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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绎眸子稍抬,只对他身后的那几名禁军说:“朕方才听见了,觉得常统领的话说得极对,你?们都要牢记在心中,奉为金科玉律。不早了,先都退了吧。” 他在禁军前给足了他们的统领面子。 常岳心下一沉,也正要退,却被魏绎单独叫进了殿。 常岳便跪在殿内,等着他发话。魏绎手上还有事在忙,披着毯子半卧半坐,不久后御医还来了一趟,给他换药。 不知不觉,外头天色已暗了。魏绎不急着搭理常岳,更像是把他给遗忘了。 常岳倒也不是跪不住,可还是觉得如芒刺背,直至见宫人端来了宵夜,他终是熬不住了:“皇上。” 魏绎极淡地“嗯”了一声,仍是没正眼看他。 常岳黯然,顿时胸中凝结了一股气,咬牙赌气?道:“臣不知林荆璞那厮对皇上说了什么,臣是有罪,该罚!” 魏绎听他此话,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林荆璞会跟朕说什么?” 常岳:“臣不敢妄加揣测,但求问心无愧。” 魏绎这才放下了手头上的事,“话别说一半。常子泰,你?是这宫里对朕是最忠心的,这么多年朕心里都明白。所以委屈谁,朕也不能委屈了你?,有什么气?,你?只管跟朕说明白。” 常岳本就是个沉稳之人,听到魏绎这番话,反而是起了顾虑,迟疑了片刻。 魏绎又笑:“既然问心无愧,朕让你说,怎么这会让又不说了?” 常岳无奈叹了口长气,偏头道:“林荆璞,确是臣打伤的。可臣无悔,他在北林寺设计火|药要夺您性命,臣乃禁军,本职护的是天家性命,弑君者,理当奋力扑杀之!而臣不过只是打了他一招罢了,也要不了他的性命,与皇上受的伤比起来,那又算的了什么……皇上若是心疼他的小伤,为此要处置臣,臣也无话可说!” 常岳那股气愈发压不住了,他须得俯跪贴地,才能让自己不在御前失仪。 魏绎冰冷的目光微落,言语间却有些感?伤:“你?说朕是禁军的天,要对朕心存敬敏之心。可你的敬敏之心,便是替朕以牙还牙么?” 常岳一滞,又?听得魏绎又道:“子泰,你?是知道的,司谏院那些言官,他们但凡要跟朕进言,觉得朕有哪处做不对的,必得要先说一番为朕思量的体己话,用君王美德约束,再逼朕做些不大乐意做的事。你?要替朕出气,朕心中感激,可你未曾与朕商量,意气用事,未尝不是与那帮言官的一样做派,只不过他们用的是嘴,你?用的是剑。禁军与司谏院之辈在朕面前虽都要自称为‘臣’,可外臣以掣肘,内臣以亲信,你?与他们原在朕的心中是亲疏有别的。” 常岳听他叹息,只觉得身子逐渐发沉,一发声便有些哽咽:“皇上,臣……” “何况,林荆璞什么也没说,受了伤摆明还是要袒护你,”魏绎又重新提起了笔,佯装漫不在意:“你?反倒这样揣度他,容易辜负他的好意,也寒了朕的心。” 常岳一愣,这下跪着便真有些起不来了:“……臣知错!” 第64章 少年 他嘴角是轻的,可眼底宛若深渊。 御医从正殿退下后,就绕到了偏殿给林荆璞看诊,为他开了几贴内服与外用的药。他忍受了一日,这会?儿才得以舒坦些。 林荆璞斜倚在窗边的软塌上,握拳又咳嗽了两声,正巧瞧见常岳快步从正殿寝宫走了出?来,眼眶似是红的。 他不由一愣,略微失神。 云裳此时?却过来将那叉杆收了,仔细合上窗棂,嗔怪道:“外头风这么紧,二爷开窗做什么,当心着?了凉。” 林荆璞回神一笑,说:“屋子里闷。” 云裳丝毫不觉得,诧异说:“偏殿这几日都?有专人洒扫通风,比先?前还勤些,怎的会?闷。” 魏绎若不想林荆璞回来,何必吩咐宫人打扫偏殿。云裳自知说漏了嘴,拧眉不快,对自己生起了闷气,便走开了。 林荆璞也不吱声,手去?玩弄桌上精致的三脚金鼎香炉。他嘴角是轻的,可眼底宛若深渊。 金钩镯从腕上滑下,不停地敲击那炉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心思又不知飘到了何处去?。 不多久,云裳自个儿气消了,又催着?他要熄灯:“二爷身子不爽快,便早些歇息吧。这衍庆殿有两个人病着?,伺候的人也常常顾不过来,早养好身子,奴婢心中也能踏实?些。要是有什么信儿,奴婢和郭赛会?及时?传报的,二爷安心睡便是。” “嗯,也好。” 林荆璞终日神思倦怠,又受了伤,也该犯困了。 可不知为何,他一躺倒床上,嗅着?那枕套上的新香,又辗转睡不着?了。 萧承晔新领了眼下举朝最受瞩目的差事,六部麾下必要时?皆得听从他的调令,本应是风光无限。可待到真着?手查起来,萧承晔才知道这案子里头的难处,因此苦恼了好几日。 他连着?几夜将那北林寺里外之人都?重?新审了一遍,愣是审不出?半点有用的。但凡是这几日脚尖沾过北林寺地的人,也都?要一一抓来了盘问。 可朝廷上下都?催得紧,照这么查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只怕查到最后,那往寺里运输火|药之人,早便消失得无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