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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便不管不顾地拽着元澈去了诏狱。 诏狱的石梯很长,一直延伸往下,狭窄阴冷,像是直通修罗地狱的甬道。元澈仓忙地躲着地上发黑的血痕,被寒气冻得一颤,也不知是真冷,还是被地上交织拖拽的痕迹吓得发冷。 元澈有些恳求地冲赵云中摇头,他想出去。 赵云中抱了抱他,用身子给他暖着,却不同意他走。他们正身在一个刑室中,各色被血迹染得发黑的刑具无风自动,互相碰撞得叮呤作响。刑室正中央有一个木椅,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被锁在上面,生死不明。 赵云中说:“你迟早要看到的,有朝一日你还得亲自上阵。不要害怕。“ 他正说着,一桶guntang的热水被抬了上来,落在地上发出闷重的声响。 赵云中嬉笑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项,叫梳洗。今日就给你开开眼界。“ 他并不亲自上阵,而是由几个小旗代劳。他们扒开老人浸满血污的麻衣,露出还算光洁的后背,一瓢瓢热气腾腾的开水猝不及防地被泼淋了上去。像是由一个破败的笛子吹出的高亢破音,那老人尖锐吓人的惨叫声让人心头一颤,呼吸一滞。 哪怕是一块猪rou也都熟了。 元澈想逃,却无处可逃,只能拼命地冲赵云中怀里钻。这让赵云中心中舒畅,话不免又多了些:“这人也是个位高权重的,你知道中书省的郑大人吗?就是这位,中书省参知政事。以前有多威风,现在就有多狼狈。” 元澈怔了,他看到小旗们又拿出了一柄一尺见方的锋利的钢梳,两人端着,像是给姑娘梳头一般残忍地朝郑明仁的后背刮去。这一刻,元澈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了梳洗的含义:guntang的热水洗尽铅华与肮脏,细密的钢梳刮尽一身的皮rou和筋骨,直至最后,rou尽骨露。 地上散落的,哪是什么好的皮rou,全是熟透了的白色rou末。 元澈尖叫一声,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近黄昏。守着元澈的小旗忙跟他说:“小少爷,救救命吧,总棋大人要被千户大人给阉了。” 虽然阉割不致命,但能掉半条命,运气不好准挨不到拔管放尿的时候。元澈不喜欢赵云中,也不愿因自己将人害死了,他身上的罪孽够多了。 唐泉书虽然模样清俊无害,但手段狠辣,午后诏狱的事情定被他知晓了。 元澈在路上想好了说辞,到场见到被以大字型捆在木板上,裤子也不知去向的赵云中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忍了许久后的元澈;“噗嗤……” 平时风度翩翩、潇洒俊逸的赵云中,此时滑稽得不像话,颜面尽失啊。 唐泉书说:“小少爷想来不生气了?” 元澈摇头:“本也没生气。”只是有些害怕罢了。 唐泉书把玩着蛇形玉件,笑得促狭:“可这宫刑还是免不了的。” 元澈忙说:“换一个吧,千户大人。赵总棋虽行为不检,可罪不至此。” 唐泉书来了兴致:“那便插针吧。” 围观众人虽面无改色,眼中的同情却未减去半分。 元澈不明白:“何为插针?” 唐泉书解释说:“取寸余粗的钢针,由指甲间插入,透出手背为止……” 元澈脸色又白了,忙摆手说:“再换个吧。” 唐泉书说:“那弹琵琶?” 元澈不想知道这是什么:“再换一个。” 唐泉书只好兴致缺缺地说:“那便赏庭杖吧。五十下可逃不掉了,够少了……” 元澈回头望了一眼凄惨的赵云中,说:“十下吧,以儆效尤就行。” 唐泉书笑吟吟地看着元澈,很是恭敬:“十下便十下吧。拖下去。” 一直缄默无言的赵云中终于松了口气,颇为感激地看了元澈一眼。元澈却恍然大悟了,这赵云中是唐泉书的心腹,唐泉书再心狠手辣,也不该这般不顾情面。这番下来,怎么看都是虚张声势,想必这些人就是在等元澈的一句宽恕吧。 元澈顿觉无趣,没有理会唐泉书的虚情假意,转身走了。 残阳如血,映红了半边的天空。元澈怔怔地望着,脑海中诏狱所见情景挥之不去,就像一团浓稠的鲜血,将人包裹得不透一点气息。 隔墙穿来闷重的击打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响彻云霄,元澈被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是赵云中的声音。 或多或少的,他也有些舒坦了。 ☆、探病 时值休沐,元澈难得有些兴致,抓了两只桂鱼正想煲汤。 府中小厮忙赶来止住他,接过那鱼,小声提醒说:“少爷,老爷回来了,他让你赶紧去书房找他。” 元澈垂着手,语气冷淡:“现在吗?” 小厮点头,还不忘提醒:“看模样不太高兴,少爷你待会说话恭敬些,别再惹老爷生气了。” 元澈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一双眼睛紧盯着那两条垂死的鱼。小厮说:“少爷您放心,准帮您把汤煲得鲜美。” 元澈肃然道:“不,你别动它们,我来。” 小厮欲言又止,身在高门府邸,说话做事都得小心谨慎。他思量再三,嗫嚅道:“少爷,老爷再三交代,今后少让您进灶房,说是油烟大,烟火味太重……” “他又不是读书人,还能奉行君子远庖厨不成?你别理他。总之,那鱼别动。”元澈很是认真地交代,小厮点头后他才转身往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