阴霾的天空,漫天飘洒的雪花,这个冬天似乎格外漫长…… *** 张睿被匆匆送回府邸,心一直砰砰乱跳,看周隐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若死去的真是权倾朝野的左丞相之子,那里面的东西不是自己一个半大孩子可以碰的。也难怪周隐当时脸都变了色,张睿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自己这多管闲事的毛病上辈子当警察遗留下来的职业病。改不掉今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想起死者那个诡异的姿态,总感觉好像哪不对,张睿捏着耳垂思索,究竟哪不多呢? 回到林府,正巧遇上林孝清匆匆的从家里出门。 “表哥好,这个时辰了还出门?” 林孝清道:“大理寺有宗急案子,可能今夜又不能回来了。” 张睿道:“那表哥路上小心。”林孝清点点头,上了马车。 韩叔正在收拾两人的旧物,见张睿回来惊讶道:“少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说着过去把张睿身上的披风接下来,抖落披风上的雪花。 张睿搓搓手道:“遇上点麻烦事,我便先回来了。”拿着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抿了一口“这茶叶不错。” 韩叔笑道:“这是三表少爷今天拿来的。” “孝民,这孩子有心了。” 韩叔忍不住笑起来。“少爷,老奴有句话说,您可别见怪。有时候我觉得少爷说话办事像大人一般,要不是我一直伺候在你身边,你的习惯未曾改变,多怕以为是山野精怪化出来骗人的呢。” 张睿拿着茶杯的手一顿,不自然的笑笑。自己这阵子似乎太明显,也太不小心了,虽然本心是好的,却从没想过一旦自己深陷囫囵该怎么办?指望韩叔吗?除了韩叔还能指望谁?他舅舅?为了自己的利益亲生儿子都可以舍弃的人,会在乎这一个功不成名不就的外甥?!别开玩笑了。 张睿揉着眉头,自己似乎应该反思反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这个道理自己早该明白。 *** 大理寺中,张耀之一怒之下把手里的杯子扔在地上。 “你说那清官自尽了?!” 来禀报的衙役吓得大气不敢喘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直点头。 “仵作查过尸体了吗?”江硕忍不住问道。 “查……查过来,说是服毒自尽……毒药是事先藏在耳环里的。” 江硕朝他挥挥手让他退下,衙役如释重负,磕头退了出去。 张耀之:“那歌妓不死还有法交待,歌妓一自尽便坐实她谋害司马兆良,这下子咱们有的忙活了。” 江硕:“那……大人眼下咱们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