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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会泉暂时只能老老实实原地呆着。 沃修抓着他忽然来了一通正经的局势分析,言谈里仿佛流露出了一点宿敌对战争的看法。 不管崖会泉想不想听,也只能原地听着。 “没看出来你的想法还挺多。”崖会泉给了沃修一份语气淡淡地评语。 他冷嘲热讽都没让沃修眉毛动上一分,挑刺开喷也都令阅脏丰富的沃修队长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听到这句,沃修却流露出了一丝意外的惊讶。 那缕略长的额发又滑落了下来,末梢松松搭上了鼻梁,沃修这回却没管它,只在暗色的海底空间里再次转头,视线十分专注地投给崖会泉的脸。 “……干什么?”崖会泉说。 沃修一不留神看人得有点久,久到当事人都没办法再装视而不见。 “没什么。”他答。 崖会泉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这位将军大半个身体都动不了,气势上也毫不输人。 “就是有点意外。”沃修以一种微妙语气又说。 崖会泉迎着他的视线,反过来盯着他。 沃修就终于把话说完整:“意外你的态度好像改了一点,我还以为你又要来一句反驳,跟我就‘第三方势力入场是否会快速影响战局’而来场辩论,期间夹杂若干嘲讽与很有星盟特色的不带脏的互喷,然后我们结束这个议题,再根据是否有人累了,来决定是否要开启下一个互怼话题。” 崖会泉:“……” 崖将军目前全身上下,最能灵活控制的肌rou群集中于脸,奈何他又实在不是个表情丰富的人,在已经很明显不想搭理沃修的情形下,并不能只靠脸就完美诠释出一通犀利的讽刺。 在沃修看来,崖会泉便只是拧起了眉毛,平日里总是抿成直线的唇出现了一点变化,嘴角有一个很小的往下拉,肩背处的线条也有下意识要绷紧的趋势—— 这动作想来是牵拉到了伤口,肩背上的伤一定即刻通过痛觉神经对崖将军传递了某种抗议,所以他的眉心在某一刻蹙得更紧,他又似乎很擅长适应这个,眉宇间的细小沟壑很快转浅,不动声色调整好自己,没把瞬间的剧痛表露鲜明。 沃修看了一小会,起了身。 眼前这个昏暗环境里,崖会泉视力其实是远不如沃修的,他并没有多么超群的夜视能力,眼睛里也没有自带红外感应仪。 临时基地能源的问题还没解决,沃修和崖会泉在能源使用问题上达成了一致,基地内照明不会全天候常开,每天都彻底关灯整十小时,也算是他们人工打造了一套昼夜划分。 此时,便正值两人人为创造的“夜晚”。 崖会泉之所以能感觉到沃修动作,起先像在昏暗中也对沃修的举动了如指掌,都是全凭着两人之间距离近。 他看不太清楚,但能听出沃修大致在做什么,能够靠其他感官大致判断沃修动向。 可这一招在沃修起身,拉远距离后就行不通了。 崖会泉并不清楚沃修忽然离开是去做了什么,他只能疑惑又谨慎地盯着虚空某处,将看不见什么的目光顺着沃修脚步声渐远的方位头过去。 而沃修去了一趟物资存放处,带着新的绷带回来。 “绷带换一下。”沃修拎着干净医用绷带径自走到崖会泉身边,他让绷带的末端垂到了崖会泉手上,确保看不清的人能摸到这东西是什么。 崖会泉一顿。 “别说不需要。”沃修在崖会泉开口前截断他,“我都闻到血了,你想进第三次医疗舱 ?” 就结果来看,沃修的截断显然是截对了,因为以崖会泉的脾气,他竟没遭到反驳,跟前的人仅是在昏暗中短暂盯了他一眼,随后从语言和行为两个角度,都没抗议什么,只把垂落到手边的绷带拉过去了 这种能亲身体会到两人互杠频率降低的滋味不可谓不新奇。 作为互相打交道已久的老对头,沃修与崖会泉曾在各自的指挥舰及机甲上长期通过通讯屏凝视对方,在那有限的一方平面上审视彼此面容,分辨语气,再将种种细枝末节的微表情与肢体动作快速整合,连同着对对方的战术打法研究一起,去高效预判出对方下一步动作,并实时更改自己这头的策略。 他们是真的对彼此的行为模式十分熟悉——哪怕意外共同流落荒星以前,他们还没从没在任何一个场合真人相见。 沃修曾花了许多时间钻研崖会泉这个人,他关注对方的时间远超对方想象的长,崖会泉在战后做过“沃修以前可能很闲,域外联合军校作业太少”的假设,然而那实在是毫无依据的揣测。 少年时代的沃修不仅不闲,出于一个让他难以停下步伐的原因,他一直在以与外表性格不相符的坚决大步往前走得飞快,并在前进途中无数次遥望星盟,听着那头刚刚崭露头角的“星梦新生代的光辉”的名号,对这个人的一切信息抱以审视。 还在成长期的猎手,就已早早为自己定好了目标。 真正见到崖会泉前,沃修已然对他有了一套思维分析,能够对他的想法做出基础预判,而这技能又在随后的真实对峙里不断打磨提升,让他自认对崖会泉的分析越来越准……及至遇见一场被迫共同求生的意外。 当距离拉至最短,横亘在两人间的通讯信号、双方队伍、交战星区战线边界及对冲能量等均不存在,沃修以最真实的方式接触到了崖会泉本身,他忽然意识到,隔着距离的打量始终会存在缺漏,接触到本人,他才发觉自己有些地方的判断也没那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