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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鸿雁成群,也不会失去方向,其实少主不必事事揽在身上。” 天色已晚,码头的人影稀稀疏疏,远远的脚步声伴着长长的吴调,在轻风中迎来第一颗星辰。 陆逊背靠着柳木的干,脸上的颜色显得有些滑稽,像打碎了的面具,露出真实的血rou。 “我来到庐江的第一天,从祖父就教导我,我是陆家以后的家主,也是世族的倚靠。顾邵将来会是顾家的家主,我们还会有姻亲,有共同的后人,就像姑母嫁给了顾邵的父亲。” 李隐舟大概有些了然:“所以你事事瞒着他,护着他,就为了当个好亲家?” 陆逊难得被他逗得微微发笑,牵扯到嘴角的伤痕,疼痛的感觉格外鲜明。 他望着茫茫的天,眼眸如独启的星,明亮而落寞:“世族的叛徒有一个就够了,如果没有人担这个骂名,世族都会一直陷在困境中,与其为人鱼rou,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鲜少说这么多话。 家族的重担压抑在他身上,长年累月地束缚着他,把他压成横平竖直、似乎任何起伏的一个人。他不愿意与任何人分担这份痛苦,一个人在孤独的成长中反复咀嚼着责任的意味。 走得越高,越与他人遥远,就如独自走向临着深渊的悬崖,只要一步踏错,就是粉身碎骨。 李隐舟深深望着他。 史册吝啬笔墨,仅将这些孩子光辉灿烂的未来浓墨重彩地写下,而他们无人问津的童年,就安静地消逝在庐江城的风雨与阳光中。 也许连他自己也忘了—— 他还是个孩子。 所幸有顾邵的友情破颜拳,打破了积年压抑在他脸上的那道面具,透过支离破碎的表情,重新将友谊的亮光注入他封闭的内心。 星辉漫洒,仿佛那夜的芦花。 李隐舟亦放下防备,轻声问他:“少主所做一切,只是为了陆家吗?” 陆逊垂下眼眸,语气轻柔而坚定:“交战不可避免,顽固抵抗只会殃及无辜,不管谁胜谁负,都一定会血流成河。世族为百姓尊重信赖才有今天的权势,既然得到民心,自然该有所牺牲。” 李隐舟不禁回想起孙尚香,想起了那天孙权隔世的背影。 乱世苍茫,河汉灿烂,流溢在史 册的熠熠星光,掩盖了凡俗的泪光。 这一战庐江会输。 但百姓会赢。 ———————————— 陆逊亲自出城送他,张机那边肯定也应付妥当。孙氏离开庐江已经十余日,张机日日晃在庐江街上,一切仿佛如常。 所以这次在陆逊的安排下送病人出城,也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短暂的交谈之后,便见张机同抱着暨艳的暨老太从夜色中走来。 有张机的亲自诊疗,孩子恢复得很好,脸上已经渐露血色,黑白分明的眼眸眨着,盯着从未见过的陆逊。 他明晰的眼睛里映着对方五彩斑斓的脸颊,小小的人充满了不解,伸着手想想去抓挠陆逊的脸,看看是怎么回事。 暨老太赶紧拉住他:“别闹,别闹,这也是你的恩人。” 倒是张机掌不住笑出声:“你们居然打架了?” 李隐舟轻咳一声,提醒自己的师傅不要揭短,点到为止。 张机可按捺不住报复的快意,拍着李隐舟的肩胛,笑得胸腔发颤:“还是我徒弟最孝顺,师傅被野狗咬了,还知道打回去。” 李隐舟倒吸一口凉气。 自己这位师傅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一定是因为好人有好报。 还好陆逊并不介意他的快人快语,反而很恭敬地朝他行了一揖:“此前多有得罪,不敢请先生见谅,但逊实非有意,以后必去吴郡负荆请罪。” “少来少来。”张机已经戳破了那层白净的皮,瞧见了里头的芝麻馅,挥挥袖子,“你可别来吴郡,来了我只当野狗,要是我以后再来你庐江郡,你不是狗,我是。” 陆逊静望江河,见船帆展翅,飒飒狂舞,长风破开激浪,推碎满江星辰。 他道:“好,今日一别,希望先生万事顺遂,从此安康。” 张机本来只是生气他置他们师徒二人的性命于危险,丝毫不顾念昔日的情分,但也大概猜到其中还有内情。 再怎么说也是颇喜欢的孩子,哪里真的和他置气,说几句狠话解解气罢了。却没想到他这么郑重其事,当真做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了。 然而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再收回去未免拉不下这张老脸。 他把目光投向自家小徒弟,挤弄眉眼,示 意他赶紧调和。 李隐舟笑得肩膀微颤。 他亦遥望远方,此前的烦闷皆被江风吹散:“君在江首,我们在江尾,江水相会,日日都是相见,少主何必做离别的言辞?” 陆逊偏脸看着他,眼眸弯起,带着笑痕:“是,只要江水不竭,庐江就永远欢迎你们回来。” 张机闷哼一声。 半响,才扭着脸道:“想要赔罪,也不要拿什么荆条,要有什么稀奇的古籍,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好。”陆逊点点头,亲自送他们上船。 风帆起,船尾缓缓摆动,载着星辉与酣梦,头也不回地离开金风细雨的水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顾邵小朋友送上的人格修正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