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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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皇帝谕令,可以盘查罗氏家人,也的确是查到了一些线索:根据罗氏家人的供述,确实是有一些外乡人来和他们接触,询问他们是不是罗嫔的家人。在拿出族谱以及当年官赏那二两银(一直没舍得花销,上头还存有官府印鉴)以后,外乡人便告诉他们罗嫔现在的处境,罗家人一听自然着急,外乡人遂带领他们坐船上京,然后又安排了登闻鼓前的那一幕。 于是他们便得到了外乡人的容貌和穿着,以及几个没有意义的姓名,还有入京后住的脚店名字。要再往下还能盘问一大堆人,但刘思清无意费这个精神——对方不是傻子,肯定也早有准备,这样找,二十天内是很难找到主谋的。 直接从源头查起! 刘思清自己是宦官之身,办事就是方便,他斗胆,把罗嫔请到了二十四衙门里问话。 “……确实是不记得了,只记得家里门前有条小溪。”罗嫔说,“还有爹的名字——爹叫罗三,大家都叫他三哥。别的事实在是记不清楚。” 庄稼人嘛,一般谁也不会用大名的,都拿排行称呼,罗嫔记不得非常正常。刘思清一生办过多少案子?只看罗嫔神色,便知道她没说假话。 “贵妃娘娘可曾问过贵人身世?”他和蔼地问,像是在和罗嫔聊家常。 “问过的,”罗嫔面上阴霾一闪,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她道,“是在我……承宠后不久,贵妃娘娘身边大宫女便问起此事,说虽然暂时不能给名分,但也可以稍微照顾一下家人。当时我记不得还很着急,毕竟机会难得……可确实当时还小,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也是实话……罗嫔本人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要从她下手都难。刘思清不再去琢磨罗嫔和主谋里应外合的可能,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方才起身送罗嫔出去,“今日惊动贵人,是奴婢的不是,贵人万请恕罪。” 可罗嫔却未挪步,她左右一张望,压低了声音,急促而又诚挚地问道,“公公别和我客气,我——我就想请问公公,那几个,到底是不是我——我的家人?” 刘思清也料到了罗嫔会有此一问,他本已想好了答案,可望着罗嫔面上热切的神色,竟也是不由得一窒。 宦官、都人都命苦,罗嫔今日虽是太子生母,日后且少不得她的前程,可自小离家,连父母是否真父母,都要来问旁人。刘思清自己也是小宦官做过来的,但他在最苦的时候,还能想想家中父母,想想家里的亲眷。 门前有小溪,族内行三,罗三应是罗嫔亲父无疑,但…… “此事,只怕还需查证。”老太监多年历练,已是心如铁石,他最终还是迫着自己微笑着说出这一番话来。“若有结果,奴婢自当亲自登门告知贵人。” 但罗嫔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像是已从刘思清面上看出了什么——只是她也没有说,而是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那就多谢公公了。”这笑意一闪而逝,罗嫔很快又绷住了。她转过身子,告辞离去。 刘思清眉头一皱——但却也很快地放下了自己的忧虑,罗嫔自己悟出来,那是她的事,他不必为她发愁。 既然罗嫔处不可能泄露,那么主谋是如何找到罗嫔家人的? 经办人。 刘思清没有片刻耽搁,径直前往尚宫局司簿司——采选都人是六局一司的事,宫女名册由司簿司掌管,司簿司里也会存有历年来出宫办事的女史名录,内外沟通,凭借的就是尚宫局开出的凭证,尚宫局里肯定会有线索。 有了皇帝的谕令,谁能拦得住刘思清?刘思清把宝贵的二十天花了一半在司簿司,他手下的档头很快也发现了线索:能够倒推出罗嫔出身地的名录一共三处,都收藏在司簿司里。 而擅长查案、慧眼如炬的档头同时发现,这些资料,沉积了起码十年以上,上头都落了厚厚的灰尘,只有一本名录,有被抽出过的痕迹。 线索的确来自司簿司!主谋也是在这里,发现了罗嫔的来处! 司簿司里,收纳资料的时候多,查阅资料的时候少,大概所有收纳档案的地方都是如此,尤其是宫女入宫时登记的名册,被取阅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而司簿司的编制里虽然有司簿二人、典簿二人、掌簿二人,还有六名女史,但这些年宫里女官缺乏,司簿司里基本就只有两人管事。若是询问不成的话,三木之下岂有勇士?为了自己的性命,刘思清是不会畏惧用刑的。 在第十二天,他将司簿司两名女史收押。 ——第十三天,后宫里终于有了动静,清宁宫召刘思清前去问话。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咯! 今天写很顺xd 第170章 黑锅 这一次巡视边防,皇帝还是打得挺爽的。 别的地儿先不说了,兀良哈三卫自从移居漠北以后,便有些蠢蠢欲动,和瓦剌阿鲁台太师眉来眼去,对北方边防也带来了一定的压力。这一回皇帝在宽河边就收拾了一群还未盛夏就有些sao动的兀良哈部曲,也算是炫耀了一番国朝的武力,叫兀良哈部族心中存下对国朝的敬畏,休因为文皇帝去了,便小瞧了汉人的军队。 他自幼随祖父南征北战,对于战事早有些心得,如今做了几年皇帝,心智越发成熟,一番巡视,边防大小情弊已经尽在指掌之中。治大国如烹小鲜,有些事皇帝心里有数,但却不着急着手,只打算慢慢等日后再从容处置。而在这一层深盘算之外,皇帝的表情绪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凡是男人,没有不喜欢争斗的。敢不敢见血,只看这男人有没有种,皇帝的曾祖父、曾祖母、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都是亲自参与过真正的战争的,他本人更是从小在北征中长大,皇帝怎么可能会没种?只是昔年随军出征时,年纪尚小,只能随在祖父身边,并不能亲自冲杀,偶然任性一次,还险些惹来杀身之祸。在那以后,皇帝就再也没有亲自挥着武器到阵前冲锋的机会了。 今时不同往日,不论是祖父还是父亲都已经作古,天上地下,没有谁能拦着皇帝催着胯。下战马,往着敌军的阵营直冲而去——虽然他的对手并非百万雄兵,只是些刁钻的牧民。但这并不意味着兀良哈三卫就可以小看——他们的祖宗,可就是穿着和如今一样破破烂烂的衣衫,一路从中国之地,打到了欧罗巴! 男子大汉大丈夫,就该在血火间淬炼自己的锋锐,休让那婉转温柔的富贵之乡,侵蚀了雄心壮志,染上了婆婆mama的妇人之仁! 不过是小小动乱,沿路虽不太平,但有亲军护卫,也是翻手可平。皇帝是一路胜过来的,也是一路养足了心气,每一次披甲上阵他都能再确定一次:这世上已经没有谁能拦在他和战场之间了。他要上阵,又有谁能阻止?他要涉险,即使是内阁大臣东杨勉仁,也只能陪他孤身涉险,将性命置之度外! “勉仁先生,不必做此愁苦色嘛,”皇帝笑着拍了拍老臣的肩膀,“安心吧,不会出事的。” 杨勉仁毫不客气地还给他一道白眼,老人叹了口气,故作洒脱道,“若陛下出事,老臣自然以死恕不能护驾之罪,若陛下无事,则今日之战,乃是陛下洞明烛照之功,功过分明,又何有可叹之处?” 有何可叹之处?不是摆明了在骂皇帝行事轻率吗?皇帝看着身后的数百军士,笑得更开心了:从前在祖父跟前,勉仁先生为他讲解经史,也算是他的老师,他每每意动想要出去凑热闹时,老头真能把他腿给抱住以死相谏。现在呢?骂归骂,可让你跟来,你也只能跟来嘛。 “先生就只管安心吧。”不是在朝堂上,没有直呼其名,而是叫起了从前的称呼,皇帝翘了翘嘴,自信地道,“出不了问题的,把这群小贼收拾了,我们的行藏就不会被人监视,边境上也能少点乱子。” 他走到哪里都有仗大,不是说边境已经烽烟处处,而是塞外的贼酋也听说了国朝皇帝巡边的消息,一路派了小兵前来滋扰,很有点撩sao的意思。皇帝一开始还打得高兴,但现在已经是有点烦了。夜里老睡不好觉,要一次次被号角声惊醒,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玩的事。 “虽说轻骑而出也是诱敌的好计策。”东杨白眼不改,“但陛下万乘之躯,若有个好歹,天下焉能经受得起?” “不会有所好歹的。”皇帝很耐心地回答,“这一支小队的情况,早已经在我料中了。” “若是有个好歹……”东杨很固执。 “若有好歹,先生也必定会和我生死与共,又担心什么?”皇帝捉狭道。 这点狡狯如何能敌得过东杨?老头双眼一翻,不客气道,“死于国事,乃是我杨勉仁的荣幸,却是没什么好说。可要是陛下不死,反而沦于酋手,老臣这是死还是不死呢?死似乎不足以平国事,可不死,遭到的命运却是比死还要更可怕。”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对皇帝如此儿戏的行径感到不满:把文官和重甲护卫都留在身后大营,率领轻骑赶往喜峰口和敌人对垒,听起来是很潇洒,但不论是被他留下的金、夏大人们,还是被迫跟来的东杨大人,都是有一肚皮的不舒服,不刺一刺皇帝,他们自己都不可能舒服。 君臣相对,君主固然是有一定的威严,但这些威严在近臣眼里也就是一层画皮。皇帝也不是很爱摆架子的那种人,对曾是师长的阁臣,他容忍度还是很高的,听了杨大人的说话,也不生气,而是懒洋洋地擦拭着手里的长弓,道,“先生说得是,所以这一次,我就不上前拼杀了——还是在后头放放冷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