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暧花怜夜陷罪人坑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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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快更新天官赐福! 国师跳下来之后,用半月语道“刻磨,怎么回事?” 她一开口,这声音和谢怜想象的差距颇大。的确听起来是冷冷的,但却很小,仿佛是一个闷闷不乐的孝在自言自语,并不是那种冷酷而有力的嗓音。若不是谢怜耳力还算不错,可能根本就听不清。刻磨道“怎么回事?他们全死了!” 国师道“怎么会全死了?” 刻磨道“还不是因为你把他们都推了下来,关在这个见鬼的地方!” 国师道“谁在这里?还有一个人。” 其实,此时坑底除了刻磨以外,应该是还有两个“人”,然而,三郎没有呼吸和心跳,那半月国师捕捉不到丝毫他存在的痕迹,方才在上面也是混乱一片,根本记不清谁掉下来了谁跑了,因此,她以为只有谢怜一个。刻磨道“就是他们杀了我的士兵,你现在高兴了吗?你想杀的,终于全都死光了!” 国师那边沉默一阵,半晌,黑暗中忽然燃起一道火光,映出一个掌心托着一团小叙焰的黑衣少女。 这少女看上去竟是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双眼黑黑的,倒不是不漂亮,只是一副很不快乐的样子,额头和嘴角都带着瘀青,在火光下看得分明。那捧火的手掌似在颤抖,带得掌心的火焰也不住颤抖。若不是提前确认了,任谁也想不到,半月国师,居然是这样一个苍白的小姑娘。 那火焰除了照亮了她自己,还照亮了她的四周。她脚边,全都是身穿铠甲的半月士兵的尸体。 谢怜忍不住往旁边看了一眼。 因为那国师托起的火焰非常小,并没有照亮罪人坑底的全貌,他们依旧隐没在黑暗之中,然而,借着那远远的一点火光,他能看到身旁一个红衣身影。虽然看不真切,但离他眼睛格外近的地方,还是能看个隐约,不知是不是错觉,三郎原先已经比他高了,然而,现在的他,似乎更高了一些。 谢怜的目光缓缓向上移去,来到这少年的喉间,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上,停留在形状优美的下颌上。 三郎的上半张脸依旧隐没在黑暗中,而谢怜觉得,这下半张脸,也似乎和之前有着微妙不同。虽是一样的俊美,但线条轮廓似乎更明晰了些。 也许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这张脸微微一侧,转了过来,唇角浅浅一弯。 那一弯的弧度极为惑人,两人已经离得很近了,然而,如果想要看清三郎上半张脸,就必须离得更近,不知不觉间,谢怜又朝他走近了一步,这时,只听远处刻磨一声悲鸣,想来是亲眼见到这幅惨状,大受刺激。谢怜回过头去,那国师听他大叫,神情却是木木的,半晌,道“好,终于解脱了。” 刻磨正在悲痛,闻言大怒“好什么好?你是什么意思?!” 这愤怒完全不似作伪,看来他果然是恨极了这国师。国师道“都解脱了。” 她转向黑暗中的谢怜,道“是你们杀的吗?” 这一句,竟然是十分标准的汉话,也并非质问的口气。谢怜道“这是个……意外。” 国师又问“你们是谁?” 谢怜道“我是天庭的一位神官,这位是我的朋友。” 刻磨听不懂,但能听出他们不是在吵架,警惕地道“你们在说什么?” 国师的目光缓缓扫过谢怜,在三郎身上留驻片刻,随即收起,道“从来没有神官到这里来过。我以为你们早就不管这里了。” 谢怜原本以为会与这半月国师斗上一场,谁知,她竟是无比消沉,毫无斗志,略感意外。她又问道“你们出去吗?” 这对话可以说是怪异了,但谢怜还是心平气和地与她交流,道“想出去。可这四周设了阵,没法出去。” 那国师听了,走到罪人坑的一面高墙面前,伸手在墙面上点划了一阵,回过头来,道“我打开了。” “……” 这也太好说话了。 谢怜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正在此时,上方传来一人的声音,远远地道“下面有没有人?” 是扶摇的声音。 谢怜似乎听到身旁的三郎啧了一声,他立即抬头,果然看到一个黑衣的人影在朝下望,他喊道“扶摇!我在下面!” 喊完,他还招了招手,扶摇在上面道“怎么还真在下面?下面有什么?” 谢怜道“这……下面有很多东西,要不然你自己看看吧。” 扶摇似乎也觉得听他说不如自己看,于是“轰”的一声,放了一团大火球,向下掷去。霎时,整个罪人坑底被团火光照得亮如白昼,谢怜终于看清了,他站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四面八方包围着他的,是堆成了高峰的尸山血海,无数半月士兵的尸体重重叠叠堆积着,黝黑的脸孔与手臂,雪亮的铠甲,紫红的血。而谢怜足下所立之处,是整个罪人坑底唯一一片没有尸体的空地。 这些,全都是在三郎跳下来后,在黑暗之中,一瞬之间做的。 谢怜再次回过头,去望身旁那少年。 方才在黑暗中,他隐约看到三郎似乎忽然更高了些,一些细微之处也有微妙的不同,然而,此刻,在明亮的火光之下,站在他身旁的还是原先那个俊美的少年,见他望来,微微一笑。谢怜低头去看他的手腕和靴子,果然也同原先一样,没有异常,心中明白。不过,扶摇来了,藏着也好,以免多生事端。正想着,只听一声闷响,扶摇也跳了下来。 谢怜道“你不是在照看那商队的人吗?” 扶摇刚下来,还很不习惯坑底的血腥之气,皱眉以手扇了扇空气,淡声道“等了三个时辰也不见你们回来,想是出事了。我画了个圈儿让他们待着,先过来看看。” 画个圈儿自然是指防护圈,但谢怜还是一听头就大了,道“画个圈支撑不了多久的,你这么一走,他们难免疑心被丢下了,出圈乱跑如何是好?” 扶摇却是不以为然,道“人想找死,八匹马也拉不住,不怎么办。这两个是怎么回事?都是谁和谁?” 他十分警惕地防备着坑底的另外两人,但很快发现刻磨被打得浑身是伤,趴在地上动弹艰难,那半月国师则耷拉着脑袋闷声不吭,面露意外之色。谢怜道“这位是半月国的将军,这位是半月国的国师,现在他们……” 话音未落,刻磨忽然一跃而起。 他趴了这么久,终于蓄足了力气,大喝一声,站起身来,一掌打向半月国师。 一个彪形大汉打一个小姑娘,这样一幕,若在以往,是不可能发生在谢怜面前的。然而,刻磨有着十分充足的去恨国师的理由,国师分明能躲,却也没有躲,旁人恩怨,谢怜也不好介入。刻磨对国师道“你的蝎尾蛇呢?来啊,你让它们咬死我!快,也给我个解脱!” 国师像个烂娃娃一般被他摔来摔去,闷闷地道“刻磨,我的蛇不听我的话了。” 刻磨啐道“怎么不把你给咬死!” 国师低声道“对不起,刻磨。” 刻磨道“你真这么恨我们吗?” 国师摇了摇头。刻磨却是更怒,道“那么你恨谁,你就找谁去报仇!你是国师,你要杀谁,你说一句,我不会帮你杀吗?!你为什么跟人串通害我们!” 他越说越恨,一把抓住了国师的头发。扶摇见他们越打越狠,而且还是单方面地殴打,皱眉道“他们在说什么?要不要上去阻拦?” 谢怜也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抓住刻磨,温声道“将军,我觉得你们之间可能还有些事没说清楚,你先别激动吧。” 刻磨道“有什么好说的?再清楚不过了!” 谢怜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但他就是觉得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忽然,那国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一抓来的突兀,抓得死紧。谢怜先是心底一沉,以为她要趁机暗算,没想到再一低头,这国师趴在地上,仰头看他,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瞅着他,嘴角带着一点青紫,嘴唇微微颤抖。她分明没说话,却好似有万语千言。这副模样,和他记忆里极为久远的一幕重合了。 霎时,谢怜脱口道“是你?” 国师也颤声道“……花将军?” 这一来一往,坑底所有人都怔住了。 扶摇一步抢上前来,一把将刻磨打晕过去,道“你们认识?” 谢怜却是无暇回答他。他蹲了下来,抓着国师的肩,把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方才隔得远,敲不真切,加上这少女的样貌长大后也变化了,又过了两百多年,种种缘由,使得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把这少女的脸认出来。而此刻再看,这张脸,分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谢怜心头有些难以置信,好一阵都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一声叹息,道“半月?” 国师一下子抓住他的袖子,那张看起来仿佛很不快乐的脸,也忽然之间有了点生人的气息,有点激动的样子,道“是我,花将军,你、你还记得我?” 谢怜道“我当然记得你。可是……” 他凝视这少女片刻,叹道“可是,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听他这么说,国师一双眼睛里忽然充满了泪水。 她小声道“对不起,校尉。” 说完这句,她忽然冲他跪了下来,额头贴到地上,然后便不起来了。 谢怜这边想扶她,但扶不起来,但已是心乱如麻,最终揉了揉眉心,只觉头痛欲裂,什么都不想说。然而,这几声下来,又是将军,又是校尉,已经提示得如此明显,旁人还哪里会听不出来? 扶摇微微愕然道“校尉?将军?你?怎么会这样??” 谢怜道“……我也想问,怎么会这样。” 他不正面回答,三郎目光沉沉,也不追问,扶摇依旧愕然道“那将军冢是?” 谢怜道“我的冢。” 扶摇道“你不是说你两百年前是到这里来是收破烂的吗???” 谢怜看着伏在地上的黑衣少女,又叹了口气,道“这真是……一言难尽。” 大约在两百年前,某日,谢怜打算穿过秦岭,到南边去住一段时间。于是,他便拿着罗盘,往南边走。这一路走,他就一路郁闷,怎么感觉路上风景不大对?明明应该绿树成荫、人烟稠密的,怎么会越来越荒凉?然而,疑惑归疑惑,他还是一直坚持不懈地走,直到走着走着,来到了戈壁,被大风一吹,吃了满口的沙子,他才发现,他拿的那个罗盘,早就坏了,这一路上给他指的方向,都是错的! 指错方向也没办法了,本着“来都来了,参观一下大漠风光也好”的想法,谢怜还是继续往前走,只不过,临时把目的地改了西北,终于一路来到了边境,并在半月国附近暂居。 谢怜缓缓地道“最初,我的确只是在这附近收收废品什么的。然而,边境困苦,动|乱频发,常有逃兵,军队便胡乱抓人充数。” 三郎道“你就被强行抓了进去?” 谢怜道“是抓了,不过反正做什么都一样,做兵就做兵吧。后来驱赶了几次边境强盗,不知怎么的就做到了校尉。人家给我面子,也管我叫将军。” 扶摇又疑道“怎的她叫你花将军?” 谢怜摆了摆手,道“不用在意那个,我当时随口取了个假名,好像叫花谢。” 听到这个名字,三郎神色微动,唇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不知到底是什么神情。谢怜没注意,继续道“边境交界地战事多发,有很多孤儿,我闲暇的时候,也偶尔跟他们玩耍一下。其中有一个……名字就叫做半月。” 他摇了摇头,道“我本以为,‘半月国师’的‘半月’二字,是指国家,却没想到,当真是国师的名字就叫做半月。” 印象里,那个名叫半月的小女孩就总是一副这么很不快乐的神情,身上和脸上也总是带着瘀青,看他的时候,就这么从下往上,巴巴地望。她会说汉话,成天和同龄的中原孩童玩耍,谢怜也一直搞不清楚她是哪里人,反正看到孝胡乱走,他也胡乱带带就是了。空了教他们唱唱歌、摔摔跤,偶尔表演一下胸口碎大石什么的。因为这个孩子极为瘦小,他就格外关照一点,有多的饼子分一块,感情倒也不错。 扶摇道“后来呢?” 谢怜道“后来……就和那将军冢的石碑上说得差不多了。” 沉默片刻,三郎道“石碑上说你死了。” 提起那块石碑,谢怜便觉得很郁闷。 一般的碑文难道不都应该是歌功颂德、极力美化纪念者的吗?一贬再贬,贬无可贬这种倒也罢了,怎么能一本正经地把他这么丢脸的死法也写下来???避风时他读到这一段,简直不能直视,要不是三郎读的懂半月文也在旁边看着,他就假装碑上没有死法那一段了。这东西写上去,连他自己看到都想笑,又怎么能怪别人看到的时候也想笑?人家到他的纪念冢里避风沙,看到石碑上他的事迹,还要评头论足一番,哈哈大笑一通,他还不好意思请大家不要笑,实在是很有点郁闷。 谢怜感觉眉心都快被他揉红了,道“啊,那个,当然是没死了。我装死的。” 三郎不语,扶摇一脸难以置信。谢怜道“装死之后被当成尸体丢了,回了中原,只养了五六年伤就好了。” 其实,具体怎么“死”的谢怜也记不太清楚了,连到底为什么两国士兵打了那一场也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是一些很无聊的小事,他真是一点儿也不想打,无论打赢打输,感觉都没有任何意义,然而,当时他已经贬无可贬了,没人听他的。双方正杀到眼红,他一出冲出来,两边一看是这人,刀和剑都猛地往他身上招呼。谢怜虽然是百打不死,却也受不了这么个砍法,当场心想“这不行啊!”赶紧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装死,结果装死也是被一通好踩,活活把他踩晕过去。醒过来的时候是被水呛醒的,因为收拾战丑,尸体都被丢进了河里。谢怜就这么顺着河水,像一团破烂一样又被冲回了中原。后来养好了伤,终于到了当初原定的目标南方,就不怎么关注半月国那边的事了。 半月又低声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