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启程
成朝宰相,确有协理文书之职。也就是说,奏章太多,皇帝一个人批不过来,宰相是可以帮忙分担一些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者早有惯例的政务,也就不用劳烦皇帝龙目御览了。 然而南方数年以来最大规模的战事,报捷请战的奏章,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宰相代为批复才对。 倒不是说夏伯严敢把这封折子瞒下来,私自批复。最大的可能,是对如何批复这封奏章,君臣之间产生了巨大的分歧。最后皇帝被迫同意了宰相的意见,却不愿意亲手执笔。 “既然是夏相的意思,那就由夏相你代朕批复好了!” 虽然京城远在千里之外,但沈其音仿佛能亲耳听到金銮殿上,宋世平那充满怨念的金口玉言。 而最终的结果,显然不是夏伯严惶恐跪地,大呼:“臣不敢,臣有罪!” 他真就批了! 虽说乘胜收兵的结果早被蒋成济料中了,但皇帝和宰相之间有如此深的嫌隙,可不是能够轻易化解的。说不定,这次进京,就能赶上一出官场震动的大戏呢。 经过几天的准备,一切妥当,也终于到了启程出发的时候。 这一次上京还是走海路,和半年前佛朗机使团进京的路线相同。 沈家目前仅剩的两条船,远航队的旗舰载人,俘获的佛朗机战舰拉货。 这一次一同进京的人为数不少。沈其音要带上弟弟,而沈达海是个好父亲,好丈夫,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带妻儿一同游览祖国首都的机会,所以曦瑶和沈胜也会一路同行。 刚刚建好的沈府,没住多少天,办了场白事,然后人就走个干净,也是件挺让人无奈的事。 同样是进京,宋家就至少留了一个看家的。宋世清不被允许离开常宁县城,连母亲的六十大寿都不能亲自到场,着实有些悲惨。不过生在皇家,没悲惨到血rou横飞,伦常崩坏的程度,应该就算挺幸运的了吧。 肖锦也很幸运,因为要办报纸的缘故,他和肖雨也要跟着沈其音一同回京。虽然依旧是在沈其音手底下做事,但京城可是他的主场,肖锦可是暗暗惦记着扭转乾坤,一举夺回主导权呢! 一同随行的还有窦静阁和他的学生,孟回风觉得一个人留守也做不了什么事,索性一同跟了来。阿蓝自然是要跟着宋思珞的,同时,她还要对另一位随行艺人负责:已经和沈家签下五年契约的说书先生魏春秋。这一趟京城之旅,沈其音拿他有大用。 除了这些人以外,此次三才湾海战立下功勋的敢勇队员也选出了二十六人一同入京,每艘船各出了一人,要替留在常宁的兄弟们接受封赏。而手刃敌将的幸运儿沙丑自然也在其内。 而那艘佛朗机大帆船上则装满了贡品,从美洲带回来的珍宝和作物,肯定要挑最优质的献给皇家。除此之外,太后娘娘的寿辰,自然也该准备礼物。而打算在京城做香水生意的沈其音,还在遥州附近收购了一批原料,也一并装上了船。京城物价高,能省就省一点吧…… 除了沈家的两艘船,水师也派了一支船队随行,押送此战的俘虏入京。率领这支船队的是曾经送沈其音去闽州的水师将领叶良,也算是个熟人了。正因为熟人好说话,沈其音才能在这些战俘之中继续采用沈家的管理方式。 从战后到启程这有限的几天时间里,沈达海已经按照沈其音的嘱托,在佛朗机战俘之中初步建立起了规矩:不打不骂,赏罚分明。 交代下去的事情,做得好的吃rou,做得差的啃干面包,不好好做的只能喝凉水。 沈其音期待着,经过这一路的强化教育,这些战俘能完全适应并接受这样的组织管理。也唯有如此,他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舰队启航,在常宁县里甚至已经没有几个人可以前来相送了。该说的话,已经由该开口的人说过了。在京城会遇到些什么状况,沈其音的心里也大概有数。虽然不能说已经筹备完全,但路上还有些时间,可以再好好思索准备一番。 由于并非紧急行军,为了安全起见,入夜不行船,这一段航路,大概要走个十几天。在金津港靠岸后,还要走一整天的陆路才会抵达京城。 半个月,还有半个月就要进入成国首都,真正触及这个王朝的权力核心了。沈其音的心中既紧张,又兴奋,就像吹在船帆上的海风,打在船体上的海浪,一波又一波,难以平息。 而在沈其音的目的地,清风徐浪的表面下,一场风暴已经开始酝酿了。 “听说了吗,夏相又有新作问世了,昨天才从夏府传出来的。” “哦?可是咏春的诗作?” “不,乃是清明的悼亡诗。” 京城的一座茶楼里,两位书生正在闲聊。 夏伯严夏相可以说是当今文坛的第一人,他的诗词,每出一篇,都会受到众人的追捧。在舞文弄墨的儒生之间,坐在一起赏析夏相的新句,已经成了一种潮流。 “悼亡诗?这清明都过了好几天了,现在才出悼亡诗……是不是夏相有亲友亡故了?” “我听说啊,这表面上是悼亡诗,实际上是一首讽谏诗,劝谏当今天子不要穷兵黩武。” “哦?那还真是有意思,你可抄了诗句来?” “不曾,只是听人提起,还未见全诗。哎,一会不妨一同去找姚兄问问?他的消息总是很灵通的。” “甚好,甚好!” 两个书生付了茶钱,兴冲冲地离开了茶楼,根本没发现邻座的男子向他们投来的怪异目光。 “咳咳……陛下,诗词作何解,难有定论,可谓仁者见仁。夏相未必就有讽谏陛下之意。” 一身便服的宋世平看着对面好言相劝的王鹤,冷哼一声,根本不接受这位臣子的说辞。 “是啊,都在朝堂上当面顶撞朕了,他夏伯严还用得着写诗讽谏?” 提及此事,宋世平的声调就越来越高,想压都压不住。 “陛下,低声啊……”王鹤警惕地环视四周,小心翼翼地提醒着宋世平。 “罢了,这茶喝着一阵燥热,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 宋世平没好气地撂下一句话,就率先离开了起身离开了座位。 王鹤摸出一角银子留在桌上,也赶紧跟了出去。虽然脸上堆笑,可他的心里却叫苦连天: ‘陪皇上微服私访这种苦差事,怎么就落到我头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