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导演喊了“卡”之后，陆衍知道这一条终于过了，他例行礼貌地对沐晓点了点头，不管对方有没有反应，他做好自己不落人口实便好。随后陆衍走向休息区，等在那里的宋辉立马奉上茶点。 陆衍闭上眼睛稍事休息，过了一会儿，身边的位置坐下来一个人，陆衍察觉身边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有些猜到来者何人，睁开眼一看，果然是苏诀。 不管对这个人的观感如何，陆衍是绝不会先开罪人的，他冲苏诀礼貌地点点头，打了个招呼，“苏总，你好。” 苏诀笑了笑，他的脸上一贯挂着的那个笑容常常让人忘记他背景的不凡，有点性感，有点迷人。不得不承认，即便没有背后的实力，苏诀本身也有足够的条件让一众男男女女趋之若鹜，“你叫陆衍，我还记得你，你试镜的时候我们见过。” 陆衍也笑了笑，“苏总好记性。” 苏诀嘴角一勾，压低了嗓音，带了点暧昧的意味，“你值得让人有好记性。” 陆衍不为所动，轻描淡写地回击，“苏总亦然。” 有点意思。苏诀眼里的兴味更浓，至于调戏不成反被调戏什么的，他完全不介意。苏诀坐直了身体，一本正经地继续，“你的演技很好，刚才那场戏很不错。试镜的时候也是，完全不像一个初出道的新人。” 陆衍坦然接受，“多谢苏总赞赏。” “这么好的演技，天分除外，自己肯定也下过一番苦功吧，怎么样，有没有想过要在演艺圈大展拳脚。”苏诀开始抛出诱饵。 “我相信这是每一个演员的梦想。”陆衍四两拨千斤。 陆衍没有顺着杆子往上爬，倒让苏诀有些意外，眉头一挑，眼里的意味不明，陆衍泰然处之，只当不懂他的暗示。 两人视线的交锋并没有持续多久，换好衣服补好妆的沐晓施施然走过来，对着苏诀甜甜一笑，双手十分自然地抱上苏诀的一只手臂，“苏总，让你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已经让助理定好了位置，咱们走吧。”对坐在一边的陆衍完全视而不见。 苏诀虽然有些不快沐晓的不懂眼色，但他一般不会当面下人面子，何况他本来就是约好沐晓共进晚餐的，于是对陆衍笑了笑，表示下次再聊，便起身走了。 陆衍不着痕迹地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并没有打算攀附苏诀，可是也不希望彻底得罪这个能在娱乐圈翻云覆雨的人。 至于沐晓对他的无视，则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有些感叹，沐晓虽然漂亮，可还不够聪明，当着苏诀的面也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岂非在向苏诀表示她的不满，只怕她跟在苏诀身边的时间也不会长久了。 之后的日子还算平静，电影的拍摄十分顺利，原本按照原定计划还要差不多一个月才能杀青的，因为提高了效率，所以可以提前半个月。 也就是说，还有半个月，陆衍就要失业了。这段时间，在拍戏间隙，陆衍考虑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前路问题。当务之急，当然是先签一个靠谱的经纪公司，陆衍刚入行，什么资源都没有，如果想靠自己去接工作的话，那首先就得饿死。至于那些自己开工作室的，那都是混到了一定高度有资源有人脉有财力的大神级别的艺人才有可能的。 本来星空是个很好的选择，凭着陆衍在这部电影中的表现，想要从星空拿到一份合约相信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然而由于苏诀的缘故，陆衍却并不是很想搭上星空这条船。虽然自从上次之后，苏诀就没有再出现过，那次的试探也十分隐晦，陆衍甚至不能确定苏诀是不是真的对自己有兴趣，然而如果是真的话，那么签了星空可就是分分钟送羊入虎口的节奏，陆衍是不愿意让自己陷入那样的被动中的。 何去何从，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好在陆衍并不是完全没得选择，这部电影的主要投资方虽然是星空，大部分工作人员也都是属于星空，但还是有其他公司的成员，例如影帝谷扬，就不是星空的艺人。这么长久以来对人际关系的经营，也是时候得到更多回报了。 所以当谷扬跟他提起这些问题的时候，陆衍并没有太过惊讶。 “小陆，电影就快要杀青了，你之后有什么打算？”从一个前辈关心后辈的角度，谷扬这句话说得十分自然。 “这个，我还没有考虑到。”即便无数个深夜独自在脑海中思考过千百遍，陆衍还是这么回答道。他知道谷扬会提起这个话题必然还有下文。 “我听说你还没有签过任何一家公司？” “是的，”陆衍点点头，“这部电影是我的导师推荐我参加试镜的，过了之后就直接过来了，还没有来得及考虑经纪公司的事。” 谷扬笑了笑，“如果你想进星空的话，应该没有问题。你的表现大家都有目共睹，而且李导对你也很满意，如果他愿意给你推荐的话，应该还能拿到一份不错的合约。” 陆衍苦笑着摇了摇头，“星空家大业大，资源是很丰富，但是竞争的人也多。我只是一个新人，只怕蛋糕虽大也分不到几口。” 谷扬听到这话眼神一亮，试探道，“那你觉得环宇怎么样？”环宇就是谷扬所在的经纪公司。 陆衍微微一笑，带了点调侃地恭维，“能培养出谷影帝的公司，自然是不错的。” 谷扬哈哈一笑，“那如果你对这个还不错的公司有兴趣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做个推荐。” 陆衍促狭道，“扬哥时刻不忘公司，不知道老板有没有多发奖金啊。” 谷扬食指在唇边一竖，“这可是个秘密。想知道的话，就到环宇来啊。” 两人相识虽然不算很久，因为性情相投，交情已甚笃，时常也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笑过之后，谷扬还是认真地建议，“你可以认真地考虑一下，环宇虽然是个小公司，但是对每一个签约的艺人都相当重视，以你的条件，一定会大有发展的。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 陆衍点点头，“我会认真考虑的，无论如何，谢谢扬哥。” 谷扬拍了拍他的肩，“客气什么，你要是真进了环宇，可就是我的师弟了。” 陆衍笑了笑，谢得特别真诚。虽然一开始相交的时候，是存了利用的心思，但是相处下来，除却利益的关系，谷扬确实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陆衍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自然也放了更多的诚意进去。 “另外，环宇最近准备投资一部电影，是一部都市爱情剧，男二号的演员一直没有确定下来，我看了一下剧本，觉得你挺合适的，就跟导演提了一下。这部片是准备贺岁档上映的，虽然对于冲刺各大奖项可能没有多大希望，但如果目的是多露露脸多点观众缘的话还是不错的。你有没有兴趣。” 陆衍这下是真的有些惊喜了，连忙表示,“有兴趣，当然有兴趣，扬哥真是有心了。” 谷扬对陆衍的反应很满意，“那我再跟导演说一下，等电影杀青了你去试个镜。当然，能不能成还要看你自己，不过我很看好你。” “我明白的，能有这个机会已经很感谢扬哥了。” 两人正聊着天，那边突然一阵sao动。 陆衍向人群聚集的方向看去，能引起这么大sao动的当然不会是小人物，来的是苏诀。然而陆衍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苏诀，而是苏诀身边的那个人。 那个人的五官与苏诀颇为相似，轮廓却更深邃精琢，气势也偏沉稳威凌。与一身休闲的苏诀不同，他一身正装格外挺拔，纯手工制作的西装裁剪合宜质量上乘。相比经常挂着笑容亲切生动的苏诀，他更多是从里到外一丝不苟的严谨自持。他的表情淡淡的，光洁的额头下一双剑眉分外秀挺。他的眼眸清透明澈，却被眼神的锐利遮掩，让人觉得有一道锋芒掠过，在不敢直视以外无端体会到什么叫做不怒自威。 如果说苏诀像一个风流王爷，那么他就是一个睥睨天下生杀予夺的帝王。而陆衍知道，这个人，是真的不愧王者之名，因为他是苏家老大，苏氏集团的总裁，星空真正的话事人，苏漠。 在商界，苏漠就是一个传奇。 传说中，苏漠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投资金融，在完全不靠家族背景的情况下赚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不到二十岁，就从世界上最有名的金融学院沃顿商学院毕业。上一任的苏家家主意外离世后，年纪轻轻的他在一片混乱中从其他觊觎苏氏集团的叔伯手中夺回苏氏，大刀阔斧地改革和肃清。不到十年的时间，苏氏不但恢复元气而且更上一层楼，已经跻身国内外一流企业。星空娱乐就是苏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也是由苏漠一手创立。虽然外界看来，苏诀是星空的主事人，但其实，苏漠才拥有真正的话语权。 苏漠为人低调，轻易不接受采访和曝光。陆衍会知道这么多，是因为他看过一本苏漠的自传，是他为数不多的在公众面前的露面，而那本自传的问世，还在几年以后。 但凡对商业有点兴趣的人，很少不崇拜苏漠的。陆衍生平佩服的人不多，苏漠是其中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千呼万唤始出来，受君终于出场啦^^ ☆、第九章 演绎生死 在这个时候，听过苏漠的人不少，但真正见过苏漠的人却是寥寥。 只不过虽然不认识，能与苏诀同时出现，并且还态度亲密的，就绝对是个大人物，只是这个大人物似乎很不好接近。 李冉听说苏诀又来了，正气冲冲地赶过来，在见到那个人时，态度立刻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恭敬中带着亲热，搔了搔乱蓬蓬的头发，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苏老大，你怎么来了。” 看到平时脾气火爆的李冉大导演露出这样的表情，众人表示有点眼瞎。 苏漠嘴角微微一弯，一个淡得几乎看不出在笑的笑，“来看看你。” 陆衍也是第一次听到苏漠的声音，低低的，如同耳畔低语，很好听。 李冉一只手在空气中挥了挥，“哎，苏老大想见我的话，一个电话就好了，随传随到，哪里需要劳您大驾。” 苏漠还没有说什么，旁边的苏诀已经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有点出息好吗，李小六。” 李家兄弟众多，李冉排行第六，是李家的老来子，父母兄长都宠得不得了，要什么给什么，奈何李冉从小就爱跟着苏家兄弟混，对苏家老大更是崇拜得不得了，得知苏漠想开影视公司，立刻去读了导演，倒也误打误撞找到了自己的兴趣，几年下来，凭着自身的能力和星空的力捧，早已是享誉国内外的名导，家中父母兄长也就不再说些什么，随他去了。 而此刻，听到平时在片场里霸气侧漏的李导被这么幻灭的称呼，众人再次表示连耳朵都要瞎了。 李冉偷偷瞪了苏诀一眼，因为苏漠在场，并没有爆发。 苏漠嘴角的笑意也终于深了一点，“今天是你的生日。” 李冉的嘴角以可见的幅度裂开，一副高兴得不知所措的样子，“哎我自己都差点忘了……” 苏漠道，“等你收工，我们一起帮你庆祝一下。” “行，不过今天的戏排得比较多，顺利的话，也要到傍晚，苏老大有没有其他事情，或者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李冉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也没有矫情地准备提前收工，他知道苏漠本来就更欣赏认真工作的人，他和苏诀也深受影响，不论平时怎么样，工作起来是绝对不马虎的。 “不用，”苏漠浅浅地笑了笑，“接下来的时间我都休息，从来没有看过拍戏是什么样的，今天正好开开眼界。” 李冉立刻招来助手安排苏家兄弟到休息区，既不会被打扰也有很好地视野可以看到拍戏的过程。 一个苏诀已经可以让众人干劲十足，何况今天还加了一个更有分量的苏漠，大家简直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使出浑身解数要好好表现争取给两位老板留下一个足够好的印象。而今天的李大导演也同样的亢奋，就连骂人的声音仿佛都高了几个分贝。 陆衍今天有两场戏，一场是他在影片中的出场，一场是他在影片中的结局。开始和结束，恰好都排在了同一天。在一天的时间里要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中转换，是很考验演技的，不过李冉对陆衍倒是很有信心，陆衍自己当然也是一样。 先拍的是陆衍出场的那一场戏，那时候他刚留学归来，一腔热血，满怀抱负。陆衍穿着西服，一身洋味儿，虽然款式在现在看来比较老旧，胜在人年轻帅气，陆衍眼神明亮，从车上下来之后，看着这个自己生活了几十年，又离开了几年的故乡，有些怀念，有些感概。 “卡！”李冉叫了一声，“很好，陆衍，很好，眼神很棒很到位。” 陆衍从戏中抽身，得到李导难得的肯定也很高兴，不由得微微弯了弯眼角，又是那个谦逊有礼的演员陆衍。 “很好，”李冉手扬了起来，“陆衍去休息一下，接下来准备拍下一场，各就各位……” 转身的时候陆衍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身上，下意识的望了过去，就看到苏诀对他挑眉笑了笑，笑容里有着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后他俯身在苏漠耳边说了些什么，苏漠看过来的目光若有所思，带着他一贯的锐利，有了点审视和探究的味道。陆衍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这种好似被品评的感觉让他很是厌恶，面上却淡淡的，还礼貌地点了点头示意。 仅仅休息了一会儿，喝口茶的功夫，陆衍便起身去置换下一场戏的服装和妆容，同时也要酝酿一下情绪。 这个时候的陆衍已经与先前完全不同，不复初时的意气风发，眼神深沉狠厉，一身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肃杀。一组组的分镜头把他淡定自若的指挥，精妙缜密的布局展现得淋漓尽致。 最后一组是长镜头，要求一气呵成，开拍之前，李冉再次跟陆衍谷扬沐晓详细地讲了一下戏，这一场他们三个人都有入境，不过谷扬和沐晓主要是背影。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谷扬拍了拍陆衍的肩，意思是放轻松，还有加油，陆衍笑着点点头，表示感谢。 各就各位，一声“a”，陆衍望着谷扬沐晓相携而去的背影，眼神很是复杂，有家仇难报的愧疚，有对昔日恋人的不舍，还有完成任务的感慨。后面的追兵渐至，陆衍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转身，穿戴上早就准备好的风衣帽子，与方才谷扬身上的一样。这就是他最后的计划，李代桃僵，以换取他们能有更多的时间安全地撤离。 最后的这场枪战相当精彩，陆衍以一敌十，枪枪精准，居然全歼了追来的敌人，然而他自己也已经身受重伤，回天乏术。陆衍紧紧捂着重伤的腹部，靠着身后的土墙缓缓坐下，无力的另一只手再也握不住弹尽的枪支，任由它从手上滑落，如同从他身体里滑落的生命力。陆衍努力地仰起头，后脑勺抵在墙上，这时候他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脑海里一幅幅闪过过往的人生，他的眼里，有对生命的眷恋，有对未竞抱负的遗和不甘，却没有后悔。他缓缓，缓缓地勾起嘴角，只往上了那么一点点，就再也没有能力继续，他努力留给这个世上他最后的一个笑容，直到眼里再也没有光彩。 镜头慢慢转向天空。所有人都被这肃穆沉重的一幕镇住，现场一片静谧。甚至在导演喊了卡，拍摄结束之后，氛围依旧有些沉闷，没有人笑得出来。 还是陆衍先调整过来，他一边用宋辉递过来的毛巾擦着身上的血浆，一边笑着问道，“李导，怎么样？有没有需要重拍的地方？” 李冉也难得地笑了起来，“没有，非常好，简直完美。” 谷扬走过来在陆衍背上拍了一下，笑道，“好样的。换做是我，都不一定能够一条过，太棒了。” 陆衍轻笑，“扬哥又谦虚了。” 之后又有几个与陆衍交好的工作人员过来夸了他几句，现场的气氛才又慢慢活络起来。 方才拍戏的时候，陆衍感觉到之前那道视线依然注视着自己，只不过身在戏中时，陆衍可以摒弃一切外界的影响，那道视线就显得若有若无，现在下了戏，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就分外强烈起来。 陆衍控制着自己没有再往那个方向看去，正好今天的戏份已经结束，便招了招手示意宋辉先回去休息了。 今天的戏拍得很顺利，然而陆衍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不可否认是因为苏诀以及那道目光。 陆衍早已不是个不知事的热血青年，对于娱乐圈的种种规则和潜规则，他都心知肚明，也没有抗拒，反而愿意在自己能够接受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去利用。在这个最现实不过的成人世界里，爬到高处的人，没有几个是清白的。想要站到高处，就要付出代价，这个陆衍懂。只不过陆衍还有自己的底线，这个底线就是他自己。 陆衍很清楚，以他的外形条件又没有任何背景，想要在娱乐圈混下去并且要混得好，必然会有一些人想要对他出手，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屈服。从本质上来说，陆衍其实是个相当自我的人，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以自己为代价去换取。在上一世他混得那么惨的时候都没有屈服，何况如今。 虽然做好了心里建设，然而想到才刚开始就要开罪业界龙头之一的星空，陆衍多少还是有些懊恼。好在苏诀在圈内的风评一向很好，据说他虽然风流无算，但从不逼迫。顺从他的人自然会得到他的力捧，拒绝他的也没有刻意打压。只不过，以他的条件，几乎没有人能抗拒得了就是了。 反正这部戏只有半个月左右就拍完了，到时候签了其他公司，以后也尽量避免与星空的合作就是了，虽然会损失一些机会，但是经历过前一世的惨淡，已经没有什么是陆衍不能忍受的了。 幸运的是，能在这里认识谷扬并与之交好。陆衍已经开始慎重地考虑加入环宇的可能，若能得到新晋影帝的提携，未来的路也可以稍微顺畅一些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