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你……”温玉良吃了一瘪,从前向云欢在他跟前柔情似水,百依百顺,可今日竟是对他大呼小叫。原本他和向云锦还想着利用她的依恋,哄她骗她,得些好处,这会看来,她竟是移情别恋? 这怎么能! “向云欢,我一片真心对你!前些日子,你还口口声声非我不嫁,今日,你却说你的事情与我无关?为着个外人,你想尽法子把我逐出了向府,此刻更是恨不得将我撵地远远的,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你的真心能值几文钱?”云欢忍不住嗤笑出声,“你若是当真一片真心待我,好,你去挑个黄道吉日,三媒六聘地到我向家来提亲,我向云欢坐着等,看你捧着你的真心来!到时候,咱们再论论这什么非君不嫁,可好?” “你!无理取闹!”温玉良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终是憋了这么一句话出来。云欢只当没看到,扬了眉头,更加猖狂道:“怎么?玉郎没银子请媒婆?要么,跟我借点儿?” “……”温玉良终是拂袖而去。 门外稀稀落落地响起两下掌声,云欢一抬头便看到宋长平懒懒地倚在门外,笑道:“宋某今儿可真有福气,看了这么几场好戏。瞧二小姐这般伶牙俐齿,宋某真是惭愧。” “宋大少爷莫非属猫?来来去去都是无声无息的么?”云欢没好气地应道。 “落了东西。”宋长平懒懒应着,说话间倒真往云欢身边走去。 擦身而过去,云欢一眼便瞥到他嘴角的那抹隐忍的笑,一晃神,他倒真的蹲下身子去,从地上拾起个钱袋子后,在云欢跟前晃了晃,似是要证明自己没说谎。 尔后,宋长平竟又真的若无其事,一言不发地飘了出去。云欢一时间窘地只想挠墙,哪知人才刚刚趴在桌面上,宋长平又回了头,一本正经道:“二小姐,宋某也想问问,这请个媒婆,是要花多少银子来着?” “……” 不挠墙了,挠人成么? 这一仗,宋长平真真是大获全胜,不过是片刻,他也不知为何自己的心情便这般美好。守在丰年门口的孙兴见了他神色愉悦,都忍不住打趣道:“大少爷今儿可遇上什么好事了?” 好事么?宋长平眼前一晃而过向云欢那张绝色的脸,唇齿间似乎依然飘荡着一品豆腐的清香——遇上一个有趣的人,吃到一道合口的菜,算是好事么? 他的唇角弯了一弯,喉间却是突然一痒,他压抑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咳嗽出声。孙兴见状,连忙扶着他,他却是摆了摆手,沉声道:“回府!” 好端端的,竟是又犯病了。马车远去,宋长平撩了帘子抬头去看丰年二楼的那个窗口,似乎还能看到向云欢嘴角噙着羞,恶狠狠地在诅咒她。 诚然,此刻的向云欢确实在心里腹诽着宋长平。他的指点江山,他的若无其事,都让曾经与她擦肩而过的向云欢觉得惊讶,但是腹诽过后,她却挣脱了对宋长平的揣测,比起宋长平,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思考。 宋长平走后,章奎进屋来跟她进行了深谈,今日向云欢的表现着实让章奎惊奇,可还未到惊吓的程度。 “向爷早早便同我说过,二小姐是块璞玉。”章奎的称赞言简意赅,而后,却是担忧道:“方才夫人里去时面色不郁,二小姐回府后,还是要多加小心才好。” “谁说我要回府?”向云欢居高临下看整个丰年,心里却是暗自揣度。 她爹不在,整个向府都由苏氏掌控。从前她懵懂不知,随着苏氏安排婆子奶妈在她身边,她也不知身边如今哪个能用,哪个可用。方才她顶撞了苏氏,又让苏大彻底离开了丰年。若是此时回去,要么是苏氏同她大闹一场,她势单力薄未必能取胜,在向府里住着,指不定一群人算计她一个。虽然她未必算计不过苏氏,可硬碰硬,又累心又累身。 第二种可能,则是苏氏依然保持从前好母亲的模样,顶多责怪她两句,软磨硬泡地处着她,她也依然和和气气。苏大手头决计是没钱了,若要赔丰年的这些损失,必定是从苏氏那磨。若是要继续和气,向云欢指不定还会被逼着将这事儿不了了之。 无论是哪种情形,都不是向云欢愿意看到的。 那一厢,敌方正蓄势待发地等着对付她,她才没那么笨,笨到自己跳到陷阱里去。 避其锋芒,泄其锐气,这便是云欢的兵法。 云欢起身便去领早就吃饱了,在厢房里睡地满脸通红的云燕。 “燕儿,二姐带你去大伯父那住几日可好?”云欢低声道。 “好啊,二姐去哪我就去哪……”云燕睡眼惺忪,乖巧的起身穿鞋子,方才穿好一只,却是抬头疑惑地望着向云欢:“大伯父?哪个大伯父?” 爹爹不是没有兄弟姐妹么?向云燕愣住了。 与此同时,一旁的章奎却是吃了一惊,抢先道:“二小姐,不可!仔细他一棍子将你和三小姐都轰了出来!那莽夫,打人可不讲理!” 莽……夫……? 向云燕愣愣地琢磨着这两个字,半晌,后知后觉地讶异道:“二姐,咱家还真有个大伯父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咯~长假要到了,忙碌了一周的你们要好好休息哟!出去玩儿出去旅游神马的,中间有空不妨来看看文叻,嘿嘿。 ☆、第十二章、救父 在去寻大伯父的路上,云欢反复告诫云燕,一会见着人,全看她眼色行事。若是她暗暗打了手势,云燕便甭管三七二十一,抱着眼前人的大腿哭就是了。 云燕似懂非懂,一路上倒是颇为紧张地揪着自个儿的衣角,等拐过了几个路口,云欢说快要到的时候,云燕曳了曳云欢的袖子,苦着脸道:“二姐,我哭不出来!” “……”云欢不由地擦了擦汗,“燕儿你平常最喜欢什么?” “我最喜欢啊……”云燕低着头算了算,一本正经地回道:“我最喜欢吃!” “……”这算是兴趣爱好么?云欢甚是质疑。原本还想跟云燕力陈今日来访的重要性,只是看着云燕稚嫩的脸,云欢这大道理委实是说不出口了。 眼见着就要到了,云燕越发紧张,可那眼泪却是怎么都逼不出来。云欢也是无计可施时,云燕咬咬牙道:“二姐,我先哭,一会你告诉我哪个是大伯父!” 云欢还没阻止,云燕已经照着自己的大腿根子便掐了一大把,一下子疼地眼泪直流,“哎呦”一声便哭开了。 云欢被她吓了一跳,“燕儿你傻啊,哭不出来就罢了,干嘛掐自个儿!” “没哭过,不知道怎么哭……”云燕吸溜着鼻涕,哀怨道:“二姐,咱们到了么!?” “到了!”反正掐都掐了,就不能浪费。云欢一沉脸,眼睛落在大伯父门前那个着粗衣麻布的妇人身上。 “那是大伯母张氏!”云欢连忙打了个手势。眼见着张氏就要转身回屋,云燕一挤眼泪,拔高了嗓子嚎啕了一声,上前便抱住了张氏的腿。 “这是哪家的女娃娃,怎么哭成了这样!”张氏低头便见一个可怜见的小姑娘,哭得眼泪哗啦啦地掉,心里头一软,低身想挣开云燕,问问她是谁。 怎知云燕得了云欢的命令,没见着大伯父之前,一定不能松手,她索性放开了嗓子嚎啕开了。 这一阵哭地昏天黑地,云燕便听到张氏对着里屋喊道:“当家的,来看看这女娃娃是怎么了!只抱着我哭,不撒手呢!” “哪个女娃娃?”里屋的人闻声出来,是个虎背熊腰的粗壮男子,一双眼睛锐利如鹰凖,落在云燕身上。 云燕泪眼朦胧,只想着这个壮实的男人同自家那个大腹便便的父亲当真不像是兄弟。 墙角处,隐约传来一声猫叫,云燕浑身一激灵,迟疑间,那个男子已经像抓小猫一般将云燕提在手上,打量了一番,沉声道:“你是谁?” “大……大伯,我是我爹爹的三女儿,我叫向云燕……”向云燕这会是真的要哭了。这个男人看起来这般彪悍,手背上还有长长的一套刀疤,云燕觉得他一松手,自己个儿便要摔个狗啃泥。 “你这人,吓着孩子了!”张氏嗔怪了一声,拍手让向恒泰把云燕放下来。 向云燕好不容易站平,一道黑影笼罩着她,继而,却是向恒泰略显凶悍的脸:“你是向恒宁的女儿?你一个人过来的?” 那深色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盯着自个儿,向云燕终是顶不住他质询的眼神,哭道:“二姐,救燕儿,呜呜呜,大伯好可怕!” “……”躲在暗处的向云欢只觉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她只能硬着头皮缓缓地从拐角处走出去。 “大伯!”不给向恒泰发飙的时间,向云欢一出场,便是两膝一弯,直直跪在向恒泰的跟前,“求您救救爹爹!爹爹……爹爹他快要死了!” 深深地伏下身去,低头的向云欢已是满面泪流——这泪,却不仅仅是因为向恒宁所流。 向恒宁有个兄弟叫向恒泰,这事儿知道的人,那是极少的。 从前云欢的娘王氏在世时,王氏还时常带着云欢去大伯父家做客。云欢隐约记得,每回他们去时,向恒泰的脸色都极差,从来不搭理他们,倒是张氏笑脸迎人,每回都给云欢做很多好吃的。 等再大一些,王氏走了之后,两家就彻底退了往来。七八岁的时候,她还缠着向恒宁带她去找大伯母玩儿,向恒宁脸一沉,道:“什么大伯父大伯母,咱们没这门亲戚!” 那时候向云欢才想起来,向恒宁似乎从来都不在他们跟前提起他这个兄弟,更不曾同她和娘一起,去过大伯父家。 云欢问过章奎,章奎模模糊糊提到过,二人水火不容,倒是同云欢的亲娘王氏有些干系。 章奎不细说,云欢却是猜到了一二。两原本水火不容的兄弟爱上了同一个女人,身为老大忍痛割爱毅然去从军。原本以为自个儿喜欢的女人能平安到老,怎奈红颜薄命,竟是病死了。 云欢犹然记得,当年大伯父手执一把大砍刀,险些在娘亲的灵柩前砍了爹爹。当年爹爹的头发都被削去了一半,披头散发地指着大伯父道:“向恒泰你这个疯子!老子同你老死不相往来!” 大伯父什么都没说,出门时随手将那刀一甩,那刀直直地将向府门前的石狮子的耳朵给削了下来。那石狮子的耳朵,至今还能看到补过的痕迹。云欢每每见了都要打一哆嗦,向恒宁每回却是咬牙切齿。 这句话一说便是十几年,两家当真再没任何来往。 前一世,向云欢连走投无路时,都没能想到这个大伯父,直到后来,她摸爬滚打,吃尽了苦头,再次回到雍州去祭奠爹娘时,在爹娘坟前同大伯父重逢,这个七尺大汉几乎哽咽地呼了她一巴掌,而后却是抱住她,“你这丫头死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你死了!” 那是迟来的亲情,却是让向云欢前一世的后来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力量。若没有向恒泰和张氏的帮助,向云欢后来的路,绝对没有那么顺。 “你是……云欢?”此刻,向恒泰望着眼前满面纵横的向云欢,再看看那一边,方才还抽噎着,此刻却浑然惊呆的向云燕,冷笑一声道:“怎么,向恒宁死了?” “大伯,大伯母,求你救救爹爹!”云欢又低了下身子去。 眼前的人踟蹰和挣扎了片刻,终又嗤笑了一声,道:“他死就死了,便是收尸,也轮不着我。你们求我,又有何用?” 转身离开时,向恒泰一把抓住还要上前询问的张氏,硬生生的将她拉回了院子。 门“砰”一声关上了,一阵冷风吹过,云燕打了个寒颤,看云欢依然低着身子,不由地带了哭腔道:“二姐,咱爹真要死了么?大伯已经走了,咱……” “跪着,等!”云欢低声应道,依然一动不动。 她其实是赌一把向恒泰的内热外冷罢了。上一世的相处,足以让云欢知道,向恒泰其实是一个极好的人。两兄弟赌一口气,最后却是天人永隔,为这,向恒泰的后半生都是懊恼的。 还有她,这世上,除了爹爹和云燕,她最亲近的人,不过向恒泰而已。前一世她绕了多少弯子才见到亲人,这一世,她不能再错过。 云欢心思百转千折,这一跪便是一个时辰,腿脚都要麻木了。云燕年纪小,跪不住,悄悄地起了身趴在门口往里头望,回头又通风报信道:“二姐,大伯和伯母好像在吵架!” 果不其然,过不得片刻,屋里头便传出声音。脾气极好,最是温柔的张氏恼怒的声音传出来,“看你七尺的个儿是白长了!自家兄弟出了事儿不管,还让两个侄女跪在跟前!你受得起,我受不得!你今儿要是不让我开这个门,我即刻便同你和离!” 那脚步声将近,门吱呀一声开了,云燕直勾勾地看着张氏,不知是该跪回去,还是继续站着。张氏却是唇角一弯,低声对云燕道:“丫头,躺下!” “啊……”云燕一愣,云欢却是极快地领悟,一把将云燕抱在怀里,扯了嗓子期期艾艾道:“燕儿,你怎么了……” 云欢的慧根着实让张氏愣了一愣,直道云欢这丫头怎么同自己这般有默契,待回神时,却也是“哎呦”了一声,哭道:“当家的,你看这丫头,怎么晕了!” 屋里人大跨步地走了出来,蹙眉望着这三人,似是要判断真假,张氏起身便拧了他一把,怪道:“愣着干啥,你还真要看着你侄女儿死在跟前啊!” 每一个铁汉身后,都有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子。拼不过硬的,绕指柔却总是管用的。 云欢只知,张氏这招苦rou计真真是用对了。云燕被抱进屋子后,向恒泰赶忙去请了大夫。云欢原本害怕露馅,结果那大夫一把脉,却是说了一通,大体意思是,云燕常年来没吃饱饭,气虚体弱,加上又跪了太久,才会晕倒。 向恒泰狐疑的望向云欢时,云欢索性一把鼻涕一把泪,直把娘亲走后,苏氏当家,自个儿和云燕的苦难日子描述了一番,又道自个儿打小没了娘,这眼见着又要没了爹,往后真真是没好日子过了。 这当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当真是无从考据。 好在张氏配合着又哭了好一会,向恒泰直听得头皮发麻,冷着脸,二话不说便出了门,等向恒泰再回来时,张氏已经给两个丫头做了饭,两个丫头正埋头吃饭。 见了向恒泰,云欢赶忙拉着云燕行礼,向恒泰摆了摆手,对云欢道:“你跟我进来。” “去吧。”张氏安慰道:“你大伯是个讲理的人。” 云欢点了点头,进屋便见向恒泰面色沉重。 “方才我去见了章奎。”向恒泰道:“他可没说,你爹要死了。” “是。我爹确实还没死。”云欢面不改色的应道,“可也只是还没死而已。” 若是她再不想法子,向恒宁的死期,大约也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私以为,“吃”,其实也可以算作一个兴趣爱好!【望天,吃货的悲哀……就是,别人说“我很能吃苦”的时候,吃货能做到的,只有前四个字。 ☆、第十三章、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