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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拒了婚,你只当太皇太后会饶了你?说不定把你指给个衙役,指给个跑船的,指给个脚夫拉洋车的。是跟我还是跟那些下三滥玩意儿,你自己掂量掂量。 外头有民谚,说车船店脚衙,没罪都该杀。真要这么的,那这一辈子可就毁透了。怎么办?她呆站着没了方向。 ☆、第75章 小公爷看她呆愣愣的,在她手背上搓了两下,小心翼翼的弓腰子觑她脸,怎么样,好不好的你说句话呀。 素以想抽手没抽出来,眨巴眨巴眼睛道,您说像您阿玛,我听着怎么瘆得慌呢? 小公爷明白了,这还是挑眼他们家灵堂上丢的丑啊!说起这个他也慌神,要怪他阿玛,作为男人其实也能够理解。家里糟糠妻虽然qíng深意厚,时候久了难保不意兴阑珊,架不住外头年轻女人的漂亮体贴,没守住,晚节不保还弄出个闺女来。孩子有了赖不掉,老公爷是学究,说句大逆不道的,还有点迂腐。小媳妇捧个大娃娃给他,他的拳拳爱子之心就蹦跶出来了。粘在手上的扔不掉,扔不掉就得认下,所以才有了后面姨奶奶大闹灵堂那一出。 他挠挠后脑勺,我阿玛这人忒实诚,老实人容易让人欺负。 他能说这话,就证明他不老实。素以叹着气摇头,没有爱qíng支撑又不老实的男人,更加靠不住。 小公爷着急了,你别摇头啊,我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实惠。你瞧买菜还图便宜呢,姑娘嫁人也要挑门第挑家境。尤其我还是真心喜欢你,不是那种取乐打发时间口头上跑马的。从上回你做知客起我就留意你了,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自己什么斤两自己知道,要是没人管着,早晚往斜路上岔。一个家要撑起来,内当家太重要了。我额涅打年轻起就不太问事,年下庄子上佃户来缴租,让她瞧账册子,她看了两页就撂挑子,话里话外竟然还有要让老姨奶奶管家的意思。那哪儿成呀!姨奶奶来昆府才几天,知道人家什么底细?真要那么下去,哪天昆家给人掏空了都不知道!所以我都指着你了,把家产业jiāo给你我放心。 敢qíng这位是招管家呢!素以说,您家没帐房吗? 帐房倒是有,不也得有人监督查账嘛!哪家让外人当家,这家离败落也不远了。他嘿嘿的笑,我是俗人,就知道男人挣钱女人当家。你上回也见过额涅了,这婆婆好相处,和宫里那位婆奶奶可不一样。 小公爷说这个的时候也捏着胆儿,他这会儿不遗余力的挖皇帝墙脚,要是叫人听见告到万岁爷跟前,够他喝一壶的。可他到底是勋贵,擎小儿在旗里混,阿玛又是上书房总师傅,他和亲王贝勒斗起狠来从不胆怯。年轻人爱较劲,心里想着既然懿旨都发了,素以就是他家人。到了手的饽饽为什么不要?以前肖想着只能远观,现在不一样,明明是他的人,万岁爷别处好占先机,这上头不能。 他一说起宫里就给素以提了醒了,畅园大宴结束了,皇帝不像他这样能溜号,可这么长时间耽搁下来,零零散散的规矩体统奉行一遍也差不多了,是时候该来了。叫他们碰了头对小公爷不好,可打发小公爷等着万岁爷,迎来送往的,她像什么样儿!她着急得不成,对小公爷道,有话下回等你进宫再说吧!我回去就上主子娘娘那儿当值去了,逢着你进来请安咱们再详谈。今儿你先回去,宫外咱们私下见面不好,犯了大忌的。 依着我,你就不该回宫。我听说昨儿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让你出宫待嫁,后来是万岁爷不答应么? 素以为难死了,拧着眉头说,这会儿就别说这个了,我本意是想让你据婚的,眼下看来是说不上。我也不瞒你,万岁爷为什么把侍卫都遣散?小公爷一脸茫然,她无奈道,因为他说了要来接我。趁着这会儿还没到,你先回去,省得越搅合事儿越多。 他咦了声,这算什么?我上丈人家认门儿又不犯法,万岁爷还治我的罪吗?再说主子来接,你已经指给我了,不大好吧! 素以缩了缩手,那您先放开我,说话犯不着拽着手,万一被人撞见了好瞧么? 小公爷有点耍赖,正讪讪笑着,突然有个人接了口,撒开! 冷不丁冒出第三个声口,小公爷暗道不妙。转过脸去看,古井边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戴万福万寿紫貂暖帽,穿黑缎小羊皮袍子,外头套件金沿边酱色坎肩。金尊玉贵的人,就是往那儿一杵也像杵在人心上似的。 他憋着嗓子啊了声,主子您怎么来了?手忙脚乱上前打千儿,奴才恭迎圣驾! 皇帝一哂,走过来,顺带手把蹲下去素以提溜了起来。对小公爷道,不来还听不见你那些话呢!恩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见识了?巧舌如簧,能把死人说活,真叫朕刮目相看呐! 小公爷吓白了脸,原来在他使尽浑身解数说服素以的时候万岁爷已经来了,没出面是因为要听壁脚?这不是天子所为啊,天子还带偷听的吗?不过上回在热河领教过万岁爷的喜怒无常后,觉得再怎么出格的表现都不能让他惊讶了。他心里油煎一样,万岁爷来是冲什么?他来了自己是不是应该识趣点儿请跪安?可素以是他媳妇儿啊!他的媳妇儿要别人送,自己眼巴巴瞧着还得让道,这不是让他戴绿头巾是什么? 他虾着身子卷马蹄袖,一面阿谀的笑,奴才今儿一早读了书,又上园子听杨师傅讲经布道,一时脑子就清明了。主子是知道的,您是难得糊涂,奴才是难得聪明。这不今儿得闲么,打听见主子放恩典让素以回家,奴才就借着东风认门来了。 皇帝这里忍了半天了,要不是正逢过节,昨儿太皇太后又发了懿旨指婚,他不整治死他才怪!那些话字字诛人心,把他自己捧得老高,他这个皇帝除了坑人简直一无是处。他做皇子时兄弟叔侄在上书房也有攀比,那时候心里生恨,脸上却只一笑置之。现在他是皇帝,凭什么还要容忍这些?他这会儿又气又怕,气恩佑丈着皇后牌头有恃无恐,怕素以被他说动了心,真往他那头倒戈。 他一霎儿辰光千般想头,既然撞上了,非得杀杀他的威风不可,也是给太皇太后一个警示。因铁青着脸道,别和朕耍嘴皮子,回头自己上宗人府领三十板子,就处置你这妄语的毛病。 小公爷没像以往那样耍赖服软,他心里也有气,为争素以吃点亏不算丢人,曲腿点地一叩道,奴才领旨,谢主隆恩。 素以倒慌了,小公爷嘴虽欠点儿,板子上身总不好。她冲皇帝蹲福求qíng,主子,小公爷是无心之失,您处罚他不打紧,别折了皇后娘娘的面子。娘娘统御后宫,娘家兄弟挨打受责罚,娘娘脸上也无光。 皇帝咬牙道,他说了什么他自己知道,藐视朕躬,其罪当诛!看他还戳在眼窝子里,恨声道,还杵着?三十板子不够,那就翻番儿。一刻不走就加三十,朕倒要看看你的身子是什么打的,既然铜皮铁骨就别怨朕,打死算完! 素以骇然去推小公爷,好汉不吃眼前亏,主子发话了,这会儿就走能免一顿皮ròu苦,何必同自己身子过不去呢!您快走,赶紧走。 小公爷没法子,胳膊拧不过大腿,硬碰硬,他只有吃亏的份。耷拉着肩头一副吃败仗的模样,扫袖请了跪安,临走瞧素以一眼,蔫头耷脑的往胡同口去了。 走了个小公爷,眼下就剩两个人独处了。素以怯怯向上觑,主子 你为什么单独和他出来?为什么让他拽着手?皇帝横眉冷眼,一向温文的人,这回嗓门拔得很高,今儿就把话说清楚,朕在畅园算计着怎么压制太皇太后,你在这儿和昆恩佑谈qíng说爱,你的良心呢?你怎么就捂不热?你对得起朕么? 皇帝一通抢白,素以也来了气。这件事里又不是他一个人委屈,她偷着哭的时候他还在陪后宫佳丽们吃团圆饭呢,她心里的苦处和谁去说?只是她在尚仪局呆了八年,懂得控制脾气。眼前这人再相爱也是皇帝,他们不在一个层面上,她在他跟前永远矮一头,永远要斟酌着说话。不过既然话赶话到了这里,她就把她心里的想法和他说说,也听听他的意思。 她仰脸看着他,您先消消气,听我说两句,行不行? 皇帝见她正了颜色,心里也平静下来。这样好,不要油滑的敷衍,掏心挖肺的说说心里话,也让他知道她所思所想。他点了点头,你说。 她垂眼思忖一番,缓声道,主子,奴才过年二十一了。换了汉家子,二十一岁的姑奶奶,孩子都满地撒欢了。奴才虽然没有挑什么担子,琢磨的事儿却不比别人少。上回说爱慕您,这是实话,我也不否认。您别瞧我不温不火,我对您的感qíng绝不比您对我少。我在您身边伺候不觉得是当差,把您照顾得熨熨贴贴的,比我自己受用还舒心。不光这样,我一时瞧不见您,心里就挂念得厉害。所以我连下了值都歇在值房里,怕您要找我,从他坦过来耽搁功夫她顿下来,舔舔唇又道,可那又怎么样呢!我喜欢的单就是您这个人,您的身份,您的家,我都不喜欢。可能您觉得我不识抬举,您是天下第一人,您的家是天下第一家。在里头划块地方像养鸽子似的养着我,是抬举了我这四品小吏的闺女。可是我要和您说,人各有志,我天生长了颗不安份的心。您要把我困在宫墙里,说不定哪天我就死了。 她嫌弃他,这点他早就知道了。天底下也只有她瞧不上他的身份,要是就为这,另想办法也不是不可以。他说,只要你愿意,朕可以在宫外给你另建宅子,古往今来虽没有嫔妃开衙建府的先例,朕也不在乎做开天辟地头一个走宫的皇帝。 这话说得她红了脸,您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贪心,自己的男人不愿意和人分享,就得gāngān净净只属于我一个人。她凄恻的看着他,缓缓摇头,可惜您不是,您是皇帝,做不到真心真意和我过一辈子。即使现在能,将来呢?等到我人老珠huáng了,还怎么和宫里花儿一样娇艳的人比?万岁爷,您可以说我现实,我就怕您临了给我一刀,到时候老死深宫,那日子不好过。 的确,爱qíng不能谈一辈子,她的顾虑是人之常qíng。之前都闷在肚子里,让他摸不着她的套路,现在说开了,话却扎在了他心上。她的要求他达不到,他不能抛下江山社稷,父辈把天下jiāo到他手上,他除了发扬光大别无他法。至于后宫滕御,她们伺候过他,都是他的责任。他只能保证不再接触她们,却不能随心所yù的遣散安置。最叫他失望的是她信不过他,他花了那么多心思,她还能冷静的分析长远形势,这算什么?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为什么在她说爱他的时候还是那样置之度外的表qíng?她到底是真的爱他,还是迫于他的身份不得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