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顾红妆听闻此传言,手中茶盏蓦然落地,指尖箍住桌沿,那么深的力道,以至于十指指尖透着渗人的白。 李恪在外听闻声响,火急火燎的冲进来,见到地面一阵狼藉,心知顾红妆已经得知此事,虽然好奇殿下怎会跟云妃纠缠在一起,但现下看来安抚顾红妆要紧。 殿下对顾太傅一向敬爱有加,对这位夫子用情有多深,没有人比他这个局外人更清楚了,所以李恪始终都相信,殿下纵使在外面和别的嫔妃闹出欢爱传言,只怕也是一时把持不住,况且那位云妃…宜… 那位云妃真的很诡异,殿下近几天这么反常,很明显是那位云妃娘娘用了什么妖术蛊惑了殿下,要不然殿下怎会抛下太傅,去找那个丑八怪呢? 李恪忍不住说话了:“太傅,东宫人多嘴杂,向来喜欢以讹传讹,事实也许并非如此,殿下对你是什么心思,别人不知,难道您还不清楚吗?这事若殿下没有默认,那便是假的,为这事生气,着实划不来,何必气坏了自个儿的身体?等殿下回来,您再好生问他,奴才相信殿下绝对不会辜负太傅。” 顾红妆凄惶一笑:“他若没有去云阁草堂,又怎会被人编排出此等传言出来,既然说了,定是被人亲眼所见,这偌大的东宫,有谁敢在他背后造谣生事。1不说,那便不存在;若说,那便是真的。” “太傅,那云妃娘娘哪能跟您相比,先不说她没有您满腹经纶,就是那容貌……”李恪说着,咂了咂舌,一副不愿多谈的架势。 “容貌怎么了?”顾红妆安置在桌上的手指又颤了颤。 “左脸有一道狭长的刀疤,纵使漂亮又能漂亮到哪里去?虽说殿下不喜欢以色待人,但那样的容貌,见得时间长了,难免会心生厌恶……”李恪说着,见顾红妆不知为何忽然白了脸色,再看她裹着白纱的眼眶,突然意识到适才他似乎马屁没拍成,反倒说错话,犯了大忌,连忙清了清嗓子,开口纠正道:“太傅,奴才不是在说你,奴才说的是云妃娘娘,虽说你现如今……那个,眼睛看不见了,但在奴才眼里,您仍然比那位云妃娘娘不知好看了多少倍。所以她跟你自是比不得的。” 顾红妆将手指藏在袖间,缓缓握紧,随即面无表情的笑了笑:“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你无需劝我,是非曲直,我都明白,看的……也比任何人都清透。” 李恪似是松了一口气,欣慰道:“太傅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殿下不同于寻常男子,以后是要做……”说着,李恪扫了眼四周,见内殿只有两人,这才压低声音道:“是要做帝王之人,届时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女人将会数不胜数,只为繁衍皇家子嗣,太傅若看的不开些,只会给自己添堵,何苦呢?” 顾红妆好半天不说话,良久后,方才叹道:“从我身为他夫子的那刻起,这宫中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我为他安排,张罗的,所以李恪……”顿了顿,顾红妆扯了扯唇角:“你当真以为我会在乎这些事情吗?” “那太傅您刚才在气什么呢?”李恪开始犯糊涂了。 “我生气了吗?”顾红妆指了指自己,随即失笑不已,就在李恪犹豫该不该附和轻笑的时候,顾红妆笑声蓦然终止,声音冷了好几分,变脸速度极快,令人咂舌不已。 顾红妆冷冷的说道:“我是埋怨箫儿,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在庭院中和嫔妃闹出这等荒唐事,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会引来龙颜大怒,到时候皇上训斥事小,如果旁生其他想法,只会对他有朝一日问鼎九五,越发不利。” 李恪闻言,蓦然收住适才轻漫态度,表情开始变得严肃,恍然大悟道:“……太傅这么一说,奴才顿时茅塞顿开。您才是真正为殿下着想,奴才刚刚所说所劝,可见眼界有多狭隘,心眼之小令人汗颜……” 顾红妆摆了摆手,“罢了,遇到这种事情,你如此袒护我,这份情,我记下了。” “奴才惶恐。”敢让顾红妆这个魔女惦记情分,他这条命只怕受之不起。 “退下吧!折腾了大半宿,我也困了。”顾红妆缓缓站起身体,摸索着往床榻方向走去。 李恪连忙上前,扶着她,将她带到床榻位置,这才轻言道:“太傅好生休息,奴才这就退下,不打扰了。” 顾红妆点点头,然后靠在了床棱上,似是闭目养神起来。 待内殿门被李恪关上,顾红妆的脸色瞬间变了,松懈的唇角慢慢拉成了紧绷的弧度,仿佛长时间不用的钝刀一般,随着她扯动唇角,竟生生的拉扯出一条裂缝,露出森森雪白的牙齿,面色扭曲,可怖到了极点。 “凤七——”从她的唇齿间,缓缓蹦出两个字来。 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抓住褥被,指节变形,压抑的嘶吼声从她嘴里一字一字的迸出来:“为什么不管我走到哪里,你都阴魂不散?为什么不管我喜欢什么,你都要跟我抢?” “可恨。”话落,只听“呲啦——”一声脆响,手中锦被被她撕裂成两半,露出里面雪白的棉絮…… 无人关注的角落里,静静的漂浮着一个红衣女子,正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将顾红妆的失常尽收眼底。这位顾太傅适才口中所说的“凤七”,应该指的就是姑娘了。 姑娘是凤国七公主,被人称为凤七,也说的过去,如今看来,顾红妆是认识姑娘的,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意外的发现? 合欢殿如此,夕颜殿更不在话下。 白芷身体发颤,抱琴扶她时,却被白芷一手拂开,面色阴冷的朝床榻走去,但刚坐上床榻,就有一种莫名的疼痛无声纠缠着她的神智。 在这张床榻之上,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她躺在他身下娇喘轻吟,她甚至能够在他眼中看到她氤氲的双眸,因为欢愉隐忍的脸庞,紧咬的唇…… 面对这个男人,她只能将修长的双腿紧紧的缠绕在他的劲腰上,如蛇,如水的在他身下婉转厮磨,她痴迷的亲吻他的脸,她叫他:“六郎。” 她只敢在床笫之欢的时候叫他一声六郎,他听到她的称谓,永远都是似笑非笑。 那样肆意的狠狠贯穿,毫无怜惜,她以为男人在床笫间都有施暴的嗜好,第一次不习惯,第二次开始适应,后来每次都这样,她开始懂得在这种受虐中享受兴奋。 当他那么对待她的时候,她会发出快乐和痛苦交缠在一起的呻吟饮泣声。 这些日子都是真实存在的,这些欢愉曾经成为她最美好的记忆,但是现如今,他和她究竟怎么了? 疏离和冷漠从何而起?他可知,她为了他不惜和父亲反目,只因她爱他,但她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难道真如父亲所说,像燕箫这样的男人,只有将他踩在脚底下,只有让他经历最极致的痛苦,他才会将一个人牢牢的记在心里。 他之所以对顾红妆念念不忘,是因为他从未得到过顾红妆;他之所以对她可有可无,是因为她一直攀附他而生,对他千依百顺? 他不是喜欢顾红妆吗?如今之所以宠幸云妃,无非是因为云妃长得像顾红妆而已。如此甚好,他爱什么,她便毁什么,如此这般,他应该会将她牢牢的刻在心里吧? “抱琴。”她唤一旁静守的侍婢。 “娘娘。”抱琴走到床榻前。 片刻迟疑,白芷终是淡淡的开口说道:“明日给我爹捎信,就说我有事找他相商。” 宠幸,帝王无情 更新时间:2013929 1:18:23 本章字数:3287 那天晚上,东宫上空虽说波涛云诡,但草堂内却是一片宁静无波。 凤夙沉沉睡去之前,依稀听到燕箫试着跟阿筠解释。 “我和你娘适才在外面……促膝长谈。”燕箫声音低沉,隐隐透着如许不自然。 “嗯,儿听到了,你和娘谈了好久。”阿筠声音稚嫩,字正腔圆,“爹爹,你们在谈什么,脱光衣服谈,是不是显得很尽兴?” “呃……入了夏,难免会觉得热。”燕箫说着清了清嗓子。 阿筠恍然大悟:“哦,人热起来的时候,是不是通常会像你刚才那么压抑的叫出来。”阿筠说着,美滋滋的模仿燕箫的声音,使出吃奶的劲,小脸憋得通红,然后“嗯——”了一声。 这一声出口,真是太好了,燕箫俊颜出现了一丝难得的酣红,牵动心绪,竟然咳嗽不已,偏偏阿筠没眼色到了极点,学完之后还兴奋的眨着扑闪闪的大眼睛,极力讨赏:“爹爹,儿学的像不像?您掏心窝子说句良心话,儿模仿的怎么样?” 燕箫没办法掏心窝,只怕心掏出来,绝对是凉的。 “你是不是该睡了?”燕箫毕竟戾气惯了,虽说疼爱阿筠,面对稚子,语气已经极尽温和了,但难免还是重了些。 所幸,阿筠似是习惯了,心情不减分毫:“儿睡不着,现在心里有些小激动。” “激动什么?” “爹爹,老实说,你刚才是不是宠幸了我娘?”阿筠说着,捂着嘴,嘿嘿的笑了起来,一派jian佞之相。 “……”燕箫脸色瞬间寒了下来。 阿筠眉眼晶亮,兴奋道:“是宠幸对不对?我就知道,那声音是骗不了人的,听得人怪不好意思,不是宠幸,还能是什么?”话语间竟然隐有得意之色。 沉默良久,燕箫问道:“宠幸这个词,是谁告诉你的?” “我先前听奶娘说的,奶娘以为我听不懂话,几个婆娘私底下议论你和我娘,说我娘才进宫没多久,嫁给你的时候,也没有怀孕的迹象。说你早就在宫外宠幸了我娘,所以我才会在宫外出生,我娘是母凭子贵,这才进宫当了云妃娘娘。” 气氛瞬间冰寒三尺,好像还刮起了阴风,阿筠觉得有些冷。 “爹,你在生气吗?”阿筠偷偷瞄了一眼燕箫的脸色,煞有其事道:“别生气了,她们都被我唾沫给毒死了,以后谁要再说你和我娘的坏话,我就直接一口唾沫射过去,毒死他们。” 燕箫神色古怪看着他,好半天,方才道:“所以说,那几个奶娘之所以会被你毒死,是你故意的?” 见燕箫眼神有些不太对劲,阿筠连忙改口道:“我也是逼不得已,我不愿意吃奶,她们硬掰着我的脸,把我的脸压在她们的胸前……那个,这事怎么说呢?碰到这种事情,我是比较害羞的,就意思意思的吸了两口,然后她们就死了。所以说,这事不怪我。” “……嗯。”若她们当初没有被阿筠毒死的话,她们现在也不必死了,他会让她们生不如死。 胡言乱语不算什么,只可惜选错了人。 “爹,儿有一事相询?”阿筠看着燕箫,有些犹豫。 燕箫正在喝茶,闻言瞥了阿筠一眼:“好好说话,不要咬文嚼字。” 阿筠轻轻的笑道:“跟刘嬷嬷学的,她动不动嘴里就念叨着之乎者也,时而久之,儿难免就把陋习全都给学会了。”不过说实话,那小老太太,正儿八经满嘴之乎者也的时候,还真可爱。 燕箫喝下杯中茶,该怎么说呢?这个孩子倒挺会推卸责任。 阿筠切入正题:“爹,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我公诸于世?” “为什么会这么问?” 阿筠苦恼的叹了一声气:“天天呆在草堂,我都快闷坏了,我想出去走走。” 燕箫听言,忍不住笑了笑,随后温声道:“最近燕国不太平,待诸事落定,没了危险,爹自会给你娘和你修名晋位。” “我倒无所谓,只要你不负我娘就好。”顿了顿,阿筠说:“我娘说,无情多是帝王家,生逢乱世,若不是不想看到民不聊生,她早就遁世不出,不理尘世纷纷扰扰,诸多尔虞我诈,我娘说她早就厌倦这一切了。” 听阿筠提起凤夙,燕箫眸光柔软下来:“你娘还说了什么?” “我娘说,帝王之才难遇,共患难容易,共富贵却很难。放眼天下,有才之人如车斗量,但真正权倾朝野,安享晚年之人,却少之又少。” 一瞬间,燕箫只感觉夜凉如水,有寒气瞬间穿透衣料,钻入他的身体里,冻得他手脚冰凉。 “继续说。”燕箫声音艰涩。 阿筠极力回想凤夙的话,过了一会儿,这才学着凤夙的语气,开口说道:“若想保己身安泰,必定不能觊觎九五大位,唯有如此,方能取信帝王,生无大志,不足为患。” 静,房间内出现骇人的寂静。 燕箫的眼神一下子阴沉下来,她终是不信任他,她是否觉得一旦天下太平,他便会忘恩负义,斩杀于她? 她是他夫子啊!他对她是什么样的心思,她会不懂吗?若懂,还说出这番话,寒心的那人是她,还是他? 她对他,终究有恨。 在他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情之后,想必她早已对他寒心了吧? 床榻上,女子早已醉酒沉睡。肤色太过苍白,就连双唇都带着淡淡的白色,可以说,毫无血色。 但他知道,每当她微笑的时候,眉眼间定会荡漾出潋滟春色,耀眼到了极致,仿佛所有的星光都洒在了那双眼睛里。 这一夜欢情缱绻,是他偷来的。何其可悲? 夜间她同他说话,虽然条理清楚,但总归醉了酒,若是翌日醒来,对于昨晚一事,怪责于他,他又该如何是好? “你娘这话是跟谁说的?”燕箫想起问题之重,皱眉看向阿筠。 “跟我婆娘说的。”眼见燕箫脸色难看,阿筠连忙后知后觉的改口道:“此婆娘非适才婆娘,她叫绾绾,长得很漂亮,就是不爱穿鞋,每次见她都衣衫不整,连衣服都不会穿,笨死了。” “你说她叫绾绾?”燕箫想起凤夙产子那一晚,好像控制他心魄的少女,也叫绾绾。当时虽然对绾绾的身份起了疑心,但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让他忘了绾绾的存在,如今听阿筠提起,这才想了起来。“头发很长,赤着脚?”燕箫紧跟着问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