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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楚邹便叫小榛子给完颜辰推过去一份卷轴:机会倒是有,端看三王子愿不愿合作。 一小卷淡huáng的牛皮纸,用红缨系结,打开来二百余字迅速一扫,在匡扶上位,清除叛党,此后完颜辰长子留于大奕为质子,两国守约百年不战一行上定住。 蹙眉,问太子殿下此为何意? 意思岂看不懂么?谡真与大奕之间难逃一战,不论战胜或战败,三王子都难逃被遣送出关,一旦回去便是死路一条,若非与本太子结盟,你几无夺位的财力与兵力。一百年不算长,一个人的人生,加下一代人的青,眨眼儿就过去。我要的是大奕王朝的休养生息,同样你所获得的,除了二妹想要的尊崇,还有谡真部落的太平。你自己权衡。 完颜辰默。 一场地动所带来的萧条正在逐渐弥补,三月廿九丙午日,皇帝在奉天殿前行祭天大典,告天下以罪己诏。 清早太常寺奉祀于殿前设香案,文武百官着大襟斜领祭服,于三层汉白玉台阶下洒洒而立,司礼监大总管戚世忠躬身站在皇帝下首,左侧是为各宫各府的皇子与公主,右侧为三宫主位德妃、淑妃与康妃。康妃江锦秀气色艳华,宫里有风传,经过这次地动后,皇帝或有立其为贤妃之意,那么康妃就将成为眼下后宫仅次于德妃的第二主位了。一个宫女得以在二十七岁后还能爬到这个位置,是不能不叫人唏嘘的。像是得到了便开始惴惴怕失去,这阵子以往一贯刁狠的江锦秀,对人处事倒显得处处宽容礼让了起来。 辰时吉时一到,太常寺卿奏上香,跪讫,念祭词:神光下照,四极无遗。列祖列宗,功垂今昔。至朕承之,代天理物,战战兢兢,无敢松懈。唯子冲逆,不能宣流风化,至令天地震动,百姓受难,咎在朕教不当也 那声音浑沉挚切,文武百官正待慨然长呼万岁,便见皇太子着一袭墨色斜襟素服,手执长剑从右侧台阶下走上来。彼时朝臣们已经很久没有在前朝正经见过太子了,但见楚邹剑眉凤目,高鼻薄唇,因为这阵子放粮救灾,挺拔的身躯稍显清瘦,却恁是个jīng神奕奕。 他亦恍若对那祭词面不改色,毫无半分愧怀,一上到殿前,便叫身后的羽林卫将整个祭台团团围住。 是叫戚世忠和锦秀倍感意外的,二皇子bī宫当夜这小子都能忍住不谋反,今儿这是突然唱的哪一出?但如今的太子却是不容小觑的,不仅手握江南命脉,便连京防四营也多有掌控,今日祭天大典,自己更是手无防备。 他便讪笑着迎上前道:祭台之上,不见刀枪,太子殿下这般持剑相向,是为对天地先祖与皇上不尊也,大伙儿瞧在眼里也尴尬。 他不说话便罢,但一说完,两排羽林卫顿地便将他围住,他忙弓下腰看向皇帝。 楚昂不悦蹙眉:今日行祭天大典,朕为你揽过请责,老四却意yù何为? 已经数日不与父皇打照面了,楚邹英姿侧立,目光略过皇帝隽朗的脸庞:天灾是为自然,难测难防,人祸则在跟前,逆贼当道,身为王朝子孙,贬恶诛邪,责无旁贷。父皇的这个揽过,儿臣不背锅。儿臣对父皇亦无有不敬,不过几句话,说完了自然就撤。 言罢扬手,命侍卫把人带上来。 那右侧顿时走上来两个年轻的太监,大约二十出头年纪,瘦长的猴腮脸,白面俊俏。走得近了,竟是那对不见了一年多的双胞胎兄弟。 早在去年老二事败后,戚世忠就打听过两个的下落,当时锦秀答说怕是乱箭she死了,怎么今天会在太子手上?刁妇,扶她却毁他也! 戚世忠登时两眼冒戾光,yīn狠地瞪向江锦秀。锦秀亦是震惊的,地动后她命人去看过英华殿,暗室被塌方堵死了,底下确然隐约埋着三道死尸。 只觉心跳加促,连忙挨近皇帝跟前站着,挤出笑脸道:既是父子,何妨没有说话的时候,祭天大典关乎天下苍生,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大风天的,都搁这站着等着呢,太子殿下不急这会儿时辰! 楚邹答她:若为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江妃如此慌张做甚?本太子今天要说的这个故事,就是和你有关。 忽然背过身去,轻磨唇齿道:天钦二年,中宫与皇帝离心,戚世忠yù扶景仁宫贵妃与二皇子上位,在皇后作画的颜料中作梗。未果。及至皇后诞下九子离世,又因对失宠的贵妃不抱希望,而盯上早已安排的宫女江氏,利用衣帛之毒,哄诱襁褓中的皇九子,一步步欺瞒圣躬袁明袁白,你二个吃一见长一智,想活命的今儿就把个中之事都说出来! 第215章 『壹零柒』往梦依稀(上) 是。袁明袁白勾着脖子, 看了看对面的戚世忠, 再掠过江锦秀艳妆的脸庞。记起去年元宵夜她口说犒劳压惊,哄骗自己二个喝下毒茶的一幕,瘦长的猴腮脸便沉下来。 屈膝跪下道:奴才兄弟打五岁进宫,宫里低等太监日子不好过, 是个人都能在头上踩两脚,仗着自个儿机灵,巴上了戚公公,进而又靠上了江康妃。可上人们也不是让白靠的,靠了就得给他跑腿子, 这些年奴才帮着做了不少事, 本以为有朝一日也能飞huáng腾达一把。可到了儿才知道,与虎谋皮, 终不得好下场。去岁泰庆王bī宫,康妃怕太子爷伺机寻仇,让奴才去偷抚辰院的小世子抵命, 偷不成便下药毒了奴才兄弟。若非这次太子在地动中发现了密室, 奴才们早已被砸成了死鬼。这里要jiāo代的,绝不敢再有半分隐瞒! 那天的天有些yīn, 风也凉飕飕的, chuī得他二个的曳撒就像两条gān瘪的咸鱼。因为在密室里黑天暗地囚了一年多,嗓音也显得虚弱而细哑 元嫔毁容自尽,中宫皇后与皇上闹开冷脸,皇上往下盛宠周丽嫔三年, 这是后话。只说皇五子病逝那当口,那时奴才进宫也有半年多了,被派在东一长街龙光门到永祥门一段打扫,整日拿着竹帚唏唰唏唰,时而还得进去给桂盛揉腿捏背擦桌子煮茶。这么着有一天就听说戚公公要见我兄弟俩了,先头奴才两腿还紧张到打颤,可戚公公出乎意料地平和,给了奴才们两个小瓷瓶,叫往桂盛提的水壶里每天倒两滴,说事儿办好了,今后便是他的gān儿子。奴才们那时虽才六岁,可眼瓜子是不瞎的,桂盛每天从李嬷嬷灶房提去的水壶,那是给皇后娘娘泡茶用的,可为了活命也得照做。但李嬷嬷处事jīng细,嫌桂盛伺候差事太怠慢,没隔多少天就改亲自送茶送水了,奴才们这桩事儿就没办成。等到后来皇上与皇后缓和,戚公公又在边境进贡的胭脂和颜料上作了猫腻,只那时娘娘还在与皇上置气,先时搁着不理睬,后来也不见常用,yīn差阳错这就又度过了一劫。 及至娘娘难产归天,叫皇上在跟前起了不立中宫的誓,戚公公便对贵妃失去耐心,开始打起小九爷的主意,这就瞧上了没有根基的宫女锦秀,妄图从小培养一个易掌控的嫡皇子。但也不是白给她机会,得考量她识不识眼色。那时奴才已经十岁了,上了贼船早就下不去,公公叫奴才往小九爷的衣裳上作梗,偷着在浣衣局晾绳上的衣袖和裤腿子浇毒蜘蛛汁,看不见闻不着的,可刺激着皮肤发痒。小九爷一个襁褓里的奶娃子,一不会说,二不会挠,痒了就只会咿呀哭。越哭吧,两小胳膊小腿的便越发蹭着痒,贵妃费了老劲儿哄不住,怕皇帝听见了牵怪,就只得叫锦秀试着哄。江锦秀果然不是善茬,太监给小九爷送去的衣裳,有的往左叠,有的向右叠,往左的是浇了毒的,她仔细观察了几次便猜着了猫腻。但也不揭穿,只每次贵妃把孩子给她,她就轻轻地抚小九爷的手脚,实际是给他揉痒儿,再借着给他换尿布的机会,洗个澡、换掉毒衣裳,小九爷止了痒自然就不哭,久了就只认她一个。 但光做到这点还不够,万岁爷正值盛年,可自皇后去世后,除却偶尔召幸沈妃,其余东西六宫皆视若无睹,想让锦秀接近皇上,要么得让皇上淡忘皇后,要么就得让锦秀有点皇后的影子。打那时候起,她就时常贿赂奴才兄弟,让从御膳房给她偷拿小麟子的糕点和汤羹,她背着人便偷着尝和学。还暗示几个低等小太监,时不时在小九爷的跟前,假作不经意间说上几句中宫与景仁宫的罅隙,还有皇太子的那些晦晦事儿,让小九爷听了对贵妃怀愧,对太子殿下也惊惧疏离,这就越发的独与她亲近了。被戚公公知道了是快慰的,暗叹果然没有扶错人,还打赏了奴才们几片金叶子,这之后就助了她一把坤宁宫的那场大火 住口!侧对面戚世忠忽然喑哑着嗓子,截过话茬怒叱道:你二个区区跑腿太监,屡次无视宫规礼制,被咱家教训了几次便怀恨在心,今朝无凭无据敢在天地先祖跟前胡编乱造,成何体统?来人,把他两个拉下去!说着眼睛便往台阶下一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