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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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宗整天闷葫芦似的,年纪又小了些,且不说他。承业却是个好高骛远的,自以为风流倜傥,一天不是吟诗作对就是拈花惹草的,文章做得差强人意,却和身边的丫头不清不楚。都十五了还没有考出秀才来。 老太爷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举人都已经考出来了,中进士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八岁。 姨娘生养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看了眼正襟危坐的大嫂,二太太撇撇嘴,又想这妇人也真毒!安排在业哥儿身边的丫头,个个鲜嫩的和水葱似的,她也不用做什么,业哥儿在一群莺莺燕燕中,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有了别的想法,孩子能有多大自制力…… 柳姨娘明白是明白,可她一个姨娘,再得宠也管不到孩子的教育上去。这可是嫡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责任。嫡母安顿庶子的生活起居天经地义,大老爷也没权利横加干涉。何况业哥儿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时老太太又拉起宗哥儿的手道,“你也是个好的。前儿刚过了县试,才一个多月又要去考府试?可要仔细着身子,不可用功太过,你才多大啊?” 古代士大夫阶层享有很大特权,进入特权阶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说考秀才吧,就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道关卡,j□j场考试,不比现代考上名牌大学容易,甚至还要难上几分。宗哥儿开蒙晚,年仅十二就考过了县试,已经算是难能可贵的了。 宗哥儿恭声道:“回祖母的话,父亲如此安排,也是为了孙儿好。成与不成,总要下场去试一试。” 老太太连连点头:“试试也好,试试也好,这次你们兄弟两个一个考府试,一个考院试,都考过了,也让你们父亲高兴高兴。” 宗哥儿深施一礼,“孙儿谨遵祖母教诲。”他年纪虽小,但却极为老成,而且是个寡言少语的,问什么答什么,一句废话不多说,与健谈的承祖承业完全不一样。 老太太就笑:“你这孩子倒是和你祖父最像,都是这么的沉默寡言。” 大太太看着宗哥儿,心里就想起了姑妈向太后的话:“你是个没福气的,自己养不出儿子!你和柳姨娘斗了半辈子,她养的业哥儿是不可能拢得住了。倒是宗哥儿,娘没有了,你正好多多抬举他,让他记住你的好。别老是觉得孩子是奴婢生的,下贱!拢住他的心最好,就是拢不住也没什么,将来在娘家这边找个能干的媳妇,和你一条心,等老了你也算有了依靠,你出嫁的女儿也有了娘家哥哥的帮衬。” 大太太这几年对宗哥儿也就渐渐好了起来。宗哥儿也很争气,虽然开蒙的晚,但人极为刻苦,渐渐在课业上头也就追上了二爷承业,杨老太爷尤其喜欢他。宗哥儿对她这个嫡母也很是恭敬。 大太太不由有些后悔年轻的时候不该那么拿捏宗哥儿他们母子。 承宗便微微有些脸红,大家也跟着一起笑。 老太太道:“咱们杨家不比旁人,你们要给祖父父亲争脸面。” “是!”三个孩子一块儿躬身答应。 老太太挥挥手:“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去学堂吧!误了时辰可不好。” 男孩子们鱼贯出了松鹤堂。 男孩子们出去了,八姑娘雨馨终于找到了机会,蹦跳着扑到祖母的怀里,撒娇道:“祖母,我都好几天没看见祖母了,祖母你想不想我?” 老太太慈祥地笑着:“你这小猴儿,一来准把祖母这里翻了天!”倒是十分宠爱这个嫡孙女的样子。 雨馨就拉着老太太的袖子不依。嬉闹了一阵,老太太又把二姑娘雨嘉叫到身边。问起了她备嫁的情况。 雨嘉今年十六岁,在古代已经是大姑娘了。长得身段袅娜,形容秀美,兼且规行矩步,一言一行极有法度,比爽利洒脱的二太太更像一位大家闺秀,只不过性子有些清冷,有点目无下尘的意思。 雨澜习惯性地用职场的眼光衡量雨嘉:这种人如果放在职场中,会是一个能干的领导,完成业绩指标完全没有问题,但她下属的日子一定十分不好过,同样,上司的日子也不会很舒服。 二太太千挑万选,选中了礼部侍郎丁家的嫡长子。礼部侍郎丁乾是老太爷的门生,前阵子内阁次辅赵吉真致仕回家,老太爷便举荐了丁乾入阁,据说皇上已经初步同意了下来。 得知消息后,二太太十分高兴,对这门亲事也就更加满意了。 年纪大点的几个姑娘都在认真听着老太太和二姑娘的谈话。听了几句,四姑娘雨霏眼中就掩饰不住地露出一丝羡慕的神色。 五姑娘雨霞虽然极力掩饰,也难掩心中的欣羡。 二姑娘的婚事定在今年五月。三姑娘早夭,雨嘉出嫁之后,就该轮到四姑娘雨霏和五姑娘雨霞了。雨霏今年已经十五岁,三个月前就已经及笄了,可大太太至今没有开始为她相看人家,说不着急那是不可能的。 雨澜乖巧地站在大太太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祖母、两位太太以及众多姐妹,揣摩她们的个性喜好,盘算着自己的出路。 在她看来,杨家内院就像个大公司。老太太是董事长,具有最高裁决权;大太太是总裁,总揽大小事务;二太太是副总裁,除了查缺补漏,更重要是制衡大太太的权利;各位小姐就是中层管理者,下边各有一套班子。 她呢,也算个小小的中层,却是混得最差的那种。上司不信任,时刻想着给她小鞋穿;手下的员工不听使唤,身在曹营心在汉…… 前有狼后有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而且这地方又不兴跳槽!老板是不可能换滴! 她该怎么办? 原来那个胆小懦弱的杨雨澜当然一筹莫展,可她早已不是杨雨澜。她是几经锻炼,打过雨吹过风的职场小强李蓉! 默不作声地,一份异世奋斗的计划书已悄悄在脑海中酝酿…… ☆、10 智雨澜状告王mama 正说着话,就有丫鬟进来禀:“五太太来了。” “快请!快请!”老太太一叠声地说。 不一会儿,就有个穿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的女子进来。一进来就跪下给老太太磕头:“媳妇又来晚了,请母亲责罚!” 老太太急忙叫丫鬟扶了起来。“不妨事,不妨事!”只有疼惜,没有不满。 五太太这才站起来,在二太太的下首坐了。 雨澜细心打量起这位年轻的五婶婶。 刚二十出头的模样,身量不高,娇小秀美,笑的时候左颊有个浅浅的梨涡,十分的讨喜。只是看上去面容非常憔悴,眼角眉稍都是愁容。 杨家五老爷是老太太的老来子,老太太三十五岁才生下他,对他爱如珍宝,老太爷忙于政务疏于教育,五老爷性子就有些佻脱,年纪小的时候经常和簪缨钟鼎之家的公子们斗鸡走狗,赏花玩柳,很有些纨绔之名。好在本质不坏,大了终于慢慢收了心回来。不过终究不像几位哥哥,在科举上有所建树。总算老太爷当着首辅,便给他捐了官,如今在都察院任着巡城御史。 五太太出身江南大族谢家,谢家书香世家,祖、父辈官职虽然不高,但却家业兴旺,人才鼎盛,多有人在朝中做官。这门亲事也是老太爷亲自相中的,为的就是五太太的贤名。指望着五太太能把五老爷带上道去。 五太太为人开朗大方,丝毫没有世家小姐的酸腐之气,嫁到杨家之后一心孝敬公婆,而且从不掺合后院的争斗,杨家上上下下没个不喜欢她的。 难得是这盲婚哑嫁的时代,五老爷与她一见钟情,伉俪情深,自从有了五太太,竟将其他女人一概视作土鸡瓦狗,年轻时惹来的风流孽债全都一一处理干净,房内除了这个正妻,不要说妾室,就连一个通房都没有。 妻贤夫祸少。在五太太的影响下,眼看着五老爷越来越上道,衙门里的差事也是越办越好,上峰对他的赞赏也眼看着越来越真诚。 叫雨澜好生羡慕。 只不过世上的确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大太太如此,五太太也是如此。 五老爷五太太结婚两年才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恩哥儿,序齿排了第六,宝贝得和眼珠子似的。孩子却在娘胎里便有了不足之症,生下来就开始吃药。那药吃得几乎和饭一样多,还是三天两头的不好,宫里的御医隔三差五就来瞧。 五太太为了儿子简直cao碎了心。大太太便撺掇着老太太给五老爷纳妾,绵延子嗣。也不为什么,就是看着人家小两口亲亲热热的一团和睦,心里不舒服。巴不得别人不幸了才畅快。 好在老太太一直没松口。 老太太一脸的关切:“恩哥儿身子又不好了?可看过太医了?”昨晚上五太太便差人来给老太太送了信,所以今天请安来得迟了,老太太也没有丝毫介怀。 五太太叹了口气:“还是那个病歪歪的样子,吃了太医开的药,倒是不烧了。可这方子许是吃得太久了,效用越来越差了!” 感叹了一番,大太太道:“五弟妹别怪我说话实在。恩哥还这么小,又病了这么久,五弟妹你也要早有个心理准备……” 五太太眼泪就掉下来了。 老太太不由横了大太太一眼,眼里满是责怪。 雨澜算是看出来了,大太太是属狗的,见谁咬谁!明明和二太太不对付,还要损人不利己地在五太太的伤口上撒盐,到处树敌,太不智了! 大太太的小气刻薄,向太后不知道说过她多少次了,可她就是改不过来。 老老小小的一群人就开始劝解五太太。 二太太的儿子嗣哥儿才五岁大的孩子,生得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跑过来拉着五太太的衣角,不停地说:“五婶婶别哭!五婶婶别哭!给你吃我最爱吃的椰子糖!给你吃我最爱吃的椰子糖……” 五太太摸着嗣哥水嫩的脸蛋,终于收住眼泪。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羡慕得不得了。一个劲的说:“二嫂是有福气的人。” 雨澜看了也不由恻然。 二太太便邀了五太太明天一道去空山寺给嗣哥儿、恩哥儿祈福。 又安慰了几句,五太太便起身告辞。老太太就说:“知道你孝顺。可恩哥儿那儿离不得人,以后的晨昏定省就不要来了。没人挑你的理。”眼睛却看向了大太太。 大太太微露尴尬:“没人会挑理,没人会挑理!”有点讪讪的。 老太太这话前前后后也说了十几次了,可五太太还是一次不拉的来请安。 大太太一直没能挑出毛病来。 五太太谢了老太太才辞出去。 熙攘了这一阵子,老太太也有些乏了。就叫大家都散了。杨家诗礼传家,姑娘们自然也要比别家的多些学问,所以也要在内院开了学堂,杨家讲究尊师重道,让师傅等可不好。 雨澜随着众人行礼之后就要离开,老太太却开口道:“澜姐儿留一下。” 雨澜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老太太叫的是她。 她不由一阵诧异。老太太孙子辈的孙女孙子可是一大堆,因为自己生母曾是当红的清倌人,老太太一直对她很疏远,今天为什么要单独留下她呢? 想起嫡母昨天大晚上的派人来叫自己早上过来问安,看来就是老太太的意思了。 随着雨澜一道留下来的还有大太太和二太太。老太太虽然放手让两个人管着内院,但出于对老太太的敬重,她们还是每隔几天就要来回报一下自己的工作情况,有些有分歧的地方还要老太太裁决。 除非是非常重大的事情,老太太一般也不会干涉媳妇们的权利。 老太太把雨澜叫到身边,伸手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雨澜被她看得一阵心虚。 二太太没走,嗣哥儿也跟着留下了,依偎在老太太的身边,睁着一双大眼睛打量着雨澜,充满了好奇和亲近。 孩子的感觉是敏锐的,知道谁对他真的好。 雨澜冲他眨眨眼,他就咯咯地笑起来。 雨澜也的确喜欢孩子。 老太太拉着雨澜的手,先是问起她的病情,又问起当初救嗣哥儿时的情况。 面对着杨家内宅有限责任公司的第一号大boss,雨澜同学不敢丝毫怠慢,恭恭敬敬地一一回答,表现得还算大方得体。 雨澜给自己的表现打了九十分。 老太太眉眼渐渐舒展开来。她是知道这个孙女的,生母早逝,没少受大太太搓揉,养成了胆小怯懦的性子,最是上不得台面。 对于这些事情,老太太心知肚明。因着她有那么一个母亲,那样的出身,又那样的美貌,老太太本就是个严肃的性子,最重规矩,最讲出身,对这个孙女,她就一直不怎么待见,知道她受了这许多苦却一直冷眼旁观,始终没说什么。 今日忽见这丫头一番回话条理清晰、大方得体,神态间也少了往日的诚惶诚恐,竟隐隐有了进退有据的风采。心里虽略有诧异,却也只当是她年纪大了,开了窍懂了事了。 既有这样的底子,j□j一番之后倒也可以带出去见人了。老太太不由就将心事放下了一半。 不由拍着雨澜的手连连夸奖:“澜姐儿大了,懂事了!知道照顾弟弟了!” 二太太在一旁凑趣道:“澜侄女,你是不知道啊。嗣哥儿不但是我们二房的命根子,也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呢!老太太最疼的就是我们嗣哥儿了!”边说边去看大太太。 大太太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老太太笑着对二太太说:“你倒是个护短的,一天眼睛里只知道有个嗣哥儿。祖哥儿、业哥儿、宗哥儿,还有恩哥儿,哪个不是我孙子?哪个不是我的命根子了?” 二太太就笑道:“还是母亲会说话。不像我,一天笨嘴拙舌的,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 于是大家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