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倒也没将朱泖落下,不过礼就薄得多了。 因为今日是宾客太多,冯家三位夫人说了一阵话,便急忙忙的出去待客了。柳氏几人也知机的退了出来,让冯老太太歇歇。 过得一阵,新郎倌终于迎了新娘子来,一时喜乐大盛。 只见新娘子盖着大红的盖头,长裾曳地,喜服和盖头上以金线绣着繁复的花鸟图,边缘缝着珍珠,四角坠着比寻常小巧些的珠玉璎珞。体态风流,走起路来露出小半鞋尖,却见鞋尖上不用绒花,倒用金叶子串成了一簇花。 这甫一入眼,众人便纷纷赞叹。 朱泖满眼的羡慕,原本今日跟割了舌头似的,此时也忍不住悄声对柳氏道:“这一身嫁衣,得用多少金线玉珠啊。” 柳氏在心中迅速的算了算:“金线瞧着热闹,其实费不了什么金,便是鞋上的金叶子花,叶片子也是薄的,四、五两便足了,倒是些珠子贵重些,但品相也不能太好……” 朱泖原本也就是感叹一句,却见柳氏一本正经的算了起来,不免皱了皱眉,她如今一心要当个文雅的官家千金,便有些嫌弃柳氏一身铜钱臭。 朱沅看了一阵,原就不喜欢这些热闹,便同柳氏只称是要如厕,便领着含素从人群里走了出去。 鼻端少了各式薰香,气都顺畅了几分。 两人在园中寻了张石桌坐下,含素又去寻了个丫鬟讨了壶水来给朱沅倒上,一边低声道:“咱们今日可发了一注大财呢!”冯老太太和冯大夫人出手都十分大方。 朱沅笑吟吟的看着她乐。 含素一会儿就没劲了:“姑娘从前比婢子还要喜欢的,现在却似不瞧在眼里了。” 朱沅摇摇头:“也很喜欢,不过,终究只是些死物罢了,有了很好,倒不必因此忘形。” 含素被她说得脸红了,越发觉得自己和朱沅掉了个个,倒是朱沅显得更稳重些了。 正说着话,隔着稀疏的花木,就见远处三人由远及近。 含素摇了摇朱沅的手:“是戚公子!”他实在太过出众,含素也不能免俗的一见他就脸红。 朱沅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坐下不要出声。 她们坐得隐蔽,对方一时半会也注意不到。 果然几人自顾说话,并未停下。 “……冯涌自有几个堂兄弟替他挡酒,一会咱们也不必上前了。”沈毅笑着道:“倒是闹一闹洞房,听一听墙角,大有可为,戚大哥是不沾这些事的,葛青你可得同我一齐。” 葛青先是笑了一声,又唉声叹气的:“可别算上我,要不是同冯涌十数年的交情,今日我都不想出门。” 沈毅立即压低了声音:“真有这般邪乎?出门就遇事?” 葛青苦笑着道:“连着摔折了两次腿,后头虽不至这般厉害,也是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的,唬得我只得窝在家中念书,我爹说照这样下去,指不定还能有些出息。”葛青性子最浮躁,平素在家中一刻也呆不住,此刻却变成这般:“亦不知是得罪那路神明,只要出府,就不让我好过!” 戚云淮若有所思:“依我看,非天灾,乃人祸。” 葛青摇了摇头:“早有疑心,便让人留心,却一丝蛛丝马迹都无,由不得人不信。” 又叹气嘟囔:“话说我小打小闹与不少人冲撞过,却从未将人得罪狠了。” 说着话风一转,求道:“……若真能查出些什么,也只有戚大哥有此能耐了。戚大哥便帮小弟一把罢!查是有人作祟,我便拿住了他以牙还牙,要是不是人为,我便安安心心多烧些香了。” 戚云淮却想起一个人,不由微微勾起了唇角,笑着道:“好。” 几人闲话着拐了一个弯去了。 朱沅凝神想了一回。 含素又唉了一声:“什么日子,连他也来了。” 朱沅闻言抬眼去看,就见萧源远远的也来了,倒像是跟着戚云淮后头来的。 朱沅向含素道:“你去请了他来说话。” 含素十分不情愿。 在她看来,戚云淮这样的正人君子,处处都挑不出个不好来,先前又有向自家姑娘报信之恩,姑娘却一幅不待见的样子。反倒是这萧源,虽说帮了点小忙,但姑娘也不是没还他人情,也算扯平了,且他行事浪|荡,半点出息也没,为何姑娘同他还亲近些? 想是这样想,朱沅面无表情的时候,含素却不敢违背她,只得去请了萧源过来。 萧源大喜过望,疾步如飞,头发丝都要弹跳起来了,两眼发亮的走了过来:“沅jiejie,你也在此!” 朱沅偏着头看了他一阵,笑着问:“你方才在做甚?” 萧源笑道:“先前料到jiejie今日也会来,还寻了一阵,恰巧遇见个消遣。如今见着jiejie的,旁的也不需理会。” 朱沅喝了口茶,冷不丁的问道:“你老实说,那葛青,可是你整治的?” 萧源顿时眼里多了一分狡诈:“是呀。”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含素捂住了嘴,惊讶的看向了他。 萧源挑了挑眉:“我恼他冲着我满口的‘泼皮无赖’,也幸而只是些口角,也没预备真拿他怎么样。” 含素想起来,初时他们在东来居与戚云淮等人头回见面,那葛青不过是站出来骂了萧源一声‘泼皮’,却没想到被他记恨至今。且听方才葛青的口气,还摔折过两次腿!这还算是没怎么样?她不由得惊呼出声。 萧源面上毫不在乎,心里却紧张得怦怦直跳,悬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他不想骗沅jiejie,他就是这么样一个人,骗得了一时,往后她从旁人口中得知,岂不更糟。但真照直说了,却不知道她此际会不会厌恶他的这种行径,会不会从此不理他了……?那他要不要扣着她的银子,只慢慢的送还些利钱? 朱沅看了看他紧抿的嘴角,握得发白的指节,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宽慰他,柔声道:“他们起了疑,戚云淮若查出来,葛青不会善罢甘休。戚云淮此人,倒有两分本事,你需仔细。” 萧源精神一振,心花怒放:“好!” 情不自禁的挨着朱沅坐了,目光落在桌面上,见她粉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头掂着杯子,直恨不得能同她握一握手。一时发觉自己这想法,立即红了耳根,站了起来,清咳了一声:“我先走了,且去扫平些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鱼鱼投的地雷 嘿嘿,周末没更,想我了吧~ 第35章 含素目瞪口呆的望着萧源远去的背影。 她有些结巴的道:“姑娘,他这般行事,你替他隐瞒也就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为何你还要警示于他?这岂不是,岂不是与戚公子作对?” 朱沅比她还要惊讶:“他是什么人,我竟要威服于他不成?” 含素觉得她说得不对,但又辩不出个道理来,只急得张口结舌。 朱沅这才松了面皮,露出两分狡黠:“行了,当初萧源当着他们也是唤我‘jiejie’的,他要被拿住,也于我不利,就为着这,我也定是要助他的。” 含素闻言觉得有理,十分不安,但此际身在冯家,她也不敢过多议论,以免被人听了去。 朱沅将她的不安看在眼中,心知含素就是这么种脾性,偏偏不能事事全与她说个透亮,也只能由着她担忧了。 两人松泛一阵,直到礼成,丫鬟们开始像蝴蝶一样穿梭着给各桌上菜,这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朱沅找着了柳氏和朱泖,冯家早给她们安排了席位。 想是怕她们同地位悬殊之人同坐不自在,竟是给她们安排到了冯家自家亲戚一桌,这些亲戚早得了叮嘱,待朱家母女十分亲热。柳氏已是同两个年纪相仿的妇人聊得十分投机。 冯大夫人楚氏娘家的嫂子胡氏就看了朱沅数眼,终是笑着道:“这么好的孩子,早被人抢着订下了罢?” 柳氏精神一振,恨嫁号天线迅速的接准了信号:“没有的事,因为她是长女,我和她爹爹又是将她打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姑娘家的,也只有在娘家有些松泛日子,因此将她多留了两年,并没给她说人家。” 胡氏就笑着又打量朱沅。 朱沅配合的微微垂下了头,作出副羞涩样子。 湖州楚氏也是百年老族了,富可敌国。但富则富矣,却并不大被人瞧得上,只因族中出仕的弟子不多,反倒多数流于商贾。 当中最有出息的一支,便是冯大夫人娘家这一支,只是这胡氏虽流露出些意思,却未必是说给本支,楚氏旁支的子弟多不胜数,不定是想说给那一家呢。 柳氏不清楚这些道道,纯粹只是为女儿被人瞧上而欢喜。 朱沅却觉着不错,没有官身也没什么,身家丰厚,又有楚氏大族可靠,不至于似寻常商贾般被压制,只要性子好,说不定日子反倒舒坦。 只是如今她入宫为女官也有了五、六成的把握,其实不必过于焦心了。 但在柳氏心中,恐怕是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尘埃落定,才能安生睡个好觉。 胡氏越看她的模样儿越觉着好,且听小姑说了这姑娘行事,也觉性情是极好的。 恰好她有个族侄,自小没了爹娘,被抱到她膝下来养,情份也只比亲生儿子差一丁点了,配她倒是合适。 等到吃完了酒席,丫鬟们上了茶水。 柳氏笑着邀请胡氏:“也不知你在燕京待到何时,若是得闲,我便要做个东道,请你出门赏玩一日。” 胡氏笑着应好:“湖州离燕京不远,我多有往来的时候,自是要叨扰你的。” 说说笑笑的好不亲热。 等到冯家三位夫人送客之时,胡氏也有意送了朱家母女一程。 外间男宾正喝得正在兴头上,冯涌今日身体不适,几位堂兄弟、表兄弟全都簇拥着他,不着痕迹的替他挡酒。 正是引得人大为不满:“新郎倌不肯沾杯,怕是要留着神气好去洞房?” 喝得多了些,说话也就有些肆无忌惮了。 引得满堂男宾哄堂大笑:“这是正道!酒可令人代,洞房却不能。” 胡氏路过门洞,往里头看了一眼,就看见楚昭陪在一边,被人取笑得满面通红。 恰巧楚昭目光投向这边,胡氏便向他使了个眼色,一边同柳氏往外头走去。 待快走到园子门口,楚昭匆匆的赶来了:“二伯母。” 胡氏把他招到面前,左看右看:“这是喝得多了?不在里头帮着涌哥儿,却出来作甚?” 楚昭明显愣了一下,有些结巴的道:“出来醒一醒神。” 胡氏哦了一声,指着柳氏道:“快来见过你朱家伯母。” 楚昭心下纳闷,却忙作了个揖:“小侄见过朱伯母。” 胡氏又对着柳氏道:“这是我的族侄楚昭,平素也是个好孩子,只是他今日这一身酒气,怕薰着了你。” 柳氏笑着道:“无妨,无妨,今日却是怪不得他,不喝不成的。” 又客气的对楚照道:“好孩子,不必多礼。” 一边说,一边就打量这楚昭。见他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清秀,瞧着气质醇厚,像是个和软的人,心下喜欢了三分。一时有许多话要问他,但却怕太过着相,于是猫爪挠心似的忍了下去,心道胡氏若是有意,两人自有碰面细说的时候。且这等大事,也不是上下嘴皮碰一破便能定的,还需细访明查。 于是令朱沅姐妹向冯楚氏、胡氏一干人等道别。 楚昭这才后知后觉的看见朱沅,明显被她的容貌晃着了眼,一时更加手足无措了。 柳氏心里顿时生出股骄傲来,笑吟吟的领着朱沅、朱泖姐妹打道回府了。 朱沅瞧着柳氏的样子,也知她心意,不免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