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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轻响,他听见无念说:“我逃出妖宫,是无忧所助。” 无念静了一瞬,再道:“未及还恩。” 身死元灭,又何论旁人的一点恩情还还是未还? 裴焱再度看向了面前的溪水,无言静默。 无念也不再言语。 “孤尘仙君已应无念之请,留下助阵我花木妖族与妖宫之战。”过少许,身后之妖再度开口,与裴焱道。 裴焱转而轻怔,收敛起了情绪。 “他是仙,如此不会引罗浮山受仙界、受六界非议么?” 无念看他:“你不知他为你叛出罗浮山、叛出仙界之事?” 裴焱抬目,倏震。 “‘身受师门万剑穿身之刑,浴血步下罗浮山升仙长阶,只为妖界一妖。’此事已传遍六界。” 无念道:“他已非仙界中人。” 裴焱震目,满面惊愕地看着前方。 “他身上的伤应都是仙剑所伤,轻易愈合不了,我等又都是妖,难以助他。”无念面无表情道:“但只于树屋中自行打坐疗伤,只怕极慢。” 裴焱仍自惊震着,下意识道:“那……” “妖森远处有一药泉,其内化有千年以上的灵药奇株近万种,可治愈仙、人之伤,强妖、魔之体,应可助他。” “这样……”裴焱一听就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口中虽言,神情却犹自呆震着,言罢又半晌不知言语。 无念看着他,再道:“毕业之时,你若跟随孤尘仙君去了罗浮山,想必不会受那些苦。” 裴焱听着他的话,想到自己在那畜生妖王手中所受的罪,不觉也道:“谁说不是。” 无念问:“你为何没有跟随孤尘仙君去罗浮山?” 裴焱表情复杂地看着远处。 除了被畜生妖王硬抓回去的原因,还因为…… 想到他和洛寒州眼下的问题,裴焱本能地叹气。 自己再也没办法像之前一样看待洛寒州,可洛寒州定是因为知道他有险,才不惜叛出恩师门下,赶去妖宫助他。 想到这些,裴焱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无念听闻了他一遍又一遍的叹息声,从后看他:“你是想去见孤尘仙君?” 裴焱当即摇了摇头,叹着气道:“不,不想。”先让他疗伤吧。 脑子里空白一片,裴焱讷讷道:“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 话虽如此,一颗心却已巴巴地揪着,在想他的伤疗得怎么样了…… …… 于花木妖族长老为其所备的树屋中打坐疗伤,一个回合罢,白衣仙人睁开眼来,不见所念,下榻寻出。 循着体内神器间隐约的阴阳之力指引,白衣仙人行近了裴焱与无念说话的林溪。 因耳力极佳,相距甚远,他便听到二人提及了自己。 无念随后问声:“你是想去见孤尘仙君?” ——“不,不想。” 仙人驻步,便闻那人平声道:“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 原地静立了一瞬,四周灵植飘荡飞舞。 白衣仙人随后落目于林中空处。 微久,有结伴采药回去炼丹的花木妖族少女看见了他。 “是那位传闻中的妖魔刽子手仙君?” “啊!好像是他。” “那咱们赶紧绕开走吧?” “嘘,你轻点声。” 远远避开行远,语声仍旧窃窃传来。 “这位出了名的妖魔煞星仙君怎会来助我们花木妖族对抗妖宫?” “我听说他是为了那位同样从妖宫逃出的……” 垂落的眸光里空无沉缓。 仙人耳边一直回响的,只有裴焱平声所言的那一句:不想见他。 独自驻立于林中许久。 待到日影微沉,他转身慢慢往回行。 …… 溪水边。 无念至后将手中一枚火焰色鳞纹的鱼鳞,递向了裴焱。 “这是悦儿最后留予我之物。” 裴焱低头即见那一片鳞纹过于花哨熟悉的鱼鳞,声音慢慢有些干涩:“最后留予你之物……是何意?” 无念回望于他:“它被暗蓟混以乌梅烹煮,融化成水,也已身死魂散。” 言语间,那双碧色的眸空得让人满心灰冷。 “它偷偷……跟随我回了妖宫。” 没有提及那一日,自己跪于妖武殿外,如何叩首苦求,如何痛苦绝望地看着蠢鱼融于自己面前……直至与妖王暗蓟相斗,散元自灭,化成妖武殿内一株枯梨。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片赤艳的鱼鳞,只道:“是无忧用悦儿尸身之水将我救回……并把这片鱼鳞转交给了我。” 眸中更空,他转而喃声自语:“它生得如此艳烈,刚好妖魂剑也喜欢血,我便换了这身红衣……”语声一轻,他道:“是不是和它很配?” 裴焱不懂他此刻心绪,只是凝目久久看着那片鱼鳞。 眼眶更红。 伸手抹去眼角不经意间渗出的水气,裴焱咬牙道:“妖王这个畜生,老子一定要宰了他!” 如同失神般,无念没有应他所言,只是几分呆怔迟缓地凝目在手中鱼鳞上。 风起,吹动他一身红衣。 映于溪水之上,伴随涟漪,当真便像极了蠢鱼身上那过分艳丽的鳞纹。 很是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