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是的,她所需要做的就是在父亲被唤醒后和他一如往常地交谈,一方面确保他的各项功能没问题,一方面则是给他鼓励和勇气,帮助他捱过这无法想象的数个小时。 看着缓缓睁开双眼的父亲,她努力想给他一个微笑,却因为肌rou的抽搐而几乎无法做到。她只能颤着声音语无伦次地问他还记不记得她第一次会走路是几岁?他最喜欢吃什么……那些陆济宽让她准备的问题她背了百遍千遍,现在慌得恨不得一口气全部问出来。 陆济宽用极锋利的手术刀剖开脑膜,小心翼翼地深入脑干寻找肿瘤的踪影,他不断用手势示意她调整问题的种类,虽然她每分每秒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但还是竭尽全力地完成自己的任务:让他做简单的数学题、让他回忆从前、让他运动左手,右脚…… 终于找到了肿瘤所在地,陆济宽悄悄给她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全神贯注地陷入了切除程序,也是最关键的程序—— 眼看父亲原本麻木的脸上忽然呈现出了微妙的扭曲,她赶紧继续问:“你,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最爱吃什么?” 朱宏声微微抽搐的脸上忽然增添了一份柔和,他眼光呆滞地想了好久,才迟疑着开口:“……山楂糕?” “嗯!就是那种一大块一大块的山楂糕,用勺子挖着吃最香。”她努力微笑:“前两天我看见第一百货有卖,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吃好不好?” 他刚要应声,却蓦地浑身一抽,立刻翻起了眼白,再也无法正常作答!而他身后负责止血的护士也紧张地和cao作仪器的医生交换了眼神。黎雅蔓顿时慌了手脚,她惊慌失措的握住他的手:“爸!爸!你怎么样?” 在兵荒马乱中,唯有陆济宽一人始终沉着冷静,他迅速下达指令:“持针钳,止血钳,快!” 握着父亲因为抽搐而坚硬的双手,她头脑里一片空白,再也分不清震颤的频率究竟是来自父亲抑或自己;而陆济宽则始终紧抿双唇集中精神,努力不让任何意外干扰到自己。 一阵可怕的痉挛过后,朱宏声终于逐渐平息下来,用一种陌生的眼神注视着她;她必须死死咬住嘴唇才能不让自己流下恐惧的眼泪:“爸,爸,我是谁?” 朱宏声依旧艰难地望着她,仿佛说话成了世上最难以做到的事。陆济宽的心顿时一沉,他咬咬牙,从另一个方向避开血管,继续小心翼翼地分离健康脑干组织,摘除粘连的恶化组织。 朱宏声仿佛正在经历一场世上最奇幻的体验,前一刻他能看见眼前的人,却忽然忘记了她是谁;后一刻他骤然想起了她,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称谓,好像忽然失去掌握了几十年的语言能力。他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死死望着她,就像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住最后一丝力气一般—— 陆济宽提着一口气将肿瘤组织小心翼翼地提起,全神贯注地做着最后的工作,虽然胜利在望,可这时的任何一点疏忽都有可能导致无法承受的后果,他必须专心,再专心…… “蔓……蔓……”朱宏声终于艰难地发出声音:“你是……蔓蔓……” 黎雅蔓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几乎要喜极而泣;与此同时,陆济宽把切下的组织放进托盘,终于暗暗长抒了一口气,开始缝合。 只是手术服下的里衣已然全湿,没有人知道,看似最镇定的他,刚才曾经慌到了怎样的程度。 因为有一种恐惧,名叫太在乎。 走出病房时他忽然脚下一个踉跄,竟然需要倚着墙才能站稳。虽然大部分医生在数小时站立且进行高度消耗精力的手术后,多少都会有点脱力的状况。但倚靠着多年良好的养生习惯,他似乎从没有过这种情形。 所以这次还真是透支了。他疲倦地拧了拧眉心,一抬头却见黎雅蔓正在咫尺处站立,红红的双眼依旧有着哭过的痕迹,舒展的眉头却透露了主人心头的大石落定。 “你父亲还在观察,你现在可能还不能——” 专业的叙述却因为一个忽如其来的拥抱而中断,他微张着手臂,似乎还没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怀中温热柔软的躯体和熟悉的馨香却让人阵阵悸动。她抱得很紧,双手紧紧扣住他宽厚的腰背,几乎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 在刹那的恍惚和片刻的犹疑后,他悄悄收紧双臂,揽住她单薄的肩膀和腰肢,低声道:“都过去了,没事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怀抱收得更紧,任性地拒绝结束这个拥抱。 有些可怕的事已经过去,可有些美好的事,却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卧槽花一章写手术神马的一定是作者疯了,又费劲读者又不爱看我知道的我懂的你们不用安慰我。。。。(蹲墙角) 【恶搞小剧场】 陆医生(不悦):你抱着我干嘛?抱你的小男朋友去吧。 蔓蔓(呆):小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啊。 陆医生:……就是上次在你家见过的,没穿衣服的那个。 蔓蔓(惊):天啊!他不是我男朋友啊!我们只是好哥们儿! 陆医生(将信将疑):真的假的?该不会是骗我吧? 蔓蔓(大哭):真的真的,我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要相信我! 陆医生(窃喜):真的? 蔓蔓(狂点头):嗯嗯!同时心里os:哇哈哈哈哈难道他吃醋了~~~哇哈哈哈哈老娘终于等到头了~~ 陆医生(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那你……能不能把他的手机号码给我? 蔓蔓石化。 【完】 【本文也一起完】 既然你们都说要给陆医生和放爷配一对,歌爷这就满足你们。 第50章 「第四十八章 」让我照顾你(放曦) 从老家回来后,梁曦拒绝了司徒放所有见面交谈的要求,就连他冲到她公司楼下去等,她也硬起心肠没下楼。 冷静一下吧,他和她,现在都需要冷静。 黎雅蔓的父亲手术很顺利,但毕竟是开颅手术,恢复期很漫长,黎雅蔓这些天几乎天天泡在医院照顾他。说实话梁曦更担心好友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她去看过几次,结果有一次却撞见了司徒放,她几乎落荒而逃。回到家智齿就开始发炎,又肿又痛,让她一夜不得安生。 第二天醒来,看着镜中苍白憔悴的自己,她终于下了一个决定,拔掉这颗侵扰她旷时日久的智齿。 说来这颗牙早在三年前就有了,每次疼起来总是信誓旦旦地决定消肿就去拔,可好了伤疤忘了疼果然是全人类的通病,于是她就这样和这颗牙相爱相杀地共处了三年,居然留它到了现在。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想,或许是时候做个决定了,疼一次好过永远疼下去,就像对司徒放……一样。 她独自去拔牙,冰冷的床,冰冷的器械,牙医冰冷的表情,让她害怕地悄悄捉紧了身下的床体,她两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一边听着毛骨悚然的器械运转声,一边暗暗告诉自己要坚强。 拔牙没有想象中那么痛,下午她就回到公司给客户打电话,麻药未消,口腔肿胀,血水渗流,可她还是努力说服着他们,为一份份订单而竭尽全力。 没有了男人、也拒绝了所谓的“备胎”、所以她只有工作,只剩努力挣钱。 回去的路上,空荡荡的口腔一角让她很不习惯,可是再不习惯,总有一天也会慢慢习惯。 第一天没事,第二天她还给黎雅蔓送了便当去,第三天入睡前却忽然觉得头有点胀,在带着自我安慰入睡后,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高烧忽然入侵了她的身体。她在夜半时分惊醒,嗓子焦渴得几乎冒烟,下床找水时才惊觉浑身绵软得好像被人打过一样,脚踩在地上一个趔趄,差点没软倒在地。 她只好硬撑着去厨房找水喝,沿途还特意轻手轻脚怕吵了雅蔓,灌下去一大杯白水后,她才恍惚间意识到,好友为了照顾父亲,最近都没回来过。 好吧,她虚弱地躺在床上,苦笑着想,梁曦,你真的是老了,不行了。 第二天她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想去上班,结果起床时一头栽倒在门口,连卧室都出不去。无奈之下只好请了假在家躺着。 她不停地灌水,紧裹在被窝里发汗。被拔了智齿的部位却疯狂反噬,脸肿得好像被人打过一拳。她几次想打电话给雅蔓求救,可拿起手机又放下。中途黎雅蔓还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并且敏锐地听出她不对劲,她只能尽量装作没事,勉强糊弄了过去。 雅蔓照顾父亲已经够辛苦了,不能再麻烦她。 煮好的水很快喝完,当她无力地挂在水斗前喝完一杯自来水后,一种刻骨的凄凉渐渐自混沌的大脑蔓延开来,她倚靠着橱柜坐下,虚软得都不知该怎么回卧室。 忽然想起那双健硕有力的臂膀,司徒只要轻轻一提,就能把她整个倒挂在手臂上;公主抱更是毫无压力,大概能把她抛上接住几个来回吧?如果…… 如果…… 没有如果。 她忽然觉得很无力,一颗拔掉的智齿,为什么依然还能兴风作浪?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再度迷迷糊糊地睡去,等再次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居然躺回了床上,额头上还有冰凉的毛巾;再看看厨房里隐约的人影,她暗暗松了口气,却又打从心里觉得愧疚。 还是麻烦了雅蔓,都怪她太不争气。 这么想着,却忽然听见厨房里“哐啷”一声脆响,吓了她一跳。她不禁疑惑,雅蔓虽然没有她那么擅长家事,倒也不至于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会砸锅扔盆的? 下一秒,一个绝对不可能是雅蔓的高大身影却蓦地走出厨房,瞬间冻结了她的表情。 看到她醒了,司徒放一开始是欣喜,却又迅速转为微妙的尴尬:“……你醒了?快,先喝点水。” 说着,他给她倒了一大杯凉过的开水,她想质问他怎么进得来,无奈渴得厉害,只好喝了再说。不料他一转身又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她低头一看,原本白净的粥却带着星星点点的深色焦斑,闻起来也有点可疑。 “先凑合着喝点吧,”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不小心煮焦了……我等会儿再煮一锅。” 她无语,顿了顿才勉强开口:“你怎么来的。” “雅蔓说你可能病了,可她脱不开身,所以给了我钥匙。” 梁曦无声叹息,没办法,怪谁呢?只能怪自己病得不是时候。于是她淡淡道:“你忙你的去吧,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骗谁呢。”他撇撇嘴,不顾她的瑟缩硬是给她换了块毛巾。刚看见她那会儿他都快吓死了,人都昏倒在水斗前了,还妄想着能自己照顾自己? 他舀了勺粥呼呼吹凉了,“啊”地举到她唇边。她拗不过,只好囫囵着吞了。虽然这粥一股焦味,可对于饥肠辘辘的她来说还是成功地唤醒了她的食欲,她老老实实喝完了粥,正要下逐客令,却忽然发现,喝太多水是会有后遗症的…… “怎么了?”看她一脸尴尬,他立刻熟门熟路地猜起来:“要喝水?还是要尿尿?” 她瞪他一眼,对他的粗糙的表达方式很无语;他却心领神会地一把把她从被窝里铲起,轻轻松松地就把她抱到了洗手间,还特别“关切”地问道:“行不行?要不要我陪你进去?” 收获的当然是一枚惊天动地大白眼,以及砰然关门声,他不知节制的明朗笑声却不断透过门缝漂移进来,让她心生气恼。 解决完问题,她有气无力地撑着墙去洗手,却蓦地被镜中人吓了一大跳——这个面色苍白发青,眼圈浮肿发黑、嘴唇干裂、一侧脸颊还肿胀到变形的可怕女人,居然是……她? 天……她崩溃地掩住脸,忽然觉得挫败得无法言语,看着这样一张脸,谁还能有怜惜和耐心?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听到开门的动静,司徒放立刻做出待命姿势,一把将她横抱进怀里“运往”卧室,她却不像来时那样使劲挣扎,反而低垂着头,老实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哟,这是怎么了?”他忍不住逗她:“被我英俊无比的光辉照瞎了?” 她忿忿没出声,却暗自惊心——是啊,她在做什么?对于已经下定决心不要再有牵扯的人,她,她为什么还要在意自己在他眼里的形象?她想立刻停止这种荒谬的行为,却魔障似的怎么都抬不起头来。 重新回到床铺后,她再度开口:“你走吧,真的,我觉得好多了。” 他耸耸肩,干脆耍起了无赖:“我不走,有种你起来赶我走。” “……” 他这样反而让她没了主张,除了放任自流别无他法。紧接着她被他硬拽去了医院,明明只是发烧,他却抱着她在急诊室跑得飞快,搞得好像她要死了一样,真是丢人极了!挂了号医生让她去验血,说实话手指戳一下又不是很痛,她从小到大对此都很淡定。可他却硬是搂着她的头不让她朝里看,还用特别rou麻的语气说“别害怕,我在呢”,简直……她只能任由他抱着,因为实在不想看见验血医生鄙夷的嘴脸…… 吊了针开了药,回来后她只好睡,不停地睡,最多醒来吃点药喝点粥,好像这样就能和他少些瓜葛似的。原以为他得了无趣就会自己消失。可他居然十分乐在其中,渐渐熟练后也再没发生过摔锅子的事情,煮粥煮得也越来越像样,还不知从哪里买了几味清淡爽口的酱菜来给她配粥,又把西瓜囊切成小块喂她吃,一点一滴,无不尽心尽力。她几次三番的想从他眼里看见嫌弃或者不耐,可他始终面带微笑,甘之如饴。 她不知道是不是生病让人变得特别软弱,她觉得很害怕,害怕他对她这么好,更害怕有朝一日会彻底失去这种好,她甚至开始莫名其妙地希望自己不要太快痊愈,身上好像有什么部分正在崩坏。 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她渐渐恢复,某一次睡醒的她忽然看见一张陡然放大的俊脸,然后,他忽然用额头贴上她的—— “好像退烧了。”他语气欣慰,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刚做了出格的动作;她却因为这个意外的贴额而慌了手脚,心脏失速狂跳,皮肤好像骤然长出了刺,让她只想躲进被窝。 “你,你还是去看看雅蔓吧,”她别过头隐藏心绪:“她爸刚开完刀,正需要人手。” “上午刚去过,这不已经回来了?”他亲昵地刮刮她鼻尖:“你还真能睡。” 她有点尴尬,只好无力地辩解:“我……我平时又不是这样的……” “是啊,你就是平时太会cao心,才会拔个牙就躺倒。”他瞥她一眼:“所以让你休息就休息,别逞能。” 她抿了抿嘴,忽然觉得不对:“你一会儿跑她那里一会儿跑我这里,你工作怎么办?” “辞了啊。”他一脸无所谓:“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我修车?” 她愣住了:“那你,那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