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郑明珠以为陈颐安又要动手动脚,没想到陈颐安却是规规矩矩的搂着她,说睡就睡。 第二天一早,郑明珠去荣安堂请安,见院子里垂手站着七八个丫头,四五个婆子,内院总管事媳妇苏大娘也在廊下等着,见郑明珠来了,笑着来请安,郑明珠便笑道:“这是怎么了?” 苏大娘笑道:“奴婢也不知道,夫人吩咐在这里等着的。” 郑明珠笑一笑,就进去了。 今天她来的迟一点,小姐们都到了,五小姐陈颐敏看见她就眼睛一亮,哒哒哒的跑过来,撞到她的腿上,rou呼呼的小家伙很有分量,郑明珠不由的退了一步。 陈颐敏仰着头笑,从荷包里摸出一个袋子塞给郑明珠:“嫂嫂吃。” 袋子里传出很陌生但是很香的味道,郑明珠头疼,这位五小姐还是这么傻乎乎的,当着母亲和jiejie们,单给自己开小灶,真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见陈颐敏抱着她的腿不放,郑明珠只得接过来,也没打开来看,只交给身后的丫头,牵了陈颐敏笑着问她在玩什么呀,又认了些什么字之类。 倒是表小姐卫江月对那袋子颇为眼热。 看得郑明珠好笑。 郑明珠笑着回陈夫人:“母亲大喜,昨儿平宁长公主打发了一位女史过来报了信儿,明日就有旨意下来赐婚了。” 陈夫人果然欢喜的很:“这就吩咐人预备着,待接了旨,进宫谢了恩,再去公主府道谢。”又夸了郑明珠几句。 几位小姐在一边听了,也都纷纷过来给母亲道喜。 郑明珠又道:“先我进来,见苏大娘在院子里头等着,又有许多丫头婆子,这是在做什么?” 陈夫人就笑了笑:“昨儿我见太夫人气色不大好,想必是身边的丫头婆子服侍的不好,因我没在身边服侍,自然是这伺候的人没了主子管束,做事懒怠些,也是有的,便想着,换了她们罢了。” 郑明珠眨眨眼,一时间没想明白,太夫人身边的丫头婆子,是陈夫人想换就可以换的么? 陈夫人慢条斯理的说:“因这些婆子丫头的月例都是在我们侯府关的,你三婶娘不是正经主子,不好管束也是有的,太夫人又年纪大了,难免精力不够,哪里顾得过来这些个,竟就放纵了这些人,咱们做晚辈的,虽不能在身边服侍,可也不能委屈了太夫人,平日里自己家里偶有倦怠也罢了,太夫人身边越发要精心才是,是以要替太夫人选那种懂事不欺主的服侍才好。” 原来,陈夫人在这儿等着她们呢! 郑明珠恍然大悟,怪不得当初陈夫人主动提出太夫人的供奉走侯府的帐,郑明珠以为只是为了花钱买清净,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手。 这一手太狠了,真厉害! 郑明珠笑道:“母亲说的是,咱们自己委屈一点不要紧,万不可怠慢了太夫人。” 待得吃过了早饭,小姐们都散了,陈夫人才叫了苏大娘进来回话。 苏大娘回道:“回夫人的话,奴婢按照夫人的吩咐,内外院选了八个丫头,六个婆子,都是府里的积年经过事的老人了,是不是就传进来?” 陈夫人点头,便有一个管家媳妇拿了名册挨着传进来看,郑明珠在一边听着,这些丫头都是家生子儿,父母叔婶或者祖父母都在各房当差,不大不小都是些管事和管事媳妇,婆子们则是后头粗使婆子等。 都是身家性命都捏在陈夫人手里的。 陈夫人听了名字履历,看了人,颇为满意,对这些丫头婆子们说:“因太夫人是老祖宗,年龄大了,服侍越发要精心,片刻离不得人,你们虽说去那边府里服侍,自然劳累些,又有许多不便,只要服侍的好,你们在这府里原有的月钱照样关,每个月再多赏一两银子的月钱。只若是怠慢了,服侍的不好,出了什么事,一家子几辈子的老脸可就顾不得了。” 丫头婆子们都喜形于色,二等丫鬟不过是一两银子的月钱,如今等于拿了双薪了,粗使婆子们更是等于三个月的月钱了,如何不喜,都忙跪下磕头,嘴里道:“夫人这样体恤奴婢们,如何敢不尽心?” 谁不知道府里这些花样?各人心中自然都有盘算。 陈夫人叫了苏大娘来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命备车,郑明珠笑道:“媳妇服侍母亲一起去吧。” 陈夫人点头,便扶着郑明珠的手,两婆媳同乘一辆车,带着选出来的这些丫头婆子去陈三爷府邸。 到的时候,陈三婶娘已经得了信儿,迎了上来,她有些疑惑不解,昨天陈夫人陈颐安那样不给面子,怎么今天陈夫人怎么主动上门来? 难道是来给太夫人赔罪的不成? 想来也是,到底是婆母,昨儿陈颐安已经太不孝顺了,太夫人气的脸都青了,论理,就该直接打 他一顿板子才是,传出去这武安侯忤逆嫡母,是个什么名声? 如今主动来赔罪也是应该的。说不定还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多得些好处。 陈三婶娘一边心中这样想着,一边笑吟吟的迎上去:“大嫂是过来给太夫人请安的么?太夫人昨儿回来就不大好,叫心绞痛,这会子还在自己房里没出来呢,大嫂只怕要等一等。” 这种级别的挤兑别说陈夫人不会放在眼里,连郑明珠也跟没听到一样。 陈夫人笑对郑明珠道:“你瞧瞧我说的什么,这些奴才,没了辖制,越发不经心起来。” 郑明珠会意笑道:“母亲说的是,还是母亲想的周到,太夫人本来身子就不大壮健,服侍的人越发要经心才是,如今倒添了症候,可不得了。” 陈夫人笑道:“可不是这样呢。”又转头对陈三婶娘道:“既然太夫人不大好,我们怎么好去打扰,太夫人好生养病才是正理,幸而今儿我来倒也不为了特地来请安的,原是想着太夫人身边的这些人不得力,你是媳妇,又不是她们的主子,并不好管束,只得我亲自来一趟了,横竖咱们做媳妇的,便是自己再麻烦,也要太夫人舒服为上。” 两婆媳一番问答,让陈三婶娘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不通这一唱一和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多少明白了一点儿,陈夫人绝对不是像她以为的是来赔罪的。 ☆、利诱 陈三婶娘请陈夫人和郑明珠往里走,一边笑道:“大嫂这是什么意思,我竟没明白,是娘身边的人做了什么得罪了大嫂么?” 陈夫人笑道:“太夫人身边服侍的人,得罪了我有什么要紧,只要把太夫人伺候的好了,我自然只有欢喜的,只如今既然连太夫人都伺候不好,我自然不能姑息,三弟妹说可是?” 一时落了座,丫头献了茶和点心,陈三婶娘一头雾水的道:“怎么伺候不好了?谁在大嫂跟前说了什么不成?” 太夫人身边服侍的人,也就一个谢mama是当初陪嫁过来的丫头,后来嫁了府里一个小管事,就在太夫人身边做了管事娘子,当日太夫人到庙里给老侯爷祈福,按理原是丫头婆子一概不能带的,却不知当时具体情形如何,这位谢mama却是随同太夫人入庙清修。 如今太夫人回来,这位谢mama也照样儿随侍左右,是太夫人屋里的头一份,按着侯府的例,老祖宗屋里有八个大丫头、四个管事mama服侍,院子里的小丫头,浆洗上人,针线上人,粗使婆子,洒扫看屋子的则另计,陈三婶娘因是侯府出钱,乐得一个缺都不空,除各府里各送了两个丫头给太夫人使,陈三婶娘又买了几个小丫头服侍,拨了几个婆子,因见陈夫人手里散漫,并没有来查过,索性连她自己使的丫头,也报了名字上去,预备着每个月到侯府领月钱。 如今这个月的月钱已经发下来了,一点儿克扣都没有,陈三婶娘报了多少上去,就照数儿发了多少过来。 侯府真是家大业大啊,陈三婶娘不无妒忌的想。 陈夫人笑道:“若是要等着人来禀报,也未免太不经心了些,咱们做媳妇的,应是想到太夫人前头去才是,昨儿太夫人驾临,我便觉着,太夫人看起来气色不大好,有些恼怒的样子,便觉着是不是这些丫头婆子服侍的不好,她老人家气恼着了?我原不放心,今儿赶着过来看一看,果然,三弟妹又说太夫人心绞痛了,可不应了我的话,这些丫头原都是议定了要接太夫人回来,才仓促间在各府选的,难免不周些,大约又不知太夫人的脾气,便服侍的不好,再说了,主子不在跟前,缺了约束,也是有的,三弟妹说可是?” 太夫人的恼怒还不是你们家气的,如今你倒拿出来做文章了?陈三婶娘见陈夫人说了半天,句句都是服侍的人不对,一时间还没想到陈夫人的意思,便笑道:“大嫂思虑自然比我们周全,只不知大嫂的意思是?” 陈夫人笑道:“既然伺候不好太夫人,便只有撤下她们了,重新选好的服侍才是。” 陈三婶娘一惊:“大嫂要换了太夫人身边的人?” 陈夫人微笑:“只是房里的大丫头和mama们,原是她们贴身服侍,只要她们是好的,也就好了。今儿一早,我就赶着选了些丫头婆子出来,一一吩咐了,自然会好生服侍太夫人,原先的那些,丫头婆子的身契在哪个府,就回哪个府去,身契在侯府的,我今天就带走。” 叫大丫头紫香交出人名册子来给陈三婶娘:“这是丫头婆子的名册,下个月就照着这个名册发房里的丫头和mama们的月例,至于院子里的小丫头,针线浆洗,粗使婆子,还要三弟妹费心,好生管着才是。” 陈三婶娘在这些小节上也算精明,顿时就听懂了陈夫人的意思,她只要掌管太夫人房里的人,外头那些无关紧要的服侍人等,就做了人情给陈三婶娘,她安排自己的人手也好,吃空饷也罢,都由陈三婶娘做主了。 陈夫人坚壁清野,把太夫人人手都换空了,她要做什么也就难了。 陈三婶娘望着陈夫人笃定而从容的笑脸,因保养极好而看起来才三十出头的俏丽容颜,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深藏了许久的幸灾乐祸的感觉,陈夫人这一招是要收拾谁简直显而易见。 谢mama是太夫人的陪嫁丫头,身契自然就算是侯府的了。 作为儿媳妇,虽然陈夫人和陈三婶娘位置处境和立场都不同,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陈三婶娘虽是太夫人的亲儿媳妇,就并非不受婆婆的气。这也罢了,这世上不受婆婆气的大约只有公主了,但作为主子,陈三婶娘偶尔还要受那位谢mama的气,这口气就不是谁都咽得下去的。 再说了,能借别人的手,看到平日拿捏着自己的婆婆受点气,作为儿媳妇来说,还是很有点喜闻乐见的。 又有好处又能出气,陈三婶娘立时就笑道:“大嫂说的是,只要能伺候太夫人好的,自然都听凭大嫂做主。” 陈夫人笑了:“三弟妹说的不错,就算咱们得些怨,也要伺候好太夫人才是。那就照着名册把人都传来,该送回四叔、五叔府上的丫头,就烦请三弟妹费心了,侯府的人,我就带走便是。这新来的这些人,因平日还要三弟妹管教,也叫他们进来磕个头。” 陈三婶娘既然选择站在了陈夫人这边,便不由的觉得陈夫人这句句话都说的格外动听,不由笑道:“大嫂这样客气,这是大嫂府里的jiejie们,大嫂□出来的人,自然是知礼的,且如今也不为我来的,只是来服侍太夫人的,如何用我管教,只不过大嫂不在这边,平日里有一点小事我就处理了,不惊动大嫂才是。” 一边又忙吩咐自己的管事mama拿着名单去太夫人院子里传丫头婆子去了。 郑明珠坐在一边看着,陈夫人一紧一松,诱以小利,陈三婶娘就立刻变了立场,虽说并不是盟友,却是赞同起来,有这样的赞同,陈夫人做事自然就更方便些了。 两妯娌立场不同,陈夫人显然不至于期待陈三婶娘帮她对付自己的亲婆婆,但某些立场的赞同却是需要的。 说着,丫头婆子们鱼贯而入,紫香唱了名字,便挨着上前来磕头,待人都看过了,陈夫人便说:“在府里我已经说过了,你们来就是为了服侍太夫人的,别打量不在府里,无人管束,就放肆起来,或是仗着是服侍太夫人的,自是比别的人有脸面,不服管束,我若是知道了,是不依的,三夫人虽不在咱们府里,也一样是主子,你们也一样要恭敬服侍,不可怠慢。” 丫头婆子们都恭敬应是,退到门口站着,陈三婶娘自觉颇有脸面,坐在上首十分自得。 传太夫人院子里人手的管事娘子出去了才片刻,便见太夫人扶着个丫头一脸颜色不是颜色的走进院子来,另一边一个打扮的十分艳丽的妇人扶着她,身后跟着一群丫头婆子,谢mama在最前头,太夫人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在门口就听到怒道:“怎么不把我也换了,就碍不着你的眼了?” 这个妇人看那穿着打扮,并不像丫头出身的管事娘子,郑明珠不认得,回头看了墨烟一眼。 墨烟就俯身过来,附在郑明珠耳边轻轻说:“这是太夫人娘家的亲侄女,杨家原本普通的紧,早先太夫人闹着要这侄女嫁给五老爷,后来没成,就做了妾。” 咦,既然是正经小姐,家世便不够好,嫁不了侯府嫡子,也不至于做妾啊,这里头必然有点花样。 杨家在那位大舅老爷崛起之前,的确普通的紧,不然也不至于嫡长女做了填房,虽说武安侯门第高,不算辱没了她,但到底有元配嫡子在前,许多人家都不愿意嫡女做这样的填房。 陈夫人微笑着站起来,陈三婶娘畏缩了一下,偷眼看了陈夫人一眼,又站直了,一起迎上去,太夫人一脸怒气:“你来干什么,瞧我死了没有?你们成日里只知道折腾我,如今又要换掉我的服侍丫头,就是想要逼死我是不是?” 陈夫人笑道:“媳妇来给太夫人请安,三弟妹说太夫人今儿心绞痛犯了,在房里歇着,就不敢打扰,如今看太夫人这样儿,竟是好了?” 太夫人狠瞪了陈三婶娘一眼,她昨日在侯府丢了脸面,今天听说陈夫人来了,便不想见她,随口说了一句:“我心口疼,没空见她,叫她自己回去吧,不用她来伺候。” 没想到陈夫人张口就嘲讽上了,太夫人就转而迁怒陈三婶娘,这个媳妇是拿捏惯了的,积威深重,打骂都可以随意,根本不用像对陈夫人那样需打起精神来。 陈三婶娘被瞪了一眼,一声不敢吭,就低下头去。 太夫人坐下来:“心绞痛算什么,只怕你就想着我死了才好,只我还没死呢,你就要摆弄我身边的人了?我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礼!” 陈夫人笑道:“媳妇听说只有身子不好的人才爱口口声声说死,如今看来,太夫人是真不大好了?说起来,媳妇只是见太夫人身边的丫头和mama们伺候的不精心,太夫人回来才几日呢,昨儿看起来就气色不大好,且还有些恼色,媳妇不放心,今儿赶着过来请安,您又心绞痛,焉知不是下人不经心,气恼着了?必要换掉才好。” 太夫人怒的一拍椅子扶手:“放屁,关他们什么事,要论气恼,也就只有儿孙不孝,才气得了我,真真是好媳妇,如今越发要算计我的人,把人都算计光了,才好整治我是不是?” 陈夫人笑道:“太夫人上了年纪,虽不敢说行事糊涂,难免耳根子软些,容易信人,身边的人本该多劝着些儿,如今反不自律,越发要挑唆着主子了。别的也罢了,只太夫人身子本来不好,回来也是养病的,如今反倒让下人气恼着了,怎么使得。媳妇想着,太夫人是慈悲惯了的,多半要替她们遮掩,她们又必是互相攻讦,谁也不认,一时之间也难辨是非,再说了,由咱们来审太夫人身边的人,却也是不妥当,媳妇便想着,总是太夫人要紧,不如索性都换了去,再挑好的使也就罢了,只要太夫人好了,别的事都可以慢慢来处置,三弟妹说可是?” 太夫人到侯府来生事,陈夫人是媳妇,一时动不了她,但也绝不肯被动挨打,至少陈夫人是当家主母,有她的权利范围,她的回报方式。 ☆、东风压倒西风 陈三婶娘看一眼陈夫人,又看一眼太夫人,心中显然十分矛盾,一边怕太夫人,一边又十分不愿意得罪陈夫人,一时间竟不敢作声。 郑明珠笑,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陈三婶娘又想要好处,又想置身事外,也想得太美了。 郑明珠对陈三婶娘笑道:“三婶娘,先前你吩咐了管家嬷嬷传那些丫头,可是这一些?” 她指的是跟着太夫人进来的,以谢mama为首的那群丫头婆子。 郑明珠这仇恨一转移,明明白白告诉太夫人,陈三婶娘同意此事并亲手cao作,太夫人果然怒道:“你来传人?你敢来动我房里的人,反了你了!我怎么就有这样不孝的媳妇!平日里口口声声孝顺,就是这样孝顺的?还不给我跪下!” 陈三婶娘被太夫人骂的一脸涨红,到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跪下了。 太夫人哼了一声,一脸不豫的看向陈夫人,陈三婶娘是她可以拿捏的,所以很顺利的打压了她,同样是媳妇,她跪下请罪了,你如何能不跪? 陈夫人笑着坐下来,吩咐道:“既然人已经来了,紫香照着册子把咱们家的人点了,都带回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