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小说 - 玄幻小说 - 相煎何太急(重生)在线阅读 - 第9节

第9节

    沈青棉心中微滞,旋即伸手捂住君少优的唇,左右看了看,低声喝道:“不是说好了要叫姨娘的嘛,怎么又叫错了。”

    “不打紧。”君少优摇了摇头,伸手握住沈青棉的手,开口安抚道:“阿娘放心,我只在私下称呼几句,大褚最重孝道,夫人又向来注重名声。总不会因我私底下称呼阿娘两句便大动干戈。”

    重活一世,君少优得到的最深刻的教训就是不要把所有人都当回事儿,也不要试图讨好所有人。珍惜曾经对你好的,远离曾经伤害过你的。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只在鲜花着锦时看着热闹,真正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有多少人袖手旁观,有多少人明哲保身。下剩的那些义无反顾出手相帮的人,才是最值得结交的。

    “大动干戈倒是不会,不过她心里头不高兴,岂不又要横生枝节。”沈青棉轻叹一声,拍着君少优的胳膊轻笑道:“只要有心,嘴上称呼什么都无所谓。这世间嘴甜心苦的人太多了,反而是嘴苦心甜的人少。我儿与我做这样一对母子,倒也不错。”

    说罢,嫣然一笑。灵动的风华与温婉悉数聚在眼角眉梢。被岁月蹉跎了的容颜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绝色风姿。君少优看着面前这位素有前朝第一美人之称的生母,心下一阵唏嘘。

    “阿娘放心,这一世,我定会好好保护阿娘,替阿娘挣个诰命回来。让您风风光光的,再不受杨黛眉的气。”

    他已经想好,等到嫁入永安王府之后,便用一些手上还没来得及曝光的机密配方与庄麟做交易,定要给沈青棉挣个诰命回来。

    上一世,君少优普一穿越就忙着站稳脚跟,扬名立威。无形中便将其余事情都疏忽了。等到小有薄名可以松口气的时候,才发现沈青棉的身子已经虚弱的不像话,只挨到他高中状元那一刻便撒手而去。

    当年君少优不懂后宅阴私,听信了太医的话,以为沈青棉是重病缠身不治而亡。心中虽然伤痛遗憾,却并没有多少疑虑。后来阴差阳错知道国公夫人曾在自己前身的药里动过手脚,便猜测沈青棉的死也有猫腻,只是时过境迁,杨黛眉又行事缜密,跟在沈姨娘身边服侍的下人或死或被发卖,君少优查的很是吃力。待要水落石出之际,又被新帝庄周和平阳公主联手算计,麾下羽翼损失惨重,弄得他焦头烂额,顾此失彼。及至最后功败垂成,白绫断命,再没有机会将沈姨娘的事情问个清明。

    如今重活一世,君少优还有机会弥补上一世的疏漏。还有机会报答这个呕心沥血教导自己读书进学的女人。不论沈青棉是真的身子虚弱重病缠身,还是有人从中作梗,君少优都不会允许前世的悲剧在自己眼前再一次发生。

    想到这里,君少优有些感性的伸手握住沈青棉的手,开口笑道:“等到我在永安王府安顿妥当,便将阿娘接过去不断小住。有我在身边护着,定不会让旁人欺负阿娘。”

    沈青棉忍俊不禁,摇头笑道:“傻小子又说混账话。你阿娘一日是护国公的姨娘,一辈子都是护国公的姨娘。你要是真那么做,首先你父亲就饶不了你。”

    君少优听着沈青棉的话,莞尔一笑。他经历了上辈子一场轮回,虽然泰半时候都过的稀里糊涂。但某些规矩礼仪还是懂得的。虽说生了子嗣的姨娘不好离府,不过他自信以君瑞清的功利计较,只要自己能付得起代价,此事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儿商量的余地。

    想到这里,君少优心情甚好的说道:“阿娘,我好像从来都不知道阿娘以前的事情。甚至连阿娘喜欢什么都不知道。您不如现下跟我说说,等将来有机会了我也好着手安排。”

    沈青棉微微一愣,旋即怅然说道:“都不知是哪年的老黄历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君少优眉头一皱,颇为不甘,沈青棉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转而说道:“陛下下旨赐婚的事情,我在后院儿也有所耳闻。这么多年,我避着夫人的耳目暗中教导你读书进学,本想让你将来脱离国公府自己挣个前程。岂料世事无常,不想你竟有这般姻缘。不过读书能使人明理静气,就算不为仕途经济,多读些圣贤书也是好的。你切莫因此就自怨自艾,落了功课。”

    君少优闻言,只觉得心中暖暖的。前世他刚刚穿越那会儿,于诗书方面并不甚精通,又没有资格入国子监进学,再加上杨黛眉刻意拦阻,科考温习之路走得十分艰苦。要不是沈青棉暗中悉心教导,再加上慢慢融合了前身的记忆,君少优恐怕真的会放弃科举寻找旁的捷径。因此君少优对沈青棉十分感激。

    想到上一世自己的怀疑,君少优心中一动,压低了嗓音问道:“阿娘,你的汤药里面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沈青棉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皱眉叹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种风言风语?别叫夫人知道你说过这些话,不然,又该起风波了。”

    君少优想了想,开口说道:“阿娘,我的药里曾被人动过手脚。”

    沈青棉抬眼看着君少优,沉默半晌,移开眼睛轻叹道:“不过是些君臣佐使配方上的玄虚,虽让人虚不受补,但并不会害了人命。也许对我儿来说,虚弱一些反而更安全。”

    看到君少优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讶,沈青棉伸手摩挲着君少优的脸颊,温颜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个人的天资才干要跟他所处的环境和自保能力相匹配,否则便如小儿怀抱赤金于街上行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阿娘之前疏忽了。自你七岁那年无缘无故得了一场风寒,阿娘便晓得杨黛眉的心思。不过是不想让你有所建树,免得威胁到她亲生儿子的地位。所以这么多年阿娘叫你韬光隐晦,扮愚藏拙,不过是顺了她的意愿。只要你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威胁,杨黛眉不会对你如何。毕竟,杨黛眉那样一个注重名声的人,不到万万不得已,不会肆无忌惮铤而走险,叫人知道她毒杀庶子的。”

    “那阿娘呢?”君少优脱口问道:“阿娘是不是也晓得自己的汤药被人动了手脚,却从来不说。”

    “我的事情与你的事情不同。正室与姬妾天生就是死敌,就算我本无意,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分了她丈夫的宠爱,因此不论她怎么对我我都不觉得奇怪。”沈青棉默然片刻,看着君少优一脸的惊疑,开口安抚道:“不过你放心,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时候,杨黛眉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跟她相识大半辈子,这点儿成算还是有的。”

    又道:“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你们小孩子不必乱打听。你只需晓得若有一天阿娘真的去了,那也是阿娘心甘情愿,与人无尤。你也不必做些极端的事情扰了阿娘死后的清净。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阿娘便是死也瞑目了。”

    君少优神色茫然的看着沈青棉,女人的一举一动一如记忆中的娴静温婉,就连眸中的了然平静也跟记忆中没有差别。她依旧淡然跪坐于前,表情恬静安宁,可是君少优突然就觉得此时此刻的沈青棉郁郁不得释怀。那种自身体深处散发出的无望气息从娇小的身躯里漫延,使她看上去仿佛是一尊没了生命气息的绝美雕像,虽然活着,但已经没了魂魄。空空洞洞的,让人看着就觉伤悲。

    君少优想了想,鬼使神差的许诺道:“阿娘,你要好好的活着。等待有一天,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带着阿娘离开护国公府。阿娘不喜欢这里,那我们就永远离开。”

    沈青棉微微一愣,然后展颜笑道:“小孩子不要浑说。仔细你父亲知道了罚你跪祠堂。”

    之后,便拉着君少优的手嘱咐道:“虽然你是男儿,不过几个月后就要嫁入永安王府。该知道的一些事宜姨娘还是仔细跟你说说才是……”

    君少优翻了翻白眼,不庄重的模样惹得沈青棉肃颜训斥了几句。虽不想知道这些琐碎娘儿们的东西,可架不住沈青棉一腔热忱,絮絮叨叨。两人在房里唧咕了一整个下午,直到金乌西垂在稼轩院吃了晚饭才起身告辞。

    彼时已至掌灯十分,府中的粗使婆子提着一桶桶灯油火烛聚集在回廊栏杆前后,照例点灯。不过片刻,廊檐屋角以及后花园子内的树梢石栏上皆点上了各色灯笼。一串串如银色巨龙,在微暗的夜色里一直绵延到远方。

    大褚王朝的府邸宅院与唐朝的建筑风格有些类似,便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将房子建的越大越好。比如君少优目下所住的护国公府,占地面积至少也得有个七八十亩。君少优所住的葳蕤院在护国公府的西北角,距离稼轩院少说也得有十来里地。

    来时天光正好,君少优兴致又高,遂绕的后花园子步行,回时却觉身上懒怠,遂行到荷花池子前吩咐驾船的船娘直接将自己送回葳蕤院。若是平时,船娘少不得开口埋怨几句,牵扯些倒三不着两的废话。今日倒是二话不说便引着君少优入船前行。君少优晓得这又是圣人赐婚的后遗症,并不以为意。

    只是好笑于自己上辈子同庄麟水火不容,这辈子倒是拉着永安王府的大旗做虎皮,在护国公府威风起来。

    这样的感觉是上辈子只手空拳靠自己打下江山的君少优从未有过的,如今倒是颇有几分新奇。

    怪不得世人都喜欢被人捧在手掌心里宠着的感觉……确实不错。

    君少优脑中凭空想出这么个念头,旋即摇头自嘲。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庄麟如此苦心,必定所图甚大。届时说不得要算计到他的骨头渣子里,才能还了今日的威风。

    踩着夜色回到自己的葳蕤院,秋芙正举着灯笼站在门前张望。君少优见状,不觉开口笑问:“怎么不进屋里头等着,在这站着做什么?”

    秋芙提着裙裾走下台阶,凑到君少优跟前低声说道:“夫人屋里的陈mama自半个时辰前就过来了,说是要给郎君请安。我说郎君不在,陈mama也不肯听。只守在里头等着,如今都喝了四五遍茶汤了。”

    君少优闻言,轻勾嘴角。他便知道,中午他说了那么句话,心中有鬼的陈mama定然是不踏实的。果不其然,找到这里来了。

    第十章

    君少优在秋芙并几个小丫鬟的簇拥下进了院子,小丫头子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响自然惊动了还在偏厅里等着的陈mama。连忙放下手中杯盏,陈mama理了理身上衣衫,头上鬓发,出门见礼道:“奴婢给五郎君请安。”

    君少优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面前身段放低,态度十分谦卑恭顺的陈mama,开口笑道:“这么晚了,陈mama不在夫人跟前服侍,到我这葳蕤院做什么?”

    陈mama开口赔笑道:“奴给五郎君请安赔罪。早上是奴说话不玲珑,得罪五郎君之处,还望郎君大人有大量,原谅些个。”

    君少优嗤笑,随意在院中站定,挑眉笑问:“陈mama今日说出这番话,想必不是夫人的意思吧?”

    陈mama脸上一红,知道君少优是在讥讽她早时狐假虎威,当着他的面充主子拿大之举。遂低头见罪道:“老奴是猪油蒙了心胡沁,今后万万不敢了。”

    说罢,再次环首看了看周围簇拥着的小丫鬟们,欲言又止。

    君少优轻笑,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陈mama做了这么一出戏,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晌午那两句话。对于她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君少优心如明镜,却也并不如何在意。不过以他的身份经历,倒是犯不着认真跟家里的奴仆周旋算计,说两句话敲打敲打也就罢了。再折腾下去,那就是他自己器小了。

    当即摆了摆手,君少优一脸如沐春风的笑道:“陈mama是夫人跟前的老人,为家中下人做表率,规矩体统自是从来不错的。只是咱们家的规矩,长辈跟前使唤久了的人终究比旁的下人有些体面。陈mama跟着夫人十来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偶尔矜功自伐亦是情理之中。这般认真道歉,倒让少优觉得无所适从了。”

    陈mama不过是在荒年被家里买来的丫头,能在所有家生子中脱颖而出得到杨黛眉的信任和器重,自然是心比比干,七窍玲珑。听到君少优此番话,立刻笑着接道:“郎君这话严重了。奴就是奴,主就是主。老奴虽然在夫人跟前服侍了很多年,可那是老奴的本分。岂能因此便恃宠生骄不尊重主子,更不会叫人因此就揣度郎君跟夫人如何如何。奴本是真心敬重郎君,倘或因此横生枝节给郎君带来麻烦,岂不是怒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