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那五个男子见着三人,立刻警惕了起来,纷纷拿起手边的木棍,凶神恶煞的威胁着:“你们再不滚,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洞里的老弱妇孺们更是往里又缩了缩,低着头,眼睛看看都不敢往外看。 赵柯然看着此情此景,仿若回到了末世最艰难的时候。 没有衣穿,没有粮吃,每个人都活在极度的恐慌之中。 可那是因为病毒侵害,地里种不了粮,而且丧尸成群,根本容不得人类有半点喘息。 但是这里明明没有病毒,没有丧尸。这里的空气清新,土地肥沃,为什么还是会有眼前之景。 三人被逼着往后退了退,为了表达他们无意伤害,赵柯然对着洞口几人道:“我是景阳新来的县令,今日前来是想要了解一下情况,你们莫怕。” 为首的汉子颇有些气性,胆子也比其他人大些,听闻赵柯然的话后,便啐了声,不屑道:“什么狗屁的县令,还不是和那姓张的狗官一样!瞧着你年岁尚小,竟也是黑了心肠的!” 河东村的人对当官的极度不信任,赵柯然一时半会也没办法找到合适的突破口。若是有粮便好了,说百句不如做一事。 可想起书墨说的,自己县衙的口粮都不够,如何在兼顾他人?即便将衙门里的粮食都煮了,怕是每人最多喝两口汤水。 完全不顶事啊! “县丞,你觉得让当地世族富户们配合官府开仓放粮,此事可能成?”赵柯然小声的和方仲源咬耳朵。 方仲源没回话,只是脸上已经写明了:你在逗我? 赵柯然懂了,是他痴心妄想了。 “不过也不无可能,下官听闻县令大人乃太傅之孙,祭酒之子。世族富户们,或许能听。” 方仲源这话说的明白了,这是要赵柯然拼爹。 也不是不行,这路上赶的急,提前了不少日子到。那些世族富户刚收到消息,他又跟着老县丞跑来了河东村。 这会回去应该能收着不少拜帖。 “那便先回府衙,得好好商议一番。”赵柯然磨了磨自己的小虎牙,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见着三人离开,洞口的人终于放松了,但同时也无比的失落。 他们经历了城破,一路逃命至此。路途之中,危险重重,他们怀着一丝生的希望,撑着一口气终于逃到了景阳。 可这不过是出狼xue入虎xue。景阳的县令与侵占故土的铁骑一般无二,都想要他们死。 流民们恨,河东村人也恨。但更多的还是怕,怕县衙的屠杀再来一次。 可也依然期待着,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真的以为,能够得到帮助。 洞口的人没想到三人走的这么干脆,走的时候那个小的还和老的互相咬耳朵,不知道是不是又谋划些对他们不利的坏主意。 第5章 流民 按着赵柯然和方仲源的猜想,他们回来后就能收到不少的拜帖。 可现实给了他们一巴掌。 “真的一个都没有?”赵柯然不死心的追着孙应询问。 孙应没遇过这种情况,被县令追着问有没有拜帖,他无助的看像方仲源,请求方老爷子帮忙。 方仲源叹了口气,罢了。年纪轻轻被派到这荒僻之地,一路风尘仆仆,除了胞弟之外只带了个小厮。 赵家这个小郎君,怕是在这景阳县立不起来。他老头子也不能让个娃娃顶在前头,河东村这事就算了吧。人死如灯灭,只盼来世投个能吃饱饭的好胎。 “许是出城时被哪家见着了,这车马早间便在城门过了明路。钱四那嗓子吼的谁听不见? 有心的盯着方向看,便能猜出我们是去了河东村了。人精一样的,怕是嗅到了味,不敢沾这事。 毕竟是个无底洞,能救一次,那能救第二次嘛?这一批能救,那第二批呢?第三批呢?” 方仲源的话让赵柯然清醒了不少。是啊,救的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啊。可是,道理他都懂,但是系统不懂啊!他的任务就是要“救河东村”… “县丞,我想知道河东村为什么会这样?” 方仲源转头盯着赵柯然看了看。小县令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他也不想再去探究这少年郎想做什么。 只是世间万物量力而为,他希望对方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因为流民。” “流民?县府衙门没有出面解嘛?怎会因流民成这样了?” 方仲源冷哼了声,“衙门?县令大人不妨猜猜上任县令在位几年升迁的?他又迁去了哪里?” 赵柯然猜不出,他摇了摇头,“还请县丞告知。” 方仲源无声的叹了口气,他与一个孩子撒什么气,“上任县令张世海,在位两年便入了江南。丰县那是个什么地方?鱼米之乡,水道要地。 供他铺路的除了景阳县百姓的血rou外,便是那些流民。之前北丹西厥联合攻打大元,大元连失三城。 三城中百姓一路逃难,规模巨大,去岁夏末有一部分逃到了景阳县。 景阳城外聚集大量的流民,若是入城,对景阳会是巨大的打击。 但景阳城中有各家世族盘踞,张世海若真的想要处理好流民这事,倒也不难。只是他舍不得在前面散钱,但他也要官声。 先是假意施舍粮食,让所有人看他的功德,再派人从流民中挑选出来几人为他以后做戏。为了戏做全套,不露馅。便让他的府兵将流民们赶往河东村,进行武力镇压。 若有逃者,格杀勿论。这长河的水,红了好些日子。长河自此以后也多了个名字,叫黄泉。 可是外面所有人都知道,是张世海容纳了上千的流民。而边关各城只有景阳接纳了流民。功绩传入凤阳都城,天子耳中。他不是也得是了。” 赵柯然听着方仲源的叙述,捏紧了拳头,问道:“张世海选河东村是为如何?” “这河东村的主家是许家,许家行善,从不欺压乡里,善名远播,是个仁善之家。 本来许家与张世海没什么矛盾,巴结他张世海的那么多,许家他也没放在心上,两家也算相安无事,可这变故就出在于新税上。” “新税?” “是,新税。崇武年间,下头收税是收人丁税。丁税收的多,其中可cao控的也多,百姓便得的少。新帝登基后念边关征战,便改了人丁税统一只收三成税。 这定了量了,一眼就能看见。但各家大户明面上是收三成税,暗地里是两个加起来收。这百姓到手的米粮连自己都吃不饱,更别提养活家里。 各家都这样,交上去的税暗里没定数。张世海也得了不少好处。但许家却严格按着新税去收,一副不愿同流合污的样子。 这许家有一子在军中任职,官位不小。张世海怕这事情败露,他明面上也动不了许家。只能背地里用些手段,将流民赶去了河东村,许家的地盘上。 一开始流民被赶往河东村的时候,许家怕村人被抢,还派了家丁来护。可那些是饿疯了的啊,逮着人都能啃,别提还有粮了。 有半数流民抢完了河东村便去抢许家,听说最后是许家将军带着兵来才让许家免于受难,得了口生息。 但河东村从那以后便成了流民聚集之地,留下的这些流民除一开始饿疯了抢食吃外,也没有再抢夺什么。 这样一来,许家即便有兵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来镇压,可张世海也不再管河东村。流民无人安置,河东村地无法耕种,许家养了河东村就要养流民,他们养不起,只能放弃河东村。 日子久了,本来的村人虽没有办法离开故土,和流民也一般无二了。 一个冬季,饿死不少,冻死不少。期间张世海怕他们大规模逃跑也杀了不少,张世海杀的时候,是连着原本河东村人一起杀。流民里有几个身手好的救了不少人,许家当时也派了人来,张世海这才没把人杀光了。 最后上千人活下不过百人,张世海先让老天爷替他解决问题,然后自己做个善后。即便河东村还有人活着,那对景阳来说不过是多了上百个乞丐,这问题不就这样解决了嘛?” 赵柯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情绪,生气好像也没有生气。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般纯粹的恶人。地狱的无常是碎了链子,锁不住恶鬼,让其得以祸害人间了嘛? 明明有这么好的土地,明明没有丧尸,没有病毒,明明人类可以自由活动… 但一个坏了的官员,比丧尸和病毒要来得更加可怕。 “阿远他们回来了!” 河东村的村民们一扫之前的恐惧,老幼妇孺也一个接着一个出了山洞。站在一起迎接着从景阳山上下来的一队人马。 领头的是一个青年,破掉的衣衫下隐隐透露出充满力量的线条。青年的五官俊逸不凡,但左脸上却有一处狰狞的疤痕,破坏了那一份美感,增了些煞意。 青年本就不苟言笑,眉眼之间透着冷漠,那道疤更是让人敬畏三尺。 可河东村的村民们却如同看见了天神,他们不但没有退避三舍,反而迎了上去。 “远哥,此番可是有了新收获?”守洞口的其中一人上前询问。 霍远尚未开口回答,便被后面的人抢了话去,“有的有的,远哥上次埋的陷阱里有只野猪哩!” 后头的人跟了上来,洞口的人这才看清他们抬的是什么,野猪,一整头野猪啊! 景阳山下爆发出欢呼声,似在庆祝着他们又可以平安活过今日。 “安娃子手里提的啥?”王六叔眼睛尖,没瞧那一大个猪,倒是瞧上了唯一随队打猎的霍安手里的野鸡。 霍安朝着霍远的身后站了站,小小的孩子活像是霍远的翻版,“这是爹给我抓的野鸡。” 王六叔当然知道这是野鸡,只是不知道这鸡是公的还是母的,要是母的他看看能不能求求霍远,鸡下蛋的话给他一个,他想让自家婆婆娘补一补。 最近老婆子总喊疼,具体的又说不上,就是疼。 王六叔正想问问是公是母,就被一个汉子打断。正是之前赶走了赵柯然三的人,名叫杜有为。 “远哥,今天村子里来了人,说是新来的县令。边上站着的老头确是这景阳的县丞,想来不是骗人。 不过那自称县令的年纪瞧着忒小,又有些觉得不是真的。” 说了和没说一样。 霍远神色未变,这世上甚少有令他变了脸色的事情,只问了来了几人。 霍远的声音不像他的人,声音听着文雅悦耳,仿若佳酿,不饮自醉。可要是看上一眼说话的人,那便是有大大的落差。那一眼看过去,真分不清这西北的寒冬和霍远到底哪个更冷一些。 “只有三个。”杜有为竖起三根手指,冻得直打哆嗦,“本来以为兵跟在后面,结果让他们走,还真的走了。不过我见那一老一少凑一起咬耳朵,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大谋划在后面等着我们。 毕竟河东村这么大块地,许家不急,他们也该急着纳税了。我们这般占着,定是讨不了好,怕是又要走了。” 杜有为说的有理,不过霍远却并没打算走,“走去哪里?张世海当初敢那么嚣张,也是有原因的。他是第一道屏障,拦下了了你们,后面的城池就无后顾之忧。若是真的走,只有死路一条。” 杜有为打了个哆嗦,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他看着眼前辽阔的土地,心中升起无限的悲哀,天大地大,竟是没有一处可以容身的地方了。 可若那小娃真的是县令,景阳县衙真的要有动作,他们不逃又能怎样?难不成… 打? 一想到这个念头,杜有为连忙甩了甩脑袋。他之前横归横,可那也是纯吓唬。对方要真执意上前,他怕是真不敢下手。 要真打了…天爷啊,这可是反叛啊!城外就有兵守着,他们一人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