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傅展行又扫了遍这封留言, 目光在“聊那么高兴”几个字上停留半秒,蓦地轻哂。 分明是自己想跑,倒挺能颠倒是非。 沈鸣急匆匆地跑上楼, 一眼看卧室空空如也,脑袋“嗡”的声就放大了, 脱口道:“傅总, 刚才我听说, 裴小姐跑了!” 话音落下, 才觉得用“跑了”不合适——好像她是被抓来的似的。 沈鸣连忙补充说明,“有人看见一个身形很像裴小姐的女人,从二楼窗台翻下去, 然后就不见了。” 傅展行的视线从纸缘略抬,“窗台?” “是啊。”沈鸣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真的要离开,也该走楼梯、门厅吧?这裴小姐是武学爱好者吗?一言不合还能翻窗的。 “门厅人多, 她是担心走不了。”傅展行淡道。 沈鸣恍然大悟, 悟了没半秒,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新婚之夜新娘跑了, 难道不应该立即去追吗?难道两人吵架了? 联想到方才董凡伊来过,沈鸣犹疑开口, “傅总,裴小姐她……会不会是吃醋了?” 如果因为这个吃醋,那傅总可太冤了。 因为董凡伊她是自己上来的,全程对话他都在门口听着呢, 没讲几句裴小姐就回来了。 傅展行未答, 将纸折起放在一边,而后迈步出门。 沈鸣摸不清这二位目前的情感状况,跟在后头, 犹豫了下还是道,“傅总,裴小姐那么远嫁过来,可能是觉得孤独了。您看,需不需要我去找找?” 听到这猜测,傅展行不由冷笑。 孤独? 恰恰相反。 此刻,她定是在哪个地方,喜笑颜开,连狐狸眼梢都乐得飞起来了。 他走进另一间卧室,“沈鸣。” “在的傅总。”他连忙道。 “去订张机票。” “好嘞,”沈鸣应完,下意识问了句,“去追裴小姐吗?” 傅展行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去港城。” 他抬脚走进衣帽间,再出来时,已换了身银灰色商务西装。 沈鸣突然就悟了。 哪里是去追什么裴小姐,分明是要去谈生意。 新婚之夜,这对夫妻,竟一个赛一个的无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真是非常天造地设呢。 --- 夜阑人静,月明星稀。 一辆红色法拉利在山间大道上飞驰,裴奚若将车窗全部打开,迎面感受山风、下坡、弯道,心情畅快无比。 “姑奶奶,你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为了你,我连酒都没喝!”简星然握着方向盘,表情像是痛失了五百万,“今晚搭龙虾尾的那个香槟,闻着味儿就是极品。” 裴奚若心情大好,笑眯眯地接受她的抱怨,“过几天我问问是哪个酒庄的,买一瓶送你赔罪。” “问谁?傅总?你都干出逃婚这种事儿了,还打算主动送上门呢?”简星然觉得很神奇。 裴奚若撩了撩头发,“我明明是办完才跑的,不算逃婚。” 再说,她的理由很正当呢,疗养身体嘛,第一位的。就算傅展行有意见,也抓不住她把柄,就算抓住了把柄……那也抓不住她的人。 完美。 “不过,你一直开着窗不冷吗?”简星然抽空瞄了眼车载液晶屏,“外边才六度。” 话音刚落,裴奚若就应景地打了个喷嚏。 山间别墅带恒温系统,她办婚礼时全程露肩也不冷,这会儿才觉得身上衬衫单薄,连忙从行李箱翻了件毛衣出来。 穿上以后,心情才再度沸腾。 裴奚若仿佛看到,美好的未来,在向她招手。 --- 这次行程的目的地,是法国尼斯。 平城直达尼斯的航班只在每年四至十月才有,裴奚若错过了这季节,干脆直飞巴黎,一路经戛纳、昂蒂布,边玩边走,一周后才在尼斯落脚。 十一月的尼斯,已初露冬日端倪。 街边色调缤纷的公寓楼迷宫般排列,拥着狭窄小巷,地面灰砖一路延伸至远方,不知名的繁花,簇拥在街头、巷尾、阳台。海风窜过街道,带来一阵透心刺骨的凉。 裴奚若在毗邻马塞纳广场的街道旁租下一层公寓,刚落脚,便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时,外边已漆黑一片。 竟然从下午,睡到了深夜。 手机里攒了很多消息,大多来自群聊。有人看了她微博分享的照片,问她是不是在法国。 裴奚若回完又跟她们聊了一阵,忽然收到alice的私戳。 alice:「仙仙!你在法国哪里?」 alice:「12月我刚好要去巴黎拍视频欸,结束了来找你玩吗?」 裴奚若欣然报上地点,和她约了有空见面。 正要揿灭手机,却忽然收到一通语音电话。 持续亮起的屏幕上,熟悉的头像让她头皮一紧——这是裴母打来的。 这几天,裴奚若跟以往一样四处旅游,无拘无束,都快把结婚的事实抛到了脑后。而这通电话,就像是将她拽回现实的一双无情铁手。 裴奚若做好了被批评一顿的心理准备,才摁下应答键。 谁知,电话接通,裴母那边说的却是:“若若,在干嘛呢?刚才打你一个电话都没接。” 听语气,不像兴师问罪来的。 裴奚若决定静观其变,慢吞吞打了个哈欠,“啊…我刚才在睡觉呢。” “都十点多了还在睡呀,”裴母似是嗔怪道,“在傅家还习惯吧?” 裴奚若愣了下。 脑中快速转过弯来。 怎么回事? 傅展行居然没把她跑了的事情说出去? “若若?” “啊?”裴奚若被短暂叫回了神,打起精神应付道,“唔…不是很习惯。” 裴母:“怎么了?” “感觉傅家的人都好高雅,今天看歌剧,明天去酒会,讲的话题我又听不懂。”她结合了一下那天在回廊中听到的话,感觉这番描述有理有据,裴母不信都难。 果然,裴母道:“早跟你说平时不要老贪玩,多学点东西,现在后悔了吧?幸亏我前几年就给你请老师专门训练,不然吃餐饭怕是都要闹笑话。” 裴奚若很识趣地没有开口狡辩,像是羞愧极了。 心里却始终被一个问题萦绕:傅展行,竟然这么讲义气? 裴母埋怨了她一会儿,又转向了重点,“那,小傅对你怎么样?” “他呀,”裴奚若下意识绕着自己的发丝,“对我挺好的。” 她本想渲染一下他的无情,为日后自己痴恋两年、爱而不得作铺垫,可话到嘴边,忽然心软了——好歹他没跟裴母告状,她也就厚道一点吧。 “你别是报喜不报忧吧?”裴母质疑了句。 裴奚若故意作出娇嗔模样,“怎么会呀,要不我叫他接一下电话,亲口和你讲好了。” “他在你身边?” “在呀。” “……”电话那端,裴母似是欲言又止,最后再开口时,声音似喜又忧,“好了若若,好好休息吧。” 这么快就不聊了? 不像裴母的风格呀。 裴奚若嘀咕着挂了电话,没几秒,裴母又发了条微信过来。 她一头雾水地点进去。 奚女士:「若若,新婚燕尔,起得晚一些可以理解。」 奚女士:「不要耽误他公务。」 裴奚若:“……” 裴奚若:“???” 裴母的车轮子已经碾到了脸上,饶是这方面经验一穷二白,裴奚若也听得懂她在讲什么。 倒不是在意被长辈误会,反正这种子虚乌有的事嘛,自己知道没发生就好了。 令人耿耿于怀的是另一点——难道在裴女士眼里,傅展行是那清心寡欲的正直帝王,而她就是个拨雨撩云的祸国妖妃? --- 同一天,早晨九点,海市。 这是一家专门服务于高端人士的托养中心,坐落于郊外,一面环山,一面滨海,景色极佳。 深秋时节,气温低到了三度。修剪平整的草地上结着初化的霜,人工湖面上泛起一层冷气。 傅展行自车内下来,沈鸣立即给他送上大衣,并递上东西。 “傅总,托养中心上个月更新了安保系统,这是新的门禁卡和密码。” 傅展行点了下头,“知道了。”