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陈轸饰非混黑白 姬雨易装卜未来
孙宾拉住上墙,二人再上房顶,沿屋顶转入另一条巷子,大踏步而去。 军尉转进空巷,装腔作势地咋呼一阵,返回复命,善后。 孙、庞二人出得古镇,钻入一片林中。 走到一块空地,庞涓住脚,拱手道:“孙兄,请借剑一看!” 孙宾解下佩剑,双手递给庞涓。 庞涓接过,抽出,验看,叹服道:“孙兄好功夫啊!” “龙兄过誉了。”孙宾拱手,“方才一战,龙兄功夫远超在下,宾实敬服!” “不不不,”庞涓连连摇头,“该敬服的是在下。以剑断枪而剑丝毫无损,孙兄腕力了得,在下不及!” “惭愧惭愧。” “哦?” “非在下腕力了得,实乃剑好!” 庞涓细审那剑,果非凡品,咂舌道:“啧啧啧,果是好剑!敢问孙兄,此剑何来?” “祖上所传。” “孙兄的祖上是??” 孙宾略作迟疑:“祖上是祖上,不足挂齿。” 庞涓先是一怔,既而想到自己亦是隐姓埋名,便识趣地点头:“好好好,孙兄不愿讲,在下也就不问了。”又从身上摸出两枚金饼,递过去,“孙兄拿上这个,在下告辞!” “这??”孙宾推托,“如何使得?” “呵呵呵呵,如何使不得呢?钱这玩意儿就如一泡狗屎,可出门在外,没有这泡狗屎还真不行!”庞涓将金饼塞进孙宾衣襟里。 孙宾大为感动:“龙兄??” “聚散是缘,你我就此作别,孙兄保重!”庞涓拱手作别。 孙宾拱手还礼:“敢问龙兄欲往何处?” “这??孙兄还有何事?” “在下倒是无事,只是??在下在想,龙兄可有麻烦在身?” “唉,”庞涓叹喟道,“孙兄既已看出,在下就不隐瞒了。其实在下并不姓龙,也非大梁人氏。在下姓庞名涓,家住安邑,与那jian贼陈轸结了冤家!” “jian贼陈轸?”孙宾愕然,“庞兄所说,可是魏国上大夫陈轸?” 庞涓咬牙切齿道:“正是此贼!” “庞兄缘何与他结作冤家?” “说来话长,”庞涓一吐为快,“此贼阿谀逢迎,嫉贤妒能,陷害忠良,使我大魏终有河西之辱,堪称魏国大jian。此为国事,暂且不说。几个月前,此贼勾结秦人公孙鞅,蛊惑君上称王。家父曾为大周缝人,司制王服,此贼听闻,使人寻上门来。家父以不合王制为由,拒不从命。此贼恼羞成怒,囚禁在下,以在下性命为要挟,强逼家父缝制王服。在下去救家父,此贼暗设埋伏,加害在下。幸有好友罗文舍身相救,在下方才逃过一劫!此贼不甘罢休,将在下诬为杀人凶犯,令官府四处缉拿,欲除后患!在下逃往大梁,隐身军中,本欲建功立业,斩除此贼,这却??” 孙宾打断他,面现愧疚之色:“庞兄离开魏营,是因为我父子吗?” “非也。魏卒陷城后,jian抢杀戮,老少不赦,在下看不顺,方才追兄而出,借故离营!” 孙宾油然而生敬意,拱手道:“庞兄大义,宾实敬服!敢问庞兄欲往何处?” “在下有位叔父,名唤庞青,住在大梁,以箍桶为生,在下往投大梁,正寻叔父时,起了战事。在下投入战事,邂逅孙兄后,再返大梁,打听到叔父的邻居,从他口中得知叔父十多年前就到宿胥口了。在下来到宿胥口,寻问几日,说是他又到赵地邯郸去了。在下本想由此渡河,往投赵国邯郸,不想再遇孙兄。” “如此说来,庞兄是要投奔邯郸去?” “不了。”庞涓断然说道,“方才在下在想,似此一路逃命,终究不是长法!再说,家父仍在jian贼手中,生死未卜。于国于家,于忠于孝,在下都得赶回安邑!jian贼不除,魏祸不已。在下这次想回去,与陈轸那厮见个分晓!” “见分晓事小,救出令尊却是紧要。庞兄若是不嫌弃在下,宾愿同往,或可助兄一臂之力!” 庞涓握牢孙宾的手,激动道:“孙兄??” 在秦孝公的旨意下,嬴驷不得不躬身洛阳求聘。 嬴驷已有几个嫔妃,身边不缺女人,这让他去求聘一个日渐没落的周室公主,自是十二分的不乐意。将行之际,嬴驷与公子华前往太傅府作别公叔。 “什么?”嬴虔惊愕道,“君上命你躬身周室,再聘雪公主?” 嬴驷点头。 “哼,不用问了,肯定是卫鞅怂恿的!” 嬴驷点头。 “他卫鞅意欲何为?”嬴虔言语激愤,“害苦了紫云,又来害你!前番为你聘亲,就算是为了河西,为了打败魏国,情有可原!可这??仗打完了,我们没有理由再去高攀周室了呀,可他仍要聘亲,且定要你躬身前往,意欲何为?” 嬴驷闷头不语。 “他说出理由没?” 嬴驷苦笑:“说是为天下立信,言出必行!” 嬴虔一拳震几:“信他个狗屁!” 知他又要开骂,嬴驷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待下文。 “驷儿呀,”嬴虔破天荒地没有开骂,反而讲起道理来,“你细想想,他这个信字为的是谁?是他自己!他行新法时,城门立木,当时我让他整蒙了,没想明白,后来才想清爽!是谁立木,是他,是他的大良造府,不是君上!他先是立木,后是杀人,以行新法为名,将我公室里凡是反对他的人全都杀了!更可恶的是,说他坏话的他杀,连说他好话的,他也杀!为什么要杀呢?因为他的新法不容议论!他凭什么不让议论?弓是弯的,理是曲的。理既然是曲的,不议不辩怎么明了?自古迄今,理儿都是辩明白的,只有他不让议,不让辩!他为什么不让议不让辩呢?因为辩了,他的几斤几两就全露馅了??” “公叔,”见他扯远了,嬴驷止住他,“甭说过去了,就说眼前这事儿。驷儿该怎么办?” “不去!”嬴虔忽地起身,“公叔这就去求请君上!” 嬴驷扯住他胳膊:“该求的我都求过了,公父执意要我去!” “咦!”嬴虔重重坐下,朝几案上擂上一拳,“河西一胜,君兄又让这厮迷魂了!” “还有,公父要我随带三千军士护身,还要我在过函谷关、崤关时留意一下魏人的布防!” “哦?”嬴虔老眼眯一会儿,吸一口气,“不会是君上在琢磨函谷关吧?” 自从被处劓刑后,但凡公孙鞅所做决定,嬴虔总是二话不说就抗议,近乎形成了“条件反射”。然而,一旦得知公孙鞅的决定对秦国有利,他就又将功劳想法设法地加到君上身上。私人恩怨是一方面,国家大事上,嬴虔从来不犯糊涂。 “也许是吧。”嬴驷缓缓点头。 “若是此说,倒是可去。只是,雪公主的事儿,能支应就支应,不可当真。周室不是已把她许给老燕公了吗?名义上讲,雪公主已经是老燕公的人,你即使娶来,不但是个二手货,也要落个抢亲的恶名!估摸这也正是公孙鞅想要达到的目的!” “晓得了,”嬴驷转对公子华,“华弟,你陪我去!” “嘻嘻,”公子华眯眼笑道,“听说雪公主还有个meimei,叫什么雨公主,驷哥这把jiejie娶来,华弟顺手拐她meimei耍耍!” 见儿子将国家大事视若儿戏,嬴虔狠狠瞪他一眼。 公子华凑近他,嬉皮笑脸道:“阿大,华儿这去拐她来为您老敲腿,成不?” 嬴虔扑哧笑了:“滚边儿去!” 秦魏在大荔关的关门楼上签约之后,张猛因夜袭秦国中军有功,被提升为西河郡守,袭龙贾之职,但此时的西河郡已大部归秦,魏国仅保留临晋关、阴晋城与函谷通道,且临晋关通往阴晋的地盘也让秦国占去,临晋关已成孤地,仅通过一座浮桥与安邑沟通,仍由老将仲良负责镇守,张猛实际只负责阴晋城及函谷道的守备。 秦国殿下亲率三千甲士经由函谷道往周室聘亲,着实让张猛大吃一惊。 张猛拆看国书,眼睛盯在“三千卫士”上,详阅一时,将国书递给副将。 副将阅毕,恨道:“三千卫士?不给他过!” “这个不妥,”张猛道,“太子为储君,储君出行带三千卫士符合列国惯例,并未违犯关则,你有何理由不让过吗?” “要是他们偷袭我呢?” “谅他没有这个胆子!”张猛转对军尉,“传令,准许过关!知会秦人,过关兵卒须遵守关则,枪头朝下,不得在关内以任何名义作任何停留,违者拘押!” 军尉拱手:“得令!”转身出门。 张猛吩咐御史:“以本将名义,速报君上!” 张猛快报连夜递至魏宫,魏惠王急召陈轸道:“秦人又去聘亲了!”朝案上的急报努嘴。 陈轸拿过,吃一惊道:“嬴驷亲往迎聘?” “看来,秦室是志在必得啊!” 陈轸放下急报,拱手道:“王上,臣恳请再赴洛阳!” “算了吧,”魏惠王显然已失去对周室的兴趣,夸张地打个哈欠,“雪公主既已许给燕公,我们再去与秦人抢,让天下人如何看我?” “可??”陈轸心有不甘,“臣这心里堵啊!” “你堵什么呢?” 陈轸语气坚决:“不能让雪公主嫁给秦室!” 魏惠王似是想到什么,一拍脑门:“这个好办,你以寡人名义向周天子禀明利害就是,对了,语气客气些!”刻意将“客气”二字说得特重。 陈轸心领神会,眼珠子一转:“若是此说,王上就不必出面!” “哦?” 陈轸阴阴一笑:“由臣出面,给东周公、颜太师分别写封私函。周室都是一窝虫子,只要唬他一唬,秦国太子就得白跑一趟!” “怎么能是唬呢?”魏惠王语气严厉,“你可晓谕周室,若是为王不尊,出尔反尔,寡人就真拆了他的宗祠!” 陈轸拱手:“臣遵旨!” 淳于髡在洛阳一住数月,渐渐觉得无味了,欲到楚地一游。颜太师苦留不住,只好听凭他去。 淳于髡是个随性的人,早晨说走,不到中午就把车马行李全备妥了,来与颜太师告别。 颜太师的两只狗却是不舍,一边一个扯住淳于髡的袍角。 “哎哟哟,”淳于髡蹲下身,轻拍两只狗头,“你们两个小畜生呀,还是守着你们的老主子吧。老主子虽说老了些,心里却是有你们的,千万不要见异思迁,跟着我这没心没肝没出息的混家子!”说罢起身,朝颜太师拱手,“颜兄留步,光头告辞了!” 颜太师拱手还礼,感叹道:“淳于兄,楚地遥遥,你这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哪!” “待光头从楚地回来,不定还会来一趟呢!” “唉,你这一走,我这心里就空落落的。” “空落什么呢?” “再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 “呵呵呵呵,你不是还有两只狗吗?”淳于髡笑着弯下身,一手拍一只,再次安抚它们,“好兄弟哟,光头要跟你们说再会喽,你俩千万甭信光头的话哟,光头这一去,怕就再也会不上你俩喽!好兄弟哟,这些日来,光头与你俩讲了许多许多的话,可那些话全是假的,光头这就要走了,就把实心话掏给你俩,从今天起,你俩就甭再想念光头喽。光头是个坏东西,光头只会骗人,只会哄人,只会游山玩水,只会寻欢作乐,只会打情骂俏,只会吃喝嫖赌,光头真真就是个混家子哟!光头走后,你俩要好好守住这个老头子,他是个大好人哪,你俩能得颜老头子,是你俩的福分,但凡得空,就拉他出去,早也遛他,晚也遛他,优哉游哉,岂不是狗生乐事!” 两条狗吠声悲鸣,与淳于髡难舍难分。 淳于髡的话显然戳到了颜太师的痛处,老太师非但笑不出来,反倒以襟拭泪。 淳于髡起身,走向轺车,正要上车,一阵马蹄声急,一辆轺车疾驰而至,在大门外停下。一人下车,匆匆走进。 是御史时礼。 时礼拱手,声音颤抖:“报,秦室储君带三千甲士入境,要求入城!” “这??”颜太师吃惊不小,“他们来干什么?” “聘亲。秦使照会说,仍来聘娶雪公主!” 颜太师老眉拧起:“这??” 时礼急切道:“怎么办?” “你怎么想?” 时礼应道:“下官之意,聘亲使臣可以入城,甲士不可!” “就这样吧!” 时礼匆匆走出。 颜太师看向淳于髡,苦笑一下,摇头。 “哟嗬,”淳于髡来劲了,“这是要来抢走老光头的买卖哟!” “淳于兄呀,”颜太师苦笑,“这下你怕是走不成喽!” “不走喽,不走喽,这么好玩的事儿,老光头还去楚地耍什么呢!”淳于髡转对仆从,“去,把行李全都搬下来,还搬回燕使馆!”说完一手抱起一条狗,“走走走,老光头再与你俩耍会儿去!”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苏家打谷场上,苏虎、苏厉各戴斗笠,检查场地上堆成一垛又一垛的粟子,查看是否漏雨。 父子俩正在忙活,苏代披着蓑衣从北面走过来,冲苏虎道:“大—” 苏虎看过来,急切问道:“代儿,寻到没?” 苏代摇头:“半个洛阳城都寻遍了!” 苏虎纳闷道:“不是说他在那个破庙里吗?” 苏代苦笑:“去过好几次了,住着一老一小两个算命的,二哥早就不在了。” 苏虎的脸色阴沉下来。 当日晚间,苏虎再次来到麻姑家,将一只鸡和一只鸭朝院子里一扔,一脸是笑地蹲在地上。 麻姑看一下鸡鸭,叹道:“唉,老哥儿呀,你甭再笑了,两只鸡鸭还是拎回去吧,大妹子实在消受不起!” “咋哩?” “无论为谁家跑腿,大妹子好歹还能混口水喝,只为你家二小子,妹子是连冷水也混不到一口呀!” “大妹子,是老哥儿委屈你了。可??不瞒大妹子,那小子的心越来越野,不把他早点儿套住,就怕他飞上天哩!” “唉!”麻姑终归是个热心肠人,禁不住苏虎苦苦相求,也就答应下来。 心中窝下此事,只要听说哪家有姑娘待字闺中,麻姑必去敲门。没过多久,周围十里八村竟是被她访了个遍。 然而,苏秦的名声实在太大,无论谁家,只要麻姑提到名字,对方劈头就是一句:“可是那个倒背木剑的二公子?”麻姑无言以对,只好点头称是。接下去,对方三言两语就将话头堵死,连茶水也不给一碗,气得麻姑几度落泪。 做媒做到这个份上,任谁也是窝火。偏巧麻姑生就一股不服输的脾气,越是难做之事,越是上劲,天天早出晚归,为苏秦四处奔跑。 姬雪正在梳妆台前打扮,姬雨走进来。 见是meimei,姬雪停下,回转身抱住她,激动得声音发颤:“雨儿,他来了,是他来了,是太子驷!” “阿姐,”姬雨两眼直盯住她,“你??真的那么想嫁给他吗?” 姬雪点头:“嗯。” “你见过他吗?” 姬雪摇头。 “你了解他吗?” 姬雪摇头。 “你喜欢他吗?” 姬雪迟疑一下,摇头。 见她一连三个摇头,姬雨两手一摊,苦笑道:“阿姐既没见过,也不了解,更谈不上喜欢,你这说说,为什么想嫁给他?” 姬雪没有回答,扭转头,缓缓看向远方。 “雨儿晓得,阿姐要嫁他,只是因为不想嫁给燕公,是不?” “是,”姬雪微微点头,略顿一下,又缓缓摇头,“也不完全是。” “哦?” 姬雪从远处收回目光,看向姬雨:“雨儿,阿姐想嫁秦室,没有其他,只有一求!” “能说给雨儿听吗?” “守护周室,为父王分些忧愁!” “你那么相信秦人?” “说不上相信,”姬雪轻叹一声,“可人这一生,总得赌一次吧。阿姐没有其他资本可赌,只有青春。阿姐查过史籍,秦室对我周室还算忠诚,虽说也有不守本分处,但还不曾谋过大逆。今我周室风雨飘摇,日没西山,魏侯南面,列国不朝,唯独秦人前来聘亲,更有太子躬身亲临,也算诚恳。姐之奢望莫过于此!” 姬雨将头靠在姬雪肩上,喃声道:“阿姐??” 闻知秦人又来聘亲,周显王很是高兴,躬身靖安宫,亲口向王后报喜:“汕儿,有个好音讯,秦国太子又来聘亲了!” “真的?”王后一脸惊喜,“看来,秦室倒是心诚,雪儿若嫁过去,也就不枉她了!” “是哩,秦人若是不来,寡人还真寻不出个理由再提这门亲事,这下好了,寡人这就请太师谋议!” “谢王上关切雪儿!” “什么关切呀!”显王苦笑,“这孩子从小就晓得为寡人cao心,寡人总是觉得对不住她呢!”又转对内宰,“宣太师书房觐见!” 内宰拱手:“臣遵旨!” 显王与王后又议一会儿雪儿的婚聘,回到御书房时,颜太师已经赶到。二人对眼下时局简要分析后,皆认为将姬雪嫁入秦室再好不过。 “只是??”显王仍有一丝忧虑,“燕公那儿怎么交代?” “不瞒王上,”颜太师现出一笑,“迄今为止,燕公怕还不晓得此事呢!” 显王大是惊愕:“哦?” “当时秦、魏争聘,臣正苦闷如何应对,游士淳于髡到访,出了这个主意,并以燕使身份助我渡过难关。今争端已了,秦使又聘,且是太子亲临,诚意可嘉,王上若是认可,臣也就无话可说了。至于燕公那儿,待此事了结,臣写封书信,托淳于子捎给燕公。燕公对周室向无二心,能助王上一臂之力,想必也是乐意。” 显王嘘出一口长气:“呵呵呵呵,这就好,这就好。” 向晚时分,夕阳西下,颜太师府的后花园中,灯光亮堂起来。颜太师、淳于髡对饮于草坪,几个乐手抚琴弄曲,场面欢乐。 场面正自热闹,府宰走近,朝颜太师拱手道:“报,东周公到访。” 颜太师眉头一拧:“他来做什么?” “不晓得,看样子像有急事!” “急事儿?”颜太师略略一顿,朝淳于髡,“你先畅饮,我去去就来!” 颜太师回到客堂,果见东周公迎在门外。 颜太师躬身揖礼:“王叔乃百忙之身,今宵怎有闲暇了?” “呵呵呵,”东周公给他一个笑,“还真有个急事儿,太师请看!”从袖里摸出一封密函,尚未拆蜡。 颜太师接过,目光没在信上,而是望向东周公:“这是??” “是魏使陈轸托我捎给太师的私函,说是挺急的!” “陈轸?”颜太师边拆封,边嘟哝,“他又有何事?” “不晓得呢,你拆看就是!” 颜太师拆看,目光呆住。 是夜,颜太师辗转反侧,大半夜没有睡着,翌日晨起,便早早入宫觐见。 阅完陈轸的私函,周显王气得脸色煞白,呼呼直喘粗气。 “王上,”颜太师摇头道,“魏侯既然敢称王,就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出的!” “秦公呢?”周显王盯住他,不死心道,“秦公总该不会由他乱来吧?” “秦师即使肯救,也是鞭长莫及。魏人西有河险,南有函谷关、崤塞,将秦师东出之路尽皆堵了。而魏人不同。魏侯若想兵加周室,魏师可直出崤塞,无人可拦,武卒即使步行,不出两日也就到了。能够出手助我的最近莫过于韩室,可韩侯能够指望吗?” 周显王的声音几近哆嗦:“他魏罃总该有个??道义吧?” “什么是道义呢?”颜太师苦笑道,“在他魏罃眼里,只有胜负强弱,其他还能看到什么呢?前番孟津朝王,说起来好听,可他是朝王吗?逢泽之会,他自己称王了!” “寡人??”周显王一拳震几。 “还有,”颜太师迟疑一下,决定还是直说出来,“这事儿若论起来,他也不完全是胡闹。无论如何,在明面上,雪儿已经许配燕室了,若是我们将她改嫁秦室,就是食言,就是欺他魏室。” 周显王嘴唇紧咬。 “王上,公主事小,宗祠事大。七百年基业,若是毁在??”颜太师以袖捂脸,孩子般悲哭起来。 “老爱卿,你??”周显王抬头,语气近乎哀求,“能否想个主意,寻个其他说辞?” “昨儿晚上,老臣想了一宵,今儿又问淳于子??” 周显王眼里闪出光:“淳于子怎么说?” “淳于子说,雪公主嫁给谁都是个嫁呀!” “他??他怎能这样说话?” “淳于子还说,不要把秦人想得太好。秦人本为蛮邦,缺少教化,近年卫鞅行新法,更是没有把人当人,莫说是苍头百姓,即使公室豪门,一句话说错,一件事做错,就可能以身试法,连坐无辜。如此国度,雪公主即使嫁过去,又能如何呢?身且不保,何言其他呢?天下纷乱,中原倾轧,雪公主嫁给燕室何尝不是个福呢?” 周显王面现难色:“可??燕公老迈??” “唉,王上呀,乱世之人,能得一隅安身足矣!至于燕公老迈,也是雪公主的命定!列国后宫佳丽充室,又有多少青春匹配呢?” 周显王双手捂脸,狠劲搓揉,良久,抬头:“就依你吧!” “臣之意,今日就知会秦使,晓以长公主出嫁之事,至于出嫁吉时,当以甲午日辰时为佳!” 周显王惊愕:“后日?何以如此cao切?” “乱麻当用快刀。既然定了,就不宜久拖。秦人三千甲士扎于洛水,拖一日就是一日的变数!他们此来是为长公主,长公主嫁人了,离开洛阳了,他们若是仍然居留于此,天下人可都在看着呢!” 周显王摆手,有气无力道:“筹办去吧!” 王后气色逐渐好转,正在全神贯注地缝着一个香包。显王拖着沉重的步子挪进来,脸色很差。 王后放下手中绣针,迎上来,凝视他:“王上,观您面色不好,哪儿不舒服了吗?” 显王点头。 王后急切吩咐宫正:“快,叫御医来!” 显王摆手止住,指指心。 王后吸一口气:“发生什么事了?” 显王泪出,拿出陈轸的信:“你看看这个!” 王后阅毕,头脑一阵晕眩,踉跄几步就要跌倒。 显王急忙抱住她:“汕儿?” 王后强力稳住心神,勉强睁眼:“王上??” 显王扶她躺到榻上。 王后眼中噙泪:“怎么办呢?” 显王苦笑:“太师说,没有别的法儿,只有将雪儿嫁往燕室??” 王后泪水出来。 显王哽咽道:“我的??好雪儿??” 二人相拥悲泣。 二人悲哭一时,见王后神色略有好转,显王道:“汕儿,雪儿那儿,是寡人去讲,还是??” “汕儿去吧。”王后起身,召来宫正,伸给他个胳膊,由他扶着,一步一步地挪向宫外。 衣架上挂着十几套新服,姬雪站在铜镜前,试穿一套,在镜前扭来扭去,脱下,又试一套,幸福溢于言表。 姬雨站在边上,歪头看着她。 姬雪连换几套,穿上一套粉红的,转对姬雨:“雨儿,这套如何?” 姬雨笑道:“这要看你穿给谁看喽!” “给你看!” “要是给我看,就太艳了!我喜欢方才那套,素白的!” “我也是!”姬雪微微皱眉,“可??听说他很挑剔呢!” 姬雨指向衣架上的一套黑色服:“阿姐为什么不试试边上那套黑色的呢?” 姬雪拿起黑色衣裳,穿上,对镜欣赏。雪白的皮肤在黑色衬托下,更见白了。 姬雨鼓掌。 姬雪面容羞涩:“雨儿,你觉得这套好看?” 姬雨摇头。 “咦?”姬雪不解,“既然不好看,你为何鼓掌呢?” “替你的殿下鼓掌!” “你觉得他会喜欢?” “秦国尚黑,你穿上黑色,他能不喜欢吗?” “你??”姬雪娇羞满面,“哪能什么都晓得呢?”面现难色,“不瞒你说,阿姐最最讨厌的就是黑色!” “嘻嘻,”姬雨嬉笑道,“要不了多久,阿姐就会喜欢了!” 姬雪刚要接腔,王后进来了。 姬雪从镜中看到,急转身迎上,惊喜地叫道:“母后!” 王后挤出个笑,在席上坐下。 “母后,”姬雪关切道,“你哪能跑这么远的路呢?有啥事儿,招呼一声就是了!” 王后笑一下,看向姬雨:“雨儿,你去趟辟雍,望望先生!” 姬雨急道:“先生怎么了?” “母后久没见他了,挺想他的。”王后看向宫正。 宫正拿出一个盒子。 王后指着盒子道:“这是燕国贡的老山参,让他补补身子。” 姬雨接过山参,走出去,叫上春梅走了。 王后努嘴,宫正也走了出去。 姬雪感觉有异,看向王后,忐忑道:“母后?” 王后泪出。 姬雪跪下:“母后,出什么事了吗?” “嗯,出了个事儿。” “什么事儿?” “你不能嫁往秦室了!” 姬雪如五雷轰顶:“母后?” 王后轻轻拍她。 姬雪缓过气:“为??为什么呀?” “魏人不让你嫁!” 姬雪急了:“可他??凭什么呀?” “唉,”王后长叹一声,“雪儿,母后也想问问,他们??凭什么呀?” “母后,甭怕他,他已经输给秦国了!他要敢动武,我??我就让秦国殿下带兵打他!” 王后泪出:“雪儿??” “母后,父王怎么说?” “父王和颜太师已经把你嫁往燕室,颜太师已经知会秦使了!” 眼见木已成舟,姬雪绝望地伏在王后怀里,号啕大哭。 王后轻轻拍她:“你的佳期是甲午日辰时,也就是后日??” 姬雪泣不成声:“母??后??” 秦使馆的后院里摆着一只大盆,一大一小两只蛐蛐正在盆中恶斗,嬴驷、公子华紧紧盯住它们,几个仆从分作两拨,各为自己主子的蛐蛐打着气儿。 公子疾从外面进来,疾步走到嬴驷跟前,小声禀道:“驷哥?” 嬴驷没有扭头:“嘘!”朝盆中努嘴。 公子疾苦笑一下,看向盆里。 两只蛐蛐又斗了几个回合,小蛐蛐反倒咬住大的脖子,大的怎么翻腾也摆脱不掉。公子华一拨的看客纷纷喝彩。 公子华得意道:“驷哥,掏钱吧!” 嬴驷一跺脚:“咦!”摸出一块金子,递给公子华。 公子华接过金子,咬一下,吹口气,极尽夸张地炫示胜利。 嬴驷显然心有不甘:“街上买的不行,我自个儿寻去!”说完撒腿就要出去。 公子疾摆手叫住他:“驷哥且慢!” 嬴驷住步,回头看他。 公子疾朝一旁努嘴。 公子华会意,对几个看客:“一边儿耍去!” 几个看客溜到一侧。 确认院中只剩三人后,公子疾悄声道:“周室方才知会,长公主婚约已定燕室,甲午日辰时出嫁,也就是后日。” 公子华扯长声音:“咦?” “哈哈哈哈—”嬴驷爆出一声长笑。 公子疾惶然:“驷哥?” 嬴驷止住笑,转对公子华道:“华弟,走,陪驷哥找蛐蛐去!” 二人径自走向前院,出使馆大门而去。 公子疾跟走几步,望着二人的背影,正自眯眼思索,一个兵士带着司马错匆匆进来。 司马错走近他,急切叫道:“五大夫?” 公子疾看向他:“司马兄,你哪儿去了,我在到处寻你呢!” “想到集市上置办点儿粮草,嘿,比咱秦国贵多了!啥事儿,这么急?” 公子疾从袖中摸出周室知会,递给他。 司马错接过,匆匆看毕,眉头凝起:“咋整哩?” 公子疾苦笑:“在下也是不知。” “这这这??”司马错急了,“兴师动众,连殿下也躬身来了,要是娶不到人,面子岂不丢大了?” 公子疾轻叹一口气:“唉,在下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不想会是这个结局。” “周室有没给个解释?” 公子疾又是一声轻叹:“唉,你还要个什么解释呢?人家已经许给燕室,咱来聘亲,就是要周室食言改嫁,周室送来这个知会,是履行承诺,入情入理,已经把什么都说清了呀!” “嗯。殿下怎么说?” “驷哥长笑几声,与华弟出去逮蛐蛐了。” 司马错眼珠子一转,阴阴一笑:“要不,我把人马拉进城里,在街上溜达几圈,吓吓周室?” 公子疾重重摇头:“不可。” 司马错略显失望:“那??你说怎么办?” “等驷哥回来再议吧。” 嬴驷迈开大步,沿一条街道向东一直走。 公子华追前几步,问道:“驷哥,你这是哪儿去?” 嬴驷指指前面:“昨日看到一片废墟,或有猛夫!” “驷哥要是只寻猛夫,可就赢不了华弟的那只小黑雕喽!” “那??驷哥该寻什么?” “驷哥当寻大智大勇、千里挑一的帅才!” “如此帅才,哪儿可寻?” “在天子脚下,只有一处地方!” “在哪儿?” 公子华指着一个方向。 嬴驷不假思索,头前拐去。 二人紧走一阵,来到辟雍,公子华指着高大的门楼道:“就是这儿!” “啧啧啧,”嬴驷望着大门,咂舌道,“这就是传闻中的太学呀!” “嘻嘻,”公子华得意道,“不瞒驷哥,华弟那只黑雕就是在这里面寻到的,不仅有勇,还满腹学问呢!” 嬴驷急不可耐地走进去。 旁边传出一个声音:“公子留步!” 嬴驷站住,朝声音处看去,是个守门老人。 守门老人正要说话,看到他身后的公子华,紧忙鞠躬,赔笑道:“呵呵呵,秦公子又来捉蛐蛐哟!” “是呀,你这儿的蛐蛐厉害呢!”公子华笑笑,指着嬴驷,“这是我哥!”说罢,掏出一枚铜币递过去。 守门老人接过,满脸堆笑,礼让道:“二位公子,请!” 进入院中,二人顺着荒弃的屋舍及杂草丛一路寻找。正忙活间,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许是被这优美的旋律吸引,嬴驷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公子华指向声音处:“看,弹琴的在那儿!” 嬴驷看过去,见琴室外面,苏秦正坐在草坪上,二目微闭,两手起落,沉浸在琴的世界里。优美的琴声随着他的手势而抑扬顿挫。 “啧啧啧,”公子华咂舌道,“驷哥,华弟从未听到过这么美妙的琴声!” 嬴驷似乎发现了什么,指过去:“你看!” “什么?” “他没有琴!” 公子华定睛一看,苏秦面前果是空荡无物,只有一片草坪。 公子华揉揉眼睛,不无叹服道:“今儿遇到高手了,两只空手也弹得这般好听!” 旁边一阵脚步声响。 嬴驷转头看去,眼睛一亮。 款款走来的是姬雨与春梅。 姬雨一身素服,青春靓丽,身上的每一处都洋溢着说不出的高贵与冷酷。 二人目不斜视,在距他们仅十几步的林荫路上走过,直往琴室方向。 二人走到离苏秦不远的地方,站住。 姬雨看向苏秦,见他仍旧沉浸在音乐里,两手一起一伏,弹得有模有样,身边摆着他的木剑。 春梅低声道:“公主,看他!” 姬雨打个手势:“嘘!”盯住苏秦。 琴声戛然而止。 苏秦的手停下来。 房间里传出琴师的声音:“方才之曲,谓之《大韶》,老朽所弹只是第一奏。昔日儒者仲尼闻《大韶》,三月不知rou味,称其‘尽美矣,又尽善矣’。老朽原也不敢轻弹此曲,应张子要求,这才稍稍卖弄,取笑于天地神灵了。下面还有半个时辰,就请诸位学子自由弹奏吧!” 话音未落,琴室里嘈杂之音响起。 琴师走出教室,看一眼苏秦,走向姬雨,朝她鞠躬道:“老朽见过姑娘!” 姬雨还礼:“小女子见过先生!”又看一眼春梅。 春梅递上礼盒。 琴师接过,不知所以,看向姬雨。 “是母??”姬雨瞥一眼苏秦,“是母亲托我送给先生的,说是燕国山参,让先生补补身子。母亲甚是念你,只是近日家中杂务繁多,待有闲暇,再听先生雅奏!” 琴师泪出,再次鞠躬:“谢??令堂??关爱??” “先生保重,小女子告辞!”姬雨拱手,转身走去。 琴师抱着礼盒,鞠躬送行。 姬雨仍旧从嬴驷的身边经过,依旧视二人如无物。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嬴驷长吸一口气。 公子华看个真切,小声道:“嘿嘿嘿,驷哥,瞧上这个妞了?” 嬴驷努嘴道:“再废话,人就溜了!” 二人撒腿紧追,一路尾随姬雨走至宫门。 进了宫门,春梅压住激动,小声道:“公主,那两个男的一直追到宫门口!” 姬雨白她一眼:“你看他们干什么?” “我没有看呀。” “没有看你怎么晓得?” “是感觉。我觉得后背脊一阵阵发凉!” 姬雨扑哧笑了:“我早凉了!” 二人正说笑间,迎面走来一溜儿太监,或挑或抬许多箱笼,从库房方向走过来。看到姬雨,众太监全都止步,躬身立于路边,让出主道。 为首太监拱手道:“公主吉祥!” 姬雨看向箱子:“你们抬什么呢?” 为首太监应道:“内宰吩咐为雪公主准备嫁妆,我们依单先从库房里提出!” 姬雨惊道:“雪公主的嫁妆?我阿姐何时出嫁?” “说是后日,内宰要我们明日备齐所有嫁妆,是王上亲自列的单!” “后日?”姬雨怔了下,朝春梅笑笑,拉起她,不无欢快地跑向闺房。 二人一路跑至雪公主的闺房外,隐约听见里面传出哭泣声。 是姬雪的声音。 姬雨怔了下,松开春梅的手,一步一步地挪进房门。 泣声伤悲。 姬雨摆手止住春梅,轻轻走进。 姬雨推开房门,见姬雪伏在榻上,哭得悲切。 姬雨走过去,不无关切道:“阿姐?” 见meimei回来,姬雪哭得更加悲切了。 姬雨心也伤了:“阿姐?” 姬雪紧紧搂住姬雨。 “阿姐,”姬雨不解道,“他们说你后日出嫁,你不是一直盼吗?哭个什么?” 姬雪哽咽道:“他??他们要??要阿姐嫁往燕??燕地??” 姬雨惊呆了:“啊?” 姬雪悲哭起来。 姬雨忽地起身:“我寻父王去!”转身就走,被姬雪扯住。 “雨儿??” 姬雨看向她:“不是说好嫁往秦室吗?” “母后说,是??是魏人??魏人不让嫁秦室??” 姬雨恨道:“他们凭什么不让嫁?” 姬雪又哭起来。 姬雨猛地想起什么,激动地说:“阿姐,我想到办法了!” 姬雪止住哭,看着她。 姬雨目光征询:“阿姐,你想不想嫁往燕室?” 姬雪摇头。 “若是不想,我们逃吧!雨儿和你一道!” 姬雪盯住她:“逃?逃到哪儿?” 姬雨手指外面:“逃到林子里去!” “林子?”姬雪苦笑,“雨儿,甭说梦话了!” 姬雨急切地解释:“不是梦话,是真的!阿姐,你记得有个叫鬼谷子的人吗?” “是先生讲过的那个会弹琴的仙人吗?” “正是。我们逃到他那儿去!” “他在哪儿?” “就在洛阳!”姬雨悄声道,“阿姐,你晓得不,他在云梦山里修道,此番是专为母后来的!” “为母后?” “母后幼时,鬼谷子说她是天生道器,要收她为徒,可外公不肯,硬把母后嫁给父王,母后??追悔至今!” 姬雪愕然:“你怎么知道?” “是母后说的。母后知道先生来洛阳,让我去寻他,我寻到了,他就在宫外的大街上摆摊算命。我想试试他神不神,就偷偷溜出去,寻到他,让他为咱俩算一卦??” 姬雪急切问道:“他??算出来没?” “算出来了。他说你我都是依附在树上的蝉,树要死了,蝉要么自己远走高飞,得大自在于林,要么成为他人的笼中玩物!” 姬雪打个寒噤,不由得摸出自己胸前的金蝉,凝视它,喃声道:“他??肯收留我们吗?” “他是为母后来的,我们让母后出面,他一定收留!” 姬雪闭目思考。 “阿姐,甭多想了,我们这就去求母后!” 姬雪摆手止住,凝眉道:“甭??甭急??你让阿姐再想想??” “好好好,”姬雨急道,“你慢慢想吧,我寻母后去!”转个身,飞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