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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他会梦见陈宣笑着看他,下一秒就被火车撞飞。 有时候会梦见自己把陈宣从铁轨上拉了回来,劫后余生的两个人紧紧相拥。 每一次醒过来他都要大哭一场。 渐渐的,何唤开始习惯,习惯了陈宣每天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有时候何唤会觉得可惜,因为无论是他十几岁还是二十几岁,在梦里跟陈宣见面的时候,对方都始终保持着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模样。 穿着校服,微笑着看他。 这世界上最美好也最恶劣的男孩子就是陈宣了。 何唤把陈宣留给他的纽扣用一根黑色的绳子串起来,当作项链一直戴着。 五年,十年。 何唤中学毕业、大学毕业,他开始工作,又辞去了工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陈宣始终跟何唤一起生活着,仿佛长在了何唤的身体里。 这么多年,何唤始终都走不出陈宣给他造的那个梦境,一半是美好,一半是炼狱。 何唤一直想为陈宣做点什么,于是那些思念、懊恼、爱恋和妄想就都成了他吉他琴弦下的音符。 当对一个人的喜欢变成了一种习惯,好像就真的没办法再把自己分给别人了。 有时候何唤也会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吃亏了,他跟陈宣没有牵过手,没有接过吻,没有做过爱,但却为了对方一直守到现在。 辗转反侧的时候,何唤也会幻想陈宣,但记忆里的男孩太年轻太干净,他甚至觉得自己要跟对方做什么,是对那人的玷污。 何唤也会觉得委屈,于是每年回老家的时候就去陈宣的墓前喝酒。 他坐在那里,看着陈宣的照片边喝边埋怨,埋怨完还是会轻抚着对方的墓碑说:“我明年还给你买百合花。” 陈宣从来没说过自己喜欢什么花,但何唤觉得百合最衬他。 何唤经历了一段很难熬的时期,孤独、痛苦、不得志。 他之所以想要当音乐制作人,也跟陈宣有关。 中学的时候,一次班会,大家起哄让陈宣唱歌。 那时候陈宣唱了老狼的《恋恋风尘》,“相信爱的年纪,没能唱给你的歌曲,让我一生中常常追忆”。 陈宣的声音很好听,唱歌也好听,那时候开始,何唤就想写歌给陈宣,他写,陈宣唱。 后来何唤写的所有歌都是给陈宣的,那个始终陪伴着他,从来没有离开的男孩。 何唤一直觉得,只要他不忘记陈宣,陈宣就没有死。 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亲吻一下那枚纽扣,然后对它说晚安,就像亲吻陈宣、对陈宣道晚安一样。 其实何唤明白,这是一种病态的执念,但他走不出来,他是亲眼见证了陈宣的死亡的。 他相信,陈宣之所以这样,也是为了永远地留在他的世界里。 他不要对方失望。 时间走得很快,有时候何唤觉得自己彻底变了样子。 最近两年回去跟陈宣见面的时候,他会有些心神不宁,不敢直视对方。 何唤说:“多难过,我在被岁月蹉跎,你却永远年轻。“他会幻想,等到有一天自己白发苍苍了,依靠着陈宣的墓碑永久地睡去,那个时候,照片上的陈宣仍然是青春的、帅气的,而他却布满了皱纹。 何唤一直坚信陈宣在另一个世界等着自己,等他过去团聚。 可自从陈宣死后,何唤开始恐惧死亡,他知道自己遂了陈宣的愿,对方之所以让他去见证那场崩塌,就是为了让他继续活下去。 何唤不会轻生,等着生命自然而然走到尽头的那一天。 到那时候两个人再见面,一个是老头子,一个是大男孩。 很悲伤的。 何唤又哭了。 林声说:“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或许真的应该尝试着走出来。” 何唤说:“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死了一次,我不想让他在我的心里再死去。 林声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握了握何唤的手。 其实何唤明白,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执念。 这执念要停下吗? 何唤拿不定主意,他是真的舍不得。 陈宣还没死的那时候,何唤在日记本里写:陈宣,怎么办,我觉得我活不到三十岁就会死。 现在想起来,那都是年少时候的无病呻吟。 后来何唤三十岁了,陈宣却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年纪。 何唤三十岁生日的那天下着大雨,他撑着伞,带着生日蛋糕去了墓园。 他给陈宣讲自己这一年来的生活,他写了很多歌,那些写给陈宣的歌被非常优秀的歌手演唱得十分动人。 何唤坐在那里给陈宣唱歌。 白衣飘飘的你,化成了每晚的月光。 走在人间的我,永远记得你模样。 何唤唱着唱着就哭了起来,他说:“天知道我有多想看看三十岁的你是什么模样。” 那天晚上,何唤在墓园坐了一整晚,第二天天亮起身的时候,感冒发烧,却还是不舍得走。 但是我得走了。”何唤亲吻陈宣的墓碑,“我沉沦在咱们俩的世界里太久了。” 他哭得不成样子:“我三十岁了,得朝着新的地方走。” 也许是幻觉,也许是真的,在那一瞬间何唤仿佛听见了陈宣在自己的耳边说:“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