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小说 - 历史小说 - 镇山河在线阅读 - 第三十六章 双面细作

第三十六章 双面细作

    决意收复鄞州之后,梁帝一直是心神不宁,他害怕失败,害怕后世人的评说。自从上了年纪之后,他的雄心和胆量在与日俱减,如今唯求后半生的荣华,而如今要说在皇城内谁还能给予他最温暖的关怀的话,那就是只有璎嫔了。

    绮罗苑是梁帝最爱去的地方,不仅是因为有善解人意的璎嫔,还因为有着让他难以抗拒的美味。当梁帝踏进绮罗苑门的时候,璎嫔正在花园中逗弄她养的画眉。后宫之中人尽皆知道颇受宠的璎嫔极爱画眉,庭院之中养的画眉不下数十只,梁帝也是爱这宛转莺啼。

    “朕就知道你在这儿!”梁帝笑吟吟地走到了璎嫔身旁。

    “皇上来了?你们怎么也不通传一声!臣妾失礼了。”璎嫔愠怒地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宫女,一边急忙下跪行礼。这招式已经用过多次了,梁帝一定是急忙挽住,爱抚地说道“都是朕要求的,朕就是怕打扰你了。”

    “皇上,这传出去可不好,不知情的还以为臣妾是恃宠而骄,连基本的宫廷礼仪都忘了!”璎嫔佯装生气地搀扶住梁帝走到了一旁的石凳坐下,“来人啊,将本宫刚做的胭脂露端上来。”

    梁帝被这新奇的名字给吸引住了,“胭脂露?名儿听起来倒是不错,可是你起的?”

    “是臣妾所起的,皇上待会一定得多吃点。”

    “好好好,朕一定答应你。”

    就在这时,一名宫女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端上来一小碗,那碗琉璃质地、通身彩绘,在阳光下波光流转,极为明媚。但是更为吸引人的是那碗中所盛之物,粉色如粥一般,有点点金黄点缀其中,犹如少女的粉色面颊中带着点点梨花雨,我见犹怜;闻之,香气淡淡,沁人心脾。

    梁帝瞪大了眼睛,这大梁境内还没有什么美食是他没有见识过、品尝过的,可这胭脂露却是生平第一次见。

    “这就是你的胭脂露?”

    “正是,皇上,别只顾着看,不妨尝一尝。”

    梁帝拿起手边的汤匙,在表面轻轻一舀,质地极似豆腐,抬手近看切面光滑如镜,香气更是浓郁;放进嘴里,似雪落地,缓缓融化,一种清凉之感在嘴中扩散,回味悠远绵长。梁帝一口之后,再也忍不住,一会儿就将一碗胭脂露吃完。

    “皇上,味道如何?”

    “极好,极好,朕真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那皇上日后多来我这绮罗苑就好了。”

    “可惜政务繁忙,如今又要对下唐开战,只怕是心有余而已。”梁帝在绮罗苑常会将前朝之事说与璎嫔听。

    “皇上可是预备收复鄞州?”

    “正是。”

    “好事啊,我大梁国土怎可容他人蹂躏!臣妾绝对支持皇上!”

    “就说你最贴心了,朕只希望此战能胜,一举收复鄞州。”

    “臣妾想着皇上定能如愿。”

    “哈哈,是啊!老四倒是没怎么让朕失望,这次还有陈迦勒、杨仲,朕应该可以放心了。”

    “臣妾也听说过豫王的将才,行军打战、运筹帷幄,很是了得。”

    “你也听说了?老四的确是将才啊,朕的四个儿子也就他最有大将之风了,这次百里奇袭也是他的一贯作风。”

    “哦?是要杀下唐措手不及?”

    “没错,兵贵神速!算啦,你一介女流,朕还是不和你聊这些了。”梁帝慵懒地伸了伸腰。

    璎嫔站起来吩咐道“来人,将皇上移到暖阁!”

    “也好,这会子,朕也乏了。”梁帝起身朝暖阁方向走去,走了一会回过头来问道“你怎么不来?你若不在,朕还真是难以安枕。”

    璎嫔捂嘴笑着说“臣妾知道了,臣妾准备好熏香就来。”

    梁帝满意地转身离开了,璎嫔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瞬时就消失了,她转身走到一对画眉跟前,用两手各抓出一只,对着它们开始学鸟叫,叽叽喳喳一会后,放开了手,任由两只画眉展翅飞向了蓝天。随着它们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它俩明显朝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只是并没有人知道它们分别飞去哪儿,即便是有人看到了,也已经习以为常了,都知道这是梁帝最为宠爱的璎嫔的画眉,无人会去追究。

    可是一个宫女却是匆匆忙忙地跑到了章含宫将自己所见的一切告知了敬佳贵妃,敬佳贵妃起身来到内院朝绮罗苑方向张望着,狐疑和担忧开始在她的心里犹如一滴墨滴在了水池中一般慢慢地化开,虽然她的脸上平静地没有露出分毫。

    梁历29年夏,豫王率领从漠北调动来的一万五千玄甲军开赴安南,宣韶宁作为百夫长随同行军,同行的还有师巩正渊和段朗,叶凯和赵可心则充当了豫王的贴身护卫。

    豫王一路上不埋锅造饭以干粮果腹急行军,短短四日之后就到达了安南首府大芷城,同时赶到的还有杨仲率领的两万广远军,军队全部驻扎在大芷城外。

    就在大军于安南汇合的时候,两只画眉也已于日前分别停在了下唐和西凉皇宫内院的枝头上。

    且运将画眉抓下,小心翼翼地送到了则罗勒戎的面前,“陛下,这是宫若鸢送来的。”

    则罗勒戎接过画眉先是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画眉的头,接着就对着画眉开始唧唧吱吱了,画眉像是听懂了,也用同样的语言予以回应。

    “哦,原来是梁朝要对下唐用兵了,想要收复鄞州。”则罗勒戎放开了那只画眉,任由它飞出了宫殿。对于则罗勒戎会鸟语,且运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认真地问道“那陛下可是预备坐山观虎斗?”

    则罗勒戎略一思索,“如今还是看他们斗比较好,梁朝和下唐质检积怨越深对我们越有利,适当的时候我们还可以推一把。”

    下唐这边,画眉落在了一个女子手上,她披着一身雪白的小褂,领边上绣着一圈儿洁白的毛,一袭墨绿色的长裙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体,露出的颈部细长粉嫩,一枚红玉悬挂其上,更添景致;此女子的容貌有着梁国人的特点,婉约细腻,虽然算不上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可也是让人过目难忘。

    她捧着画眉缓缓走过了廊桥,朝着山顶上的那座宫殿走去,一路上看见她的宫人纷纷低头回避。

    下唐的皇城并不同于大梁和西凉的建制,位置选在了一座山上,将一整座山当做了皇城的基底。依照山势的走势,将各个宫殿建造在山的各个位置,而下唐汗王所在的临下宫就建在山顶。

    女子所处之地距离临下宫并不远,一炷香之后她到达了正殿——迎风殿。临下宫四周空旷,占据着山顶最佳的位置,可以从任意的角度俯瞰山下,整个山顶除去一座宫殿之外便别无他物,裸露处均是赭色山岩,目力所及之处寸草不生,与山中其他位置的郁郁葱葱相比恍如两个世界。

    迎风殿分为三层,从空中俯瞰可以发现最底层为五角的形状,中间之层为三角的形状,最上方的一层为圆形;五彩琉璃瓦覆盖顶部,支柱、墙面上绘制了各种飞禽走兽;每一个建筑的角上都悬挂着有半人高的数串青色的风铃,远远看着这临下宫虽说是气势恢宏,可是造型着实古怪。之所以称为迎风殿,就是因为山巅无遮无拦,风力极大,即便是阳光明媚之日,耳旁也是风声呼啸,因而那些硕大的青色风铃便整日鸣叫从不曾停歇。

    女子毫无阻拦的径直走进了迎风殿,一直来到了最上方的一层。这最高层依旧空旷,唯有中间的一把硕大的盘龙座雕椅,两条赤红色龙盘旋在两边的扶手上,椅子的背后是一只展开翅膀欲翱翔天际的雄鹰,目光凌冽、鹰爪粗壮;椅子足可容纳四人同时坐下,一枕金丝绣花的软垫平铺其上,上面坐的正是这迎风殿的主人。

    “令仪参见汗王。”女子一手举着画眉,一手撩起裙摆,略微一蹲。

    她眼前的男子此时方才睁开双眼,细长的睫毛覆盖了有着深邃幽蓝色瞳孔的眼睛,挺拔的鼻梁和微微上扬的嘴角显示了他的玩世不恭,本是生就的一副冷峻的模样,偏偏脸颊两边却有一对酒窝,像是生错了地方,让冷峻之中竟然多了一分俏皮。他伸出右手,手臂并没有一般男子的粗壮,反而很是细长,手背上的皮肤白皙,手指纤细若葱,指甲粉嫩闪着光亮,小拇指甚至有些微微上翘,这些若是在女子身上那是极美的,可惜却在一个男子的身上,让人总觉得有些不搭。

    “卓部主能亲自前来,想来也不会是简单的事。”如果说他的长相过于阴柔,那么声音就正好和长相相配,声线细腻,听起来像是女子。

    “我在山腰的花园中发现了这只画眉,所以带它来见汗王。”

    “一只画眉,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汗王难道不认识?”

    听女子这么说,男子将眼睛睁得更大了,细细地看了看女子手中的画眉,若有所悟问道“这是若鸢的相思眉?”

    “没错,正是若鸢的相思眉,一旦相思眉现,必然是有重大的事件了。”

    “是什么事?”

    女子轻启朱唇,也是如则罗勒戎一般的鸟语,而相思眉也同样的予以回复。

    “梁朝要对我们用兵了,目标就是鄞州!”

    一直斜躺着的男子听到消息后也是立刻坐直了身板,眼神阴狠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哦?消息确实?”

    “相思眉决不会错。”

    “没想到这梁朝的老皇帝暮年了还有这雄心,可知道此次率军的是谁?”

    “若是令仪没有猜错,梁朝能领兵的也就几人而已,杨颉老矣,他儿子虽然执掌广远军,可是要驻防边塞;另外就只有豫王萧云祈了,可是他的玄甲军也是在漠北要防着西凉。”

    “我要的是准确的消息,可不是你的猜测。”

    “是,汗王还请放心,在安南的探子很快会查明情况来报的!”

    “放心,当然放心,卓部主的能力,向来是有目共睹的。”男子的眼神此时一改之前的阴狠,变得有些轻佻。

    “那令仪就先退下了。”

    “好,有劳卓部主了。”

    女子转身离开,男子的眼睛一直盯着女子的身姿,直到她完全消失不见。

    “看得再多也是无用,卓令仪,汗王是得不到的。”在这空荡荡的宫殿内突然冒出一句话,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声音肯定不是来自汗王,因为这声音浑厚有力,与王子的声线反差极大,可是偌大的宫中并无第二人了。

    汗王听到却是不恼,反而笑了出来,笑的时候还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嘴,“就是因为得不到才会想,男女之欢本就是人性所在。哦,对了!我忘了,你是享受不到了,哈哈哈”尖细的笑声回荡在宫殿之内,听着让人毛发直立,而之前那个不知出自何处的声音却是再未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