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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是万寿节,乾清宫和坤宁宫设宴,您还去么?兰糙颓着脸计较,您才大安的,过去了没的叫自己不痛快,我看还是别去了。 她笑了笑,为什么不去?这趟大宴我是甩手掌柜,还不许我凑凑热闹么?万岁爷不见我,我在他跟前晃两圈当解闷儿。她眼神黯淡下来,要紧的是我阿玛额涅都要进宫的,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过得不顺心。闺女出了阁,不能在膝下孝敬,再叫他们为我担心,我可枉为人女了。 什么叫qíng到浓时qíng转薄?这就是了。她做了十来天怨妇也尽够了,到底这辈子不是为他而活。 ☆、第117章 万寿节,一切公务暂缓。其实皇帝也盼着这一天,前阵子实在太忙,忙得连北都找不着,今天歇一歇,他该和素以好好聚聚了。 冯岚青捧了金龙褂来给他替换,他偏过头看镜子里,烛火杳杳,照出这身尊贵的行头。朱纬金佛朝冠,明huáng绦东珠朝珠,一身的九龙升龙团花有时候觉得是龙袍在穿他,他不过就是个为之效命的衣架子。世人艳羡帝王,谁知君王不好做?皇父远游云南,云南也是大英地界,他在那头一封书信传来,尽是一路上引发他不满的见闻。以往是君忧臣rǔ,现在不是,臣下的胡作非为要算在他头上。说来可笑,他这个皇帝两面受气,细琢磨简直堪称窝囊。 他无奈一叹,转过头去问荣寿,朕让每日问礼主子安的,好几天没听见回话,朕忙得疏忽了,她那里好不好? 荣寿呵腰道,礼主子都好,就是前两天染了风寒见皇帝脸色大变,忙道,主子别急,那时候您人在昌平,皇后主子和淑妃娘娘都去瞧过的,说没大碍,这会子已经大安了。 皇帝听了方点头,大安了就好,这阵子冷落了她,朕还怕她置气呢! 荣寿吞了口唾沫,越发躬下去,礼主子贤良,必定能体谅主子的难处。再说主子天天打发鸿雁儿过去问安,礼主子那儿再闹别扭,可不就是有些不体人意儿了么! 说这话,心里真跳得嗵嗵的。万岁爷跟前贴身伴驾的只有他和捧砚的路子,鸿雁儿是外间伺候,万岁爷发话得由他代传。叫日日上礼贵人处问吉祥是初八给的示下,这道恩旨的确被他给克扣了,但是这么gān,也是问了皇后主子意思的。说实话,这种事纸包不住火,早晚要露馅儿。到时候怎么办?你敢把皇后娘娘供出来?思来想去,只有往鸿雁儿头上扣屎盆子了。 皇帝是护短的人,容不得下人对素以有半点非议。荣寿脱口说她不体人意儿,他横着眼瞥他,杀才! 荣寿本来就心虚,听了这么一句吓得够呛,抡起蒲扇大的巴掌往自己脸上招呼,边打边骂,不识眉眼高低的狗息子,叫你多嘴!叫你口不择言 皇帝没有理会他,抖了抖袍子跨出门,身后的东暖阁里好一顿啪啪之声。 皇上的万寿,天公作美,这日倒放晴了。入夜阖宫点起了料丝灯,清澈的光映着红墙,五步一个光点。皇帝站在夹道口北望,发现这宫闱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分诗意。四月里的凉风拂在脸上,看远处迷迷滂滂的。隔了两道宫墙听见乾清宫里的人声,来赴宴的臣工陆续到了。他站了一阵,心里期盼的不是热闹的盛宴,可是不办宴他抽不出空来,办了宴,却又要应付那些进宫道贺的大臣们。今儿不拘怎么都得和她腻歪腻歪,她上次过养心殿他睡着,后来听说了心里悔得什么似的。其实自己腾不出时间,很希望她能来伴着他。只是忌讳她怀着身子,不大好意思劳动她。细想想,万里河山总有办不完的差事,自己太较真,捡了这头丢了那头,闹得自己苦行僧模样,何苦呢! 正要举步走,看见一溜五连珠大红宫灯过来,皇后盛装打扮,笑着上前纳福,给万岁爷道喜了。 皇帝虚扶她一把,前两天听说你旧疾又复发了,朕也没能过去瞧,眼下都好了么? 皇后道是,老毛病了,不值什么。你朝廷里事忙我都知道,还特意嘱咐了别往你那里传的,是哪个多事的唯恐天下不乱?一头说一头给他整了整披领,你提起病呢,我想起来,前儿礼贵人染了风寒,身上不大好。我还问来着,万岁爷怎么没来?她说主子事忙,不敢打搅。你也是的,她怀着孩子,你得了闲儿该过去瞧瞧。大肚子女人辛苦,单放着她,你也放心的? 皇帝嗯了声,朕是该反省。 这阵子没让敬事房传牌子?皇后搀着他的胳膊进了乾清门,细声道,我把素以的牌子撤了你知道么?她那么大的月令了,还是仔细些的好。安亲王福晋上回来瞧我,说起她府上一个侧室,遇喜六七个月了,在主子边上站规矩,伺候安亲王写了封信,结果孩子没了,你说多造孽?咱们添个阿哥不容易,千万好生将养着是正经。 皇帝不置可否,初八那天起就叫退敬事房了,素以撤牌子的事他并不知qíng。做皇帝只管庙堂,后宫的宫务做不到事无巨细。密贵妃那伙人开发了,素以在宫里就没有大威胁了。他事事放心,是因为信得过皇后的为人。当初她尽着心的帮衬着他们,如今顺风顺水的,她和素以相处应该很和睦。至于牌子,撤了就撤了,横竖有没有牌子对他来说都一样。皇后督办宫规,再顾全,规矩不能乱。不说别的,一个大家子要运转还讲究方圆呢,何况是宫廷! 你办事我放心。皇帝对她一笑,只有一宗,朕顾念不到的劳你周全。朕和素以你也知道。你待她好就是待朕好,朕心里感激你一辈子。 你的丈夫,一片真心jiāo付他人,还要你来成全,饶是不爱,听着也让人难堪。皇后低头道是,淡淡的yīn影拢在脸上,眉眼看不真切了,声气儿几不可闻,待你好就是待我自己好,我都知道。 皇帝没太在意,和她携手下了丹陛。 就像一头扎进了人海里,满朝文武一百多号人黑压压跪下来磕头祝寿,愿吾皇万寿无疆。皇帝和皇后分了道,各有各的行当要照看。皇帝和诸臣工热热闹闹进了乾清宫正殿里,皇后绕了道儿去后头坤宁宫,那里一gān诰命早就候着了。 女眷们穿着各色补服,放眼望去,除了宗室里的固伦、和硕公主,再就是几位排得上名号的王公大臣的家眷,别的面孔都生疏得很。她偏头问晴音,亲家奶奶必定也来了,你瞧是哪位? 晴音一时没反应过来,再一细想,大概说的是素家太太,他们家二闺女不是和小公爷结亲了么!先扶了皇后上座接受参拜,在人群里找皇后的母亲,拿手一指,和皇姥姥在一处的是不是? 皇后看过去,那位太太和素以脸架子有点像,十成就是了。今儿人多,皇后瞧着热闹心里很欢喜。后宫妃嫔忙着招呼,诰命们找着座儿,一时众星拱月般围坐在皇后周围。 先赐每人一盏奶子,祁人汉人混成一堆,大伙儿说笑取乐,学着爷们儿架势碰杯对gān。皇后端着金盏抿了口,笑道,升平署今儿jīng心安排了细乐,回头传了来大家赏赏。众口一词都说必然极好,皇后笑得更开怀了,这月月底宫里选秀秀,万岁爷要给宗亲指婚,指出去的是亲眷,留在宫里的是姊妹。一年到头的,难得聚得齐全。往后多寻些由头进宫走动,也成全了咱们的亲近。 又是一通附和称颂,人多嘴杂,也辨不清谁说了什么。她只是把眼儿瞧素夫人,打发晴音过去请人。一会儿人走近了,屈着身子给她请安。她起身掺了一把,温煦道,自己家里人,快别客套。 素夫人脸上带着谦恭的笑,奴才微末之人,娘娘这么说可折了奴才的糙料了。 哪里的话,礼贵人和我处得亲姐妹一般,您家里二姑娘又指了我娘家兄弟,这是亲上加亲的。左右瞧,奇道,素以怎么还没来? 素夫人跟着张望,奴才也找她来着,进宫这么会子没见她露面忙又一笑,小主儿大约有事耽搁了,横竖奴才没什么要紧事儿寻她,娘娘治下,还能有差池不成! 皇后也一笑,抚着领上绿松石领约道,她晋位四个月了,您记挂是该当,也不能为着什么天家大道理坏了人伦。对晴音道,你去庆寿堂问问,没的身子又不舒坦。晴音领旨去了,她往素夫人那边略靠了靠,戴着珐琅护甲的手在素夫人手上轻轻一拍道,她晋位没到半年,家里尚不好进宫来。您大约还不知道喜信儿,说起这个我可高兴坏了她遇了喜,四个月了! 素夫人惊得几乎站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好了,合着两手直拜,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这么好的事儿哎呀我的娘娘,给您道喜了! 古来就是这样,妾有了身子,是儿是女都在大妇手上。孩子见了面首先得喊大妇一声额涅,所以这样的喜讯,反倒是皇后占了大头。皇后笑吟吟的,眼里却隐约有泪,叹了口气道,不瞒您,我知道她怀了孩子,喜欢得坐都坐不住。先头贵妃作梗,你们外头兴许也听说了,我护着她,真连命都敢不要。为什么呢?我不怕您笑话,我膝下犹空,既然拿素以当姐妹,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再说我是宫里内当家,咱们主子爷的血脉,万一有个好歹,我死了没脸见祖宗您瞧宫里有规矩,嫔妃临盆要请娘家人进来的,到时候我打发人过府上接您。有您在,她胆气大点儿,我也有了依托了。 素夫人脑子活络,这话一出口她都明白了。只要生的是阿哥就得抱走,是这意思吧?事先知会也算尊重,因为娘家人在,产房里孩子先经娘家人手。保姆抱走是后话,人qíng总要留一线的。唉,可怜见的,宫里就这宗不好。得宠也罢,受冷落也罢,横竖儿子不是自己养。退一万步,为了孩子好,归在皇后名下倒也没什么,只要不叫他忘了根本就好。 这里正说着,看见素以从地罩那头摇曳而来。戴着赤金点翠如意步摇,穿着玫瑰紫二色刻丝袍子。因着袍子腰身宽大,她又是个扁身子,只要不撸肚皮,隔着衣裳也能掩得住。只不过身形没大变,脸色却有些发白。上了胭脂点了口脂,反倒显出奇异的妖艳来。 素夫人迎上前两步,又不好说什么,上下直打量。素以叫声额涅盈盈一拜,我先头看见阿玛了,隔着人也没停下搭话,您二老身子骨好?玛法呢?他老人家身子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