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节
车刚刚停在门口，柳絮儿从车里出来，石城就看到她今天也是特意的打扮了一番的，藕荷色镶边紫色绣花交领长裙，外面罩了一件芙蓉丝线绣长绾轻绡，正好在下车，脚下一双朱缎镶珠云丝绣鞋也露了出来。 衣带飘飘，纤腰苗条，头上的紫金凤含珠钗，耳朵上的金累丝凤金兰耳坠，全都在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的摇曳。 石城看到了已经是心痒痒的很，笑着道：“慢点慢点，不如我抱你下来吧！”说着过来伸手扶柳絮儿的腰。 柳絮儿刚从车里出来，哪里能想得到这个人冒出来就调戏！急的把石城伸过来的手背掐了一下，赶紧的给他使眼色。 石城一愣，接着马上反应过来了，老实的扶了柳絮儿下车，果然，车里还有一位，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的秀秀，满脸通红的从车里出来了。 石城也有点不好意思，讪讪的道：“秀秀也来啊。” 秀秀下了车，忙福身：“石城哥。” 柳絮儿也有点窘，急忙的拉着秀秀往里走：“这边我还没来过呢……你来过吗？” 秀秀哪里来过！赶紧的也摇头：“我也没来过。” 石城讪讪的跟在后面，也是窘的很，听了柳絮儿的话，便赶紧的说话，好把刚刚的尴尬遮掩过去：“这边原本是个大户人家的别院，不过因为花得名，总想来玩的人太多了，他们家顾忌面子，大部分的都得答应，后来也是不厌其烦，干脆的自己家的东西全搬走，这里就专门的给人游玩。” 秀秀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样的地方，惊奇的笑着道：“这些大户人家……真的是啥主意都能想出来啊！” 柳絮儿也缓过来了，笑着点头：“是啊，是挺稀奇的。”转头看石城：“你娘呢？我们先过去打招呼啊。” 石城点头，领着来到了石城娘呆的地方，柳絮儿和秀秀上前行礼，石城娘看到柳絮儿现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真的和千金小姐没什么区别，和那个邢容容站在一起，一定是一点不落下风的，心里甚是慰藉，满意的点点头。 一时布置好了，时间还早，众人便来到花厅旁边的阁楼里面休息。 这个花园，几乎就相当于是一个大的园子，大大小小数十个院落，能住人的反而只有一两个，大部分的院子里全都是景儿，亭台楼阁，九曲回廊，无一不是美景，最适合赏景办个百花宴、诗会啥的。 大部分的园子都有休息的地方，他们这会儿呆的这个阁楼，其实就是个小二层楼，从二楼上往下看，能看到这一个园子的美景。 丫鬟端上来了茶饮，还有一些点心，孟氏猛的想起来了，忙问道：“吃的准备的如何？茶啊，点心啊，果子啊，这些都是要准备的精致一些……那些千金小姐大家妇人，对这些最讲究！” 石城笑着道：“放心吧娘！这些全都准备好了，絮儿还给出了注意，准备的茶有好茶，也有花茶，茉莉花玫瑰花的全都有，用的都是去年存的雪水……这方面我也不大懂，都是絮儿看着预备的。” 石城娘惊讶的笑着看柳絮儿：“这些你是从哪里学的？” 柳絮儿就笑着道：“我大嫂家是种花的，虽然也是乡下人，但是因着种花，这些东西便是要研究的，所以她特别懂，如今在家里就和我一起摆弄这些花茶，还说好了冬天积存雪水明年泡茶。我都是请教她的。” 石城娘就更满意了，自己的这个儿媳妇，真真的是一点不比大家闺秀差！ 正说着，邢容容来到了园子，听说大家都在这边休息，于是也进了阁楼，跟石城娘行礼，然后和柳絮儿又互相的行礼。 柳絮儿看了看，邢容容这两年确实也长成大姑娘了，头上挽着凌霄飞仙髻，正中间插着一支水钻银鎏金掐丝华胜，点点水钻闪烁个不停，鬓边一支金螭璎珞红宝串珠头花。身上穿着大红色盘金绣牡丹百花裥裙，镶滚边绣牡丹花金线缎褙子。整个打扮来说，略觉着夸张厚重了一些，如今正夏天，这样的齐整，实在有些觉着热。 她打量邢容容的同时，邢容容也在打量她，看了穿着，再看头饰，看了头饰，再看手腕子，项上戴的东西，看过了一遍，倒是没露声色，笑着坐下了。 石城娘在旁边也是不动声色的看着，只心里已经是把邢容容厌烦的训斥了很多句了！而且如今柳絮儿和邢容容站在一起一比较，石城娘就觉着，自己的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不但是一点不落下风，说起来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说话行礼，都比邢容容显得强！ 当然，这只是石城娘自己的观点，石城和柳絮儿两人，是从没有要和谁比的想法，在石城眼里，邢容容就是个不懂事的女娃，根本搭不进眼里去，更别说还想和柳絮儿比了。 邢容容坐下了之后，便笑着和石城娘说道：“石婶婶，我在园子转了一圈，觉着这里真的不错！没想到凤县这样的小地方，竟然也有这样好的园子。咱们汉中府的大户人家圈子里，真应该也有一个这样的园子，到时候游玩也有个地方。” ☆、第一百九十三章 ：雅宴（上） 听了邢容容的话，一时竟没有人接话，因为她这句话实在说的是太没水平了。石城就是凤县人，石城爹甚至还是凤县下辖的桃花村的人，她如此的贬凤县，抬汉中府，真不是当着石城娘的面，落她的面子嘛！ 石城娘还是个长辈！ 石城娘脸色已经难看起来了，哼了一声转开了头去。 邢容容说完了，没觉着有什么不对，直到石城娘摆了脸色，这才感觉出来自己可能说的不大合体，抿着嘴不说话，脸上尤还带着股子倔劲，好像自己的话一定不能收回去。 柳絮儿摇头，知道这个时候石城肯定不能说话，不然和一个姑娘拌嘴，未免显得小气，便是为了巴结未来的婆婆，自己也应该说两句。 因此笑着道：“凤县可不是个小地方，这里唐朝的时候还是很富庶的，是长安到成都商道上的一个重镇，宋元的时候因为战乱才败落了。圣祖爷之前，这里都是凤州，圣祖爷才改成了县，这几年国泰民安，朝廷又开始重视外埠营商，这条商道如今也是红红火火，凤县这几年，变化可大的很。” 邢容容在她说话的时候，脸色已经不好看起来，很明显，她认为柳絮儿是故意在自己难堪的时候，再给补上一刀！本想反驳的，但是她到底只是个闺阁女子，认识几个字已经是很不得了了的事情了，更何况是这样的地理知识！她一点都不懂，便是想反驳，也无从反驳起。 柳絮儿这番话确实叫准婆婆石城娘格外的好受起来，而且对柳絮儿也另眼相看起来，没想到自己的儿媳妇懂得这么多呢！这当然是儿子教的。石城娘很自然的把这个归结到了自己儿子身上，不过也是很高兴，笑着点头道：“凤县这几年变化真的是很大，以前街道就那么两三条，如今铺子多的很，到处都是。” 石城看着柳絮儿直笑。 “凤县到底是不是小地方，从整座城池的规模就能看出来，这座城不比汉中府小多少，以前也是八个城门，降为了县，才封住了四个而已，不过能看出来封城门的痕迹。”柳絮儿笑眯眯的继续给邢容容再补一刀。 邢容容把脸转到了另一边。 石城娘兴奋了起来，觉着未来的儿媳妇真给自己长脸啊，懂得这么多！正要问两句，不巧丫鬟进来禀，来花园的路上，已经有马车往这边走了。 众人这才站起来往外走，石城走在后面拉住了柳絮儿小声叮嘱道：“我就在前院书房，今天一天都在那边，需要什么你叫人过去和我说，还有那些首饰，你也帮着盯着点，如果大部分的人都不屑一顾，那可能就是拿错了款式，你也叫人赶紧的去和我说，我这边在准备！” 柳絮儿点头：“知道了，你放心吧！” “当然，在不耽误你的事的情况下！主要你还是忙你的事情。”石城笑着又道。 柳絮儿也笑了，石城还知道自己有自己的事，不过生意人总是利用各种机会，这也是生意人的本色，她就是个生意人，因此特别理解石城，几乎可以说心灵相通了。 点着头出来，石城娘已经去花厅等着了，她就在花厅外面，只等着丫鬟来回禀，看看来的人是哪一家子了，再决定是否亲自迎出去，亦或者谁出去迎。 头前来的时候一般点的人家，也是做生意的，在后面来了县令夫人，带着他们的女儿，石城娘带着柳絮儿亲自迎了出去，笑着迎进了花厅，坐下喝茶。 石城娘陪着，柳絮儿在这边说了一会儿话，就听见丫鬟进来禀，翰林府的大少奶奶和大小姐来了。 柳絮儿告了罪，便亲自出去迎接。 为了能保证把宋瑶请来，石城还琢磨了一个办法，给宋家的请柬上，写着听闻宋家大小姐素有才名，便恭请宋家大小姐去给其中的两样镇店首饰起两个雅致一点的别名。 柳絮儿走到了院门口，正好马车停在了门口，从车上下来了两个女子，前面的是个妇人，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如果柳絮儿没记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将近十年前，买了自己三对棉手捂子的人。 后面下来的女子，身穿一件淡水蓝连珠团花锦纹对襟衣裙，削肩细腰，身材苗条，柳眉水眸，瓜子脸儿。 下了车之后，往那儿一站，果然是大家闺秀的气度，不用故意的摆架子，眉梢眼角，举手投足之间就能无意中带出来。 柳絮儿上前去笑着行礼招呼，大少奶奶只浅浅的回了半礼，倒是宋瑶，急忙的回礼，起身之后，脸都涨红了。 柳絮儿请她们进园子。显然，宋瑶知道自己的身份，见了自己自然是不好意思。柳絮儿心里就想着，一定要装的不知道，免得被她察觉了，自己这一番忙碌原是为了相看她，那多尴尬！ 而此时宋瑶心里却在想，原来这就是柳林的meimei？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一个精致端庄的姑娘，柳林老说她是个生意人，弄得自己在心目中总觉着他meimei肯定粗俗…… 想到这里，越发的不好意思起来，对柳絮儿也有了歉意，因此柳絮儿上来笑着领路，宋瑶便主动的笑着道：“这里如今收拾的愈发的成了园子了，这路边还种了竹子，以前住人的时候，觉着竹子碍事，都给砍了呢。” 柳絮儿笑着扬眉：“是吗，也是啊，只有当个景儿的地方，才能种这些，不然确实碍事啊，把路都盖了一半，也不方便。” 宋瑶笑着点头：“没想到你们能在这里办雅宴，这里原本夏天没什么人来的，以前来过两回，也都是冬天来的，没想到夏天这里竟然也不错，别有一番风景。” 柳絮儿笑着道：“主要还是没有别的地方合适。” 宋瑶想不到她竟然这样的坦诚，惊奇的看着她，然后笑了。心里头想，果然脾性有点像柳林。 她们两人在后面说笑着往里走，前面大少奶奶就直接往里走，说实话她可真看不上一个生意人办的什么雅宴，今天能来，完全是因为能有个机会，在接触一下凤县的上等女眷们。 渐渐地，但凡是发了请柬的，基本上全都来了。石城本人在凤县的地位已经不是几年前了，如今在生意圈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年轻，可名声早已经盖过了一些老商人，属于是权贵中的一员了。更何况还考上了秀才，前途不可限量。 县令看重石家，也看重一口气中了仨秀才的柳家。县令妇人自然对石城娘和柳絮儿都格外的亲热，而县令夫人对石家另眼相看，跟石城娘热络的聊天，也起了很好的带动作用，一时花厅里热热闹闹，笑语连连，柳絮儿还担心过得冷场，是一点没有出现。 年纪大一点的妇人便在花厅，由石城娘招呼，一些年轻点的，便愿意在花园子逛，柳絮儿陪着。 宋瑶那边，她一直留心看着。进门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了，大少奶奶这边戴的首饰，还有金累丝镶青玉镂空双鸾牡丹凤簪，一支金展翅凤钗，手上戴着正珠金钩手镯，而宋瑶那边，只戴着一支绞丝银簪，手腕子上戴的手镯子，甚至是松木雕纹手镯。 而且也发现了，果然那大少奶奶基本上不理宋瑶，不但不理，在看到了一个好像是和大少奶奶关系比较亲近的同年龄妇人之后，大少奶奶便热情的拉住了说话，说话之中，还总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宋瑶，甚至还偷着指点了一下。 柳絮儿摇头，这就是石城说有些大户人家的女眷虚伪的缘故，既然是知道对别人指指点点不对，却还忍不住要偷着指点一下，人多的时候装的端庄典雅的，背地里和闺蜜说别人的坏话，却什么都能说出来。 这个大少奶奶也是可笑，跟别人说她小姑子的闲话，难道她脸上就好看了？这明显是有私仇啊！想用这种办法败坏了宋瑶的名声。 柳絮儿心里头火气，就有点想要给这个大少奶奶一点颜色看看，顺便的在抬一抬宋瑶的想法。只是自己这个生意人的未婚妻的身份，不知道能不能抬起来宋瑶，不过整治一下大少奶奶还是能做到。 柳絮儿在这边想着，还没想出来什么，有两三个十五六的小姐往她这边过来了，态度客气的叫她柳姑娘，有意和她攀谈一番，柳絮儿只能先应付这几个小姐。 如今柳絮儿家三个秀才，而且年岁都不大，尤其是柳森满打满算才十一岁，因此，只要是有点远见的人，都感觉出来柳家今后的富贵不止如此，三个秀才，总会有考上举人，甚至考中进士的！更何况，那女婿石城也是个新晋秀才，还是个身家不低，有钱有势的秀才。 因此，今天来的大部分的人，还真没有说特别对她不屑的！这些小姐都是惯会衡量形式的，加上出门的时候，家里人必定也是教过。 如果说还有点清高看不起她的人，那就只有那位大少奶奶了，大少奶奶本身出身就是名门，加上翰林府又是个清贵，大少奶奶沾染上清高的毛病也很正常。 ☆、第一百九十四章 ：雅宴（下） 她们几个在这边说，那边大少奶奶拉住的那个妇人就有点忍不住了，找了个空隙，竟撂下大少奶奶也过来了，笑着跟柳絮儿打招呼，坐下加入她们的谈话。 柳絮儿心思回转，宋瑶来了之后，很明显是被人故意的冷落的，这些个千金小姐，有意无意的疏远她，宋瑶自己便也只找了个亭子坐下，赏花看景，也不来看她们的脸色。而大少奶奶倒是积极勤奋的想要在众人中间找到和自己热络谈话的，可惜，大部分的人也是不搭理她。 这就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家道蒸蒸日上者，就比方说现在的柳絮儿，便是众人环绕，笑语殷殷，即便她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生意人出身。而家道败落的，即便出身清高如翰林，却也只能是看人冷脸，受人冷落。 也幸好柳絮儿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因此才没有被如今周围热络的千金小姐们围住，便得意忘形了。 她一直注意着宋瑶那边，在看到宋瑶正好无意中看过来的时候，便笑着站起来招手：“宋jiejie，过来一起坐吧。” 宋瑶微微的一愣，在看到这边围着柳絮儿的人全都看向自己的时候，只能起身应了，笑着过来了。 那边本打算过来的大少奶奶，于是站住了，翻着白眼冷哼着。 宋瑶过来了，柳絮儿热情的招呼坐下，热情的和她说这话，无论谁说什么话题，全都注意不冷落了宋瑶。 这周围坐的全都是些七窍玲珑，八福心肝的女子，能看不出来柳姑娘是另眼相看宋瑶？这些人马上也有对宋瑶客客气气的开始叙旧了的。 柳絮儿当然也不能显得自己对宋瑶好的太突兀，看到周围围得人越来越多，便适时的叫丫鬟拿来了石城所谓的镇店之宝。 一只鎏银镂空镶珠满绿宝石水钻发冠，一块镂空黄玉麒麟玉佩，拿出来这两样首饰，请宋瑶给起个雅名。 这只是为了请到宋瑶的一个借口，并不是为了难为她，因此事前就已经告诉宋瑶，是哪两样首饰了，宋瑶在家便已经想好了，于是说了，众人便是一番文绉绉的赞叹之声。 就在这个时候，邢容容也摇摇摆摆的过来了，看到这边人多，围在中间的居然是柳絮儿，嘴角就带出来一丝冷笑。 小时候柳絮儿来过她家住了几天的，那时候看着完全就是个乡下丫头！邢容容怎么都想不到，柳絮儿这几年变化这么大，她本就是个心眼不大，看不起人的性子，如今感觉自己无论是穿着还是言语上都被柳絮儿压了一头，更是气恼的很。 当然她也不会在众人面前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因此过来了，只坐在外圈，冷眼看着柳絮儿的长袖善舞。 同样冷落在一边，冷眼看着这边热闹的还有大少奶奶。 柳絮儿可没空理她，趁着这会儿热闹，柳絮儿便笑着提议来吟诗作对，并说了有奖罚，奖自然是自家的首饰，罚的话，自然也就是酒。丫鬟们已经利落的在桌上摆上了石城特意从松江府冰冻运来的大闸蟹，菊花茶，合欢花浸的酒，酒也多种，黄酒、烧酒全都是备齐了，旁边还有热酒用的白玉骨瓷麒麟双头酒炉。 一应物品端上来，这些大家闺秀少不得面面相觑，心里说，这一家是生意人出身，可这风雅的事情上，倒也是拿手，不像牵强附会的。 柳絮儿自然是装不知道，又叫人拿来了今天权充奖品的首饰，同样大大方方地拿得出手。不过她心里知道，自己在作诗上还是不行的，因此便抢着充了掌坛，算是主持人。 于是三两下的把规矩一说，众人开始作诗。 柳絮儿在旁边听着，一会儿就听出来了，宋瑶的水平远远在这些人之上，看来二哥说的一点也没有夸张，宋瑶也就是个女儿身了，若是个男子，去考个进士及第是不成问题的，那时候翰林府也没什么败落不败落这一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