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汛期还?没结束,洪水不退,岑谦俯仰之间,觉得这大?雨是要把天?都冲塌了。 天?蒙蒙亮,雨水渐小,州府卫兵拿沙袋临时新筑起了几道堤坝,水线一时便没再涨高。 “岑大?人,岑大?人——” 城中差吏一路喊破了喉咙,连哭腔都要喊出来了:“邺京……邺京御史到了!” 岑谦听?了,浑浊的眼不觉亮了一截,匆忙吩咐河堤判官继续加紧筑堤,便令人取过了自己的官帽,划船赶往城中迎见。 胡轶在府衙上等?了好一会儿,岑谦才到,身?后的脚印都还?是湿漉的。 岑谦见他身?上明晃晃的御史腰牌,喜出望外,“噗通”一声地?跪了下来,激动地?连话都有些?说不清:“御史大?人,允州的灾情告急,下官总算是不负允州百姓所托,等?到了大?人——” “岑大?人这话是说反了吧,”胡轶的官袍一尘不染,捋着小撮胡子,笑着将茶水放下,说:“本官在此?等?了有足足一个时辰,还?以为岑大?人是不打?算来了。” 岑谦一怔,忙俯身?道:“还?往御史大?人恕罪!下官并非是有意怠慢,实在是因离江的河道离府衙有一段远路,水势早已没过了东边低洼处的街市,一些?地?方只能走水路,故而让御史大?人久等?了。” “嗯,允州这季节如今是潮了些?。”胡轶语气十?分寡淡,又偏头去打?量了眼岑谦衣着,责问道:“岑大?人接见邺京官差的礼仪,向来都如此?与?众不同么?” 岑谦无暇顾及这些?事,起身?往前?了一步,腹热肠慌,弯腰拱手问道:“御史大?人此?趟可是奉了圣旨,带了救灾钱粮来的?” 胡轶窃笑,看了他一眼,又让下人煮了壶新茶来,不紧不慢道:“皇上与?燕相只是让本官来两州查明灾情,如实禀报,拨银子的事,左右不归我管。临州那边也是馋狗等?骨头呢,过两日我还?得赶去一趟,再回京跟圣上覆旨。” 外头的雨声又大?了起来,听?得岑谦心灼难耐。掺着泥沙的水滴一路往下,又脏了他被磨破的雨靴。 岑谦怔了有半晌,胸中涌上一股气,他擦了把鬓边的泥,咬牙忍气道:“下官第?一封折子应在半月前?就送至了邺京,后每隔一日都会往朝中通报允州灾情,上头所言句句为真,朝廷莫不是信不过我这地?方刺史,为何还?要再查?御史大?人这一路前?来,莫非没有看到街道尽毁,百姓罹难吗!?” “岑大?人莫急,”胡轶宛转叹了一口长气,道:“正是因为赈灾之事重大?,朝廷才更要慎重一些?。待本官去督查完临州的灾情后,便立刻回京复命。岑大?人,到时皇上与?燕相自会有裁决,钱粮人马一个也不会给你落下——” “人命关天?,怎能不急!实不相瞒,允州弹尽粮绝,明日给灾民的粮米已发不出来!” 岑谦摊着双手发颤,哑声道:“请御史大?人务必即刻发信告知皇上!否则满城百姓就是啃树皮吃干草,也撑不到赈灾钱粮发下的那一日啊大?人——” 胡轶的语气重了几分,稍显不悦:“岑大?人,你在官场中也是混了大?半辈子的人,何必要咄咄逼人至此?。上头有领旨,下头便得跑断腿,我也委实是有许多难处的。这洪水如猛兽,百姓也能体谅,谁也不会把责任怪罪到你的头上。允州是种果蔬的大?州,往年比京畿还?要富庶,城中哪里会没粮,你早些?日子往府上囤积一些?,也够你这座府衙吃上半年的了——” 岑谦撑着桌沿,有些?站不住了。 他乌纱帽檐下的泥沙渐渐褪去,露出鬓边斑斑的灰发。余光回望这风雨满城,他顿觉心力交瘁,一时老了许多。 …… 林荆璞离了邺京后,一路往东先赶到了猿啼峰,后从离江走的水道。这季节驶船往南正好是顺风,挂帆直下,一日半的功夫便能到了允州与?临州交界,他与?冯卧和沈随碰上了面。 冯卧比林荆璞早两日从邺京出发,走得更急。他们已顺路先去过了临州,眼下正要赶往允州去。 洪水势大?,到了灾情泛滥之地?,便坐不得舟船了,只能改走陆地?。 大?批赀货从船上卸下,冯卧掀帘往后看了眼那满满当当的货物,不由惊异:“好家伙,这许多钱粮!二爷,皇上是如何在一日之内凑齐的?” 林荆璞在马车上没抬头,手上正在钻研一本《疏河十?二要义》,淡淡道:“找人借的。” “嘎不是一笔小数目呀!两州灾情在邺京尚未通报,朝廷没有名目拨下钱款,何况运往临州得还?有一大?批呢,皇上能找谁借哝?”冯卧乡音飙了出来,又看了眼林荆璞,便也心知肚明了。 “二爷,你这钱怕是讨不回来咯。”冯卧笑着打?趣道。 他这几日为了灾情忙得脚不沾地?,脚丫都没拿出来透过气,鞋底是又潮又霉,想拿出来晾一晾。沈随隐约已闻到了那酸臭味,冷冷瞪了他一眼,冯卧只好不情愿地?将那靴子胡乱套了回去。 “这钱既是用在百姓身?上,从谁的口袋出都一样。”林荆璞合上了书,眉心微沉:“子丙先生,你去过了临州,那边情势如何?” 冯卧正经答话起来:“二爷,鄙人的老家就在临州。淹是淹了不少,但那几条官道还?是畅通的。临州刺史李怀复是个没胆魄又没主?意的,伍老前?些?日子悄悄周济了他们一批粮食,他私下欣然受了,也正因如此?,城中的灾民还?能再撑上一段时间,不至于饿肚子。等?你的这批粮运过去,只要挨过洪潮一退,问题就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